没有听到安怀生特意加重的魔奴二字,但是那句高高在上的语气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众多混乱的声响中,竟然出奇的听了个清楚。脑海中零星片段模模糊糊的闪现,酒劲尚未消退,却仍然唤醒了记忆中沉眠的过往。
若非师尊,自己是不是也不知道在哪被打着奴隶的标签,像这般被人高高在上贬低着,低贱如尘埃般的活着。
“你在教我做事?”宁澈眯了眯双眸,语气越发冰冷。
这让他手中的少年越发看不懂。
上一世他认知中的宁澈,叛出沧澜宗之后,被十二魔君之中唯一贪色欲的妄修带回魔界时。模样确实罕见难得,标志的很,可惜是个瞎子。
以往妄修也不少干掳走修士的事,他也就没太管他。
他听说了就去找妄修要人,见到的时候却很失望。
妄修见他有兴趣,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把这人调教了一番,竟然把这么一个人当成礼物送给了他。
宁澈,杀人放火,魔修不及的事他都干过,甚至连沧澜掌门,都是死于他手。连他这个魔尊都自愧不如,可现如今这样的人,就应了当初他对他说的那一句话一样。
如若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举世皆敌……
拎着他为所谓的炼奴环与安家动手,讨要公道?
怎么想都觉得不真实。
不过,哪怕这是一个梦,醒来依旧镜花水月,他也甘之如饴。
“不然呢,这世上魔奴最为低贱,鱼死网破对阁下有什么好处?”
宁澈拎着少年,轻轻抿唇,不再多言,直接以聚月,随意勾挑,灵气倾涌而出,赤焰如阳曜世形成火浪直接扑向四周,眼看着火焰落草燎原的架势,众人连忙防御的防御,躲开的躲开。
火势蔓延极快,有人已经坐不住了,赶忙开口。
“宁峰主,我乃玉虚剑宗玉溪书,和您兄长宁湛宁子舟相识,还望宁峰主手下留情,勿动我玉虚弟子!”
“宁峰主,我乃万法宗桥新月。还请峰主看我万法宗的面子上勿伤我万法宗弟子,我这就带他们离开,今年安家名额,一个不带。”
安秉逾看着他们,略微有些苦涩,这时候他才知道他妄图用安家去压沧澜宗,究竟有多异想天开了。
沧澜宗是什么。
百宗之首。
瑶也女帝所创的宗门大派,那个传说中一人一剑,分六界,镇妖皇,屠妖族,辱仙尊,剑气横扬之威,雷劫万里,一呵而退。
创沧澜,传功法,于宗之首,自封瑶也女帝之名,而后三月无踪,再现,白日星天北斗,天生异象,秘境皆现,封印动荡,观其陵穴,未知何方。
留下的功法足够沧澜宗辉煌数千年之久。
只可惜,瑶也之后,此界,再无飞升者……
有人说瑶也呵退雷劫触动天谴,天不让他们再有登天者。也有人说瑶也女帝耗尽几千年的气运,自然没有修仙者的存在。
但无论哪一种,他们都认定能在沧澜宗找到说法。偏生沧澜宗天抒峰一脉只要人在沧澜,莫说一个安家,便是魔界攻来,也难撼动其分毫。
曾经大家也共同商议过,坑了一次沧澜宗,无妄峰直接折进去一个峰主,两个弟子。宁澈也就是那个时候登上的无妄峰峰主之位,当时沧澜宗讨还公道,直接出了三位峰主,其手段,至今让各大家族宗门回忆起来依旧颤立不以。
其中便一位峰主是宁澈宁子凝。
琴修,宁澈宁子凝。
“滚。”
宁澈有些恢复了神智,开口第一句便是让他们不相干人等滚远点。
“好,我等玉虚剑宗告退。”
“万法宗告退。”
二人俯礼,盘算着回去第一件事情通知门下弟子,全部离开安家直接回宗,招不上来弟子,就招不上来吧。
而借着火光,宁澈也终于看了些东西。
火海蔓延吞噬速度极快,所过之处沾星即燃,火焰噼啪做响带着无辜人的窜逃呐喊声音让他头疼不以。
有心想熄灭火海,头却疼的越发狠觉。
可他现在却腾不出手锤发疼的脑壳。
“宁峰主……”
“宁峰主手下留情。”
就在他愣神之时,只见一人于火浪之中轻轻挥袖,前一秒声势浩大的火势无声而熄。
安奕看着安家被烧的模样,黑着一张脸,看都不看一眼安秉逾和处于宁澈脚下的安怀生,一双眼紧盯白衣的宁澈,见沧澜宗弟子陆续赶来后,终是藏起来了眼底那抹狠劲,咬了咬牙俯身对做了个礼。
安家这笔账,早晚算回来。
“宁峰主突然放火,安某便知我安家招待不周,想是我安家人不懂事,在此冲撞了峰主,还望宁峰主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与晚辈计较。这院子,宁峰主若是开心。等我将我家无辜弟子撤出来,赠与宁峰主,随意烧可好?”
