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林间微寒。
墨狻猊的伤势稳定下来后,就着水吃了点干粮,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沉沉昏睡。
睡之前,他总是睁着眼,手里揣着鱼肠剑,似乎不放心就这么睡下去,毕竟身后有追兵。
麒麟拿衣服将他裹上,向他承诺道:“要是有任何动静,我一定会毫不犹豫把你叫醒。”
他沉重的眼皮还是没闭上,麒麟还以为是石头太硬磨得他脑袋睡不舒服,拍着大腿道:“要不嫌弃的话……”
麒麟不许他嫌弃,直接坐过去,靠着大石侧着腿,把他脑袋枕在腿上,捂住他的眼睛像是在照顾当年那个小孩,他道:
“再不睡就天亮了,到时候我困,你又困,两人就等着被抓吧。”
都是二当家好闻的气味,墨狻猊微微侧头,找了个舒适的姿势。
麒麟的手再拿开时,他已经闭上眼。
狼崽子终于舍得睡下,麒麟松了口气,再低头一看,他眉眼间的疤痕还很新,伤口深但由里透红,他记得好像肖书给的药中有一味药可以除疤。
麒麟艰难保持着不动的大腿,斜着腰身把药包拽了过来,拿出一剂药罐,食指抹了点,轻轻擦在他眉间伤疤。
晶莹剔透的微凉质感,希望长期坚持能去掉这道碍眼的伤疤。
夜晚沉寂之下,偶尔还能听到远方传来的狼叫声。
麒麟心里一阵发紧,下意识伸手捂了下墨狻猊的耳畔,但想想狼崽子以前和狼是朋友,莫名又安心下来。
墨狻猊睡得深沉,偶尔发出模糊的梦话,似乎做噩梦,麒麟会摸摸他脑袋,他就安静下来,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小孩终究是小孩啊。
一向贪睡的麒麟,终是抵不过清晨袅袅烟气的困顿环境,刚刚闭上眼,便感到身子裹上一层带着体温的软布,随着听他细声道:“睡吧。”
麒麟很困,但天色不早,不太敢睡。
墨狻猊将马座垫软,带他上马,坐在他身后继续前行,再留在这里一刻,很危险。
麒麟在马上也能睡,因为总是颠簸着往前倾倒,墨狻猊只好空出一只手揽着他腰身。
紧密相贴的身子,抖动的颠簸,要不是情况紧急,他很想正经抱一会。
麒麟在中途逐渐清醒,转头就是墨狻猊这张俊脸,眨了眨眼,发现两人动作和姿势实在过于暧昧!
“醒了?”墨狻猊一问。
麒麟咳嗽一声:“坐得很不舒服,让我下来。”说着还在掰他的放在腰上的手。
“快到下一个驿站了,等会吧。”墨狻猊并不打算就这么松开。
麒麟低着头,不再乱动,反而问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不流血了,只是疼。”
“那当然,这么大的伤口,用了整瓶昂贵如金子的金疮药,心疼死我了。”
“心疼金疮药?”
“可……可不是嘛。”
麒麟刚回答完,想到了他问的另一层面,顿感血气上涌,长大啦,和药膏争宠啦?
麒麟找了个其他话题:“我们现在往哪走?”
墨狻猊:“往南。”
“不要往大路走,我们去一个地方,接两个人。”
“谁?”
“用掉另外一瓶金疮药的人和你家小跟班。”
墨狻猊默了会,问:“你这么多金疮药?”
麒麟也是沮丧:“只有两瓶,全用完了,把你卖了都不抵。”
墨狻猊思索片刻,“驾”了一声,马匹扬尘而去,只听他说:“那我侍奉你,还债。”
麒麟默了半晌,道:“那你松手啊,两个大男人这姿势成何体统,被驿站的人看到有损我形象!”
“已经到了。”
“!!”
-
沈恒和沈凌听从麒麟吩咐,休息三日后,便向南出发,往南面东海方向走,据说那边有一个安逸的小村落,名为——灵秀村。
麒麟说很久以前做二当家在那里认识一户闽姓人家,只要拿着他亲笔信,就能到暂且的帮助。
麒麟和墨狻猊一直以走小路避开大城镇为主,也避免露脸,以免追兵盘查。
大概行了五日路程,到达灵秀村。
刚来的时候,村里人似乎对闽姓人并不熟悉,因为他们村落根本无这个姓氏,要说有的话,可能就是住在山沟里的那个铁匠了。
盘问到之前已有人找闽姓人,麒麟就明白了他们兄弟二人已经到位。
他们牵着马匹走进山沟,周围开始起雾,按理说这种天气应该没到起雾的地步,墨狻猊拔出短剑,警惕。
麒麟却道:“不用这么紧张,听我喊。”
“闽匠人!你早年勾搭青楼姑娘没成功后被骗光钱财的事情还记得吗?”
喊声回响在山沟里,不一会儿已传遍整个山沟沟。
紧接着水雾散去,眼前骇然出现一条工整的小道,从里面传来老者的男音:“苏麒麟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崽子!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墨狻猊一脸茫然,这是什么情况?
之后两人顺利走了进去,看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之地。
竹林屋外,繁花遍野,小桥流水。
农耕绿菜,池塘养鱼,围笼饲养鸡鸭,鸡鸭粪便从低处掉到挖好的流水道,再汇入蔬菜旁边的泥土之中,形成一个小循环。
他们刚走进来,从竹屋里听到响动的沈兄弟二人闯了出来。
“老大,太好了你没事啊!”沈恒性子活泼,率先冲上来。
沈凌温文尔雅,摸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太好了。”
“干什么呢?吵到老夫睡觉都别活了。”只见一矮小的白胡老人,在竹屋旁边架起绳床,躺在上面摇摇晃晃,舒适地伸着懒腰。
“老头子,你还活着啊。”麒麟微微一笑。
闽匠人吹胡子瞪眼,怒道:“你小子都这个年纪了,还能嘴上不饶人!老爷子我铁定比你活得久!”
麒麟轻挑眉头:“那就比比看啊。”
旧人相见,分外眼红。
墨狻猊趁着他们“叙旧”,问了沈兄弟二人近期发生的事情。
他们兄弟二人听从麒麟的话,来到这里时,已是入夜时分,兜兜转转找遍村落,才发现那户闽姓人家在远离村落的山沟里。
他们踏进山沟时,不是被野兽追赶,就是被陷阱害得差点没命。
之后远远看到一幅山清水秀的竹屋,却死活靠不近,周身迷雾缠绕,像是被施了什么法术,走来走去还在原地打转。
在他们以为会死在山沟里时,再醒来,已经躺在竹屋里。
第一天醒来,外面竹屋传来有节奏的敲打声,沈恒和沈凌面面相觑,觉得要是出去,会不会见鬼?
惊心动魄的相处之后才发现,这个老爷子