安奕深知,宁澈这个传闻中峰主之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的峰主有多特殊,哪怕他这些年性格脾气极不好相与,行事作风嚣张霸道,看不惯他的人极多,可谁都不曾对他出手过。
无妄峰峰主,不是什么人都能当上的。
偏偏那魔奴也是个特殊的主,不然他也不会关着他搞出那么大动静。
如今安怀生,和安秉逾反而将魔奴送到了人家手上,还把人家得罪了个通透,闹出这么大动静,安奕深知宁澈不同普通金丹,安家不敢招惹他。
玉虚剑宗,还是万法宗,谁都不敢招惹宁澈宁子凝。
当年凌空一曲,心魔横生,辰阵玄门之威,生死无路。力压几大家族,碰巧安家也是其中之一,若非他本身功法和体质有缺陷,几个老古董底牌尽出,拼着元气重伤,联手重伤了他,能否有如今的安家都不一定。
安奕长叹口气。
要了老命啊。
是谁不好,偏偏是他宁澈宁子凝。
宁澈并未开口,到底还是没有彻底醒酒的原因,以至于面部有些僵硬,明明是面无表情,可在安奕看来就是表情冰冷,下一秒就要爆发的前奏,当下心中一沉,正想着对策的时候突然视线转移到了魔奴身上,心里有了算计
连忙开口道。
“这魔奴,是个罕见的阴珏体。宁峰主您功法,体质有缺我也知道,这不特意花了心思,找到了几万个冰灵根也出不来这么一个的体质。正好想过了今天献给您呢,没想到你提前来了,想要的话说一声便是,我安家怎么也不会跟您藏着掖着。”安奕看宁澈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圆环铜器,双手递到了宁澈面前。
他盯着圆环铜器,心底有些冷笑,安奕这话说的确实漂亮,但是宁子凝也不傻,只是他迟迟不敢相信。
上一世囚了他整整七年的炼奴环钥匙,就这么被交出来了?
安奕可是元婴中期,为什么会这么惧怕一个金丹期的宁子凝,只是因为他背后的沧澜宗?
宁子凝上一世的能力他也见过,除了那个辰阵玄门有点意思,其他的也并没有多强。
他想不通,也不明白。
索性干脆不想,想着他本来就是个炉鼎,被老魔尊收做炉鼎,和被宁子凝收做炉鼎,都是一样的。
谁知宁澈根本没有看安秉逾手中的钥匙,低了低手,将他放在了地上。
“名字?”
他下意识以为宁澈是在问他,不由又一次愣住了。
名字,对他来说实在太久远了,为奴时无人称其姓名,皆以小杂种,小畜生相称。后来当了魔尊,更不用说,根本没有人敢直呼其名。
在没成为魔尊之前,他叫什么来着?
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安奕到底是一家之主,见过脸色,又一次趁机将钥匙向前递了递,再次俯身。“宁峰主,这魔奴,本没有名字,只不过买他那天是四月初九,因此取了个代号叫四九。”
宁澈接过钥匙偏过头问着他。
“代号?四九?”
哦,好像是四九来着。
不过是被卖身为奴,戴上炼奴环的那天是四月初九罢了。
他抬头看着宁澈,恍惚间看到了上一世的这人,思绪翻飞间想学着眼前人上一世一样扬起嘴角的自嘲,笑着说一句,是啊。
可是这终究是他心中梗着的一块刺,吞不下去,吐不出来,是他的梦魇,也是他的心魔。
哪怕上一世他成为魔尊之后,不也没人敢直呼其名吗。
哪怕他相信只要他够强,就能把所有人都踩回脚下。
像上一世一样。
他不答话,宁澈却很认真的回了他一句。
“不好听。”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
宁澈手中的铜环应声而碎,就那么当着他的面化为碾粉。那只修长如玉的手再次勾上他脖子上的炼奴环,只不过这一次,炼奴环再经不起宁澈手中的力量“咔”的一声,碎为两半。
“手给我。”
在他还有些发愣的时候,宁澈将手中的聚月剑塞到了他的手中,顺便抓过来了另一只手。
指尖轻轻划落在掌心中的一笔笔,竟也荡起圈圈涟漪于心底。
宁衍
口中的苦涩已然消散。
他呆呆的看着宁澈。
看着那双眼睛。
三分迷离染醉酒,多少肆意,才如此澄澈,璀璨。
他终于明白,当年宁澈为什么会瞎……
这样一双眼睛,让身为魔尊的他都中了术,一朝执念生,竟然也是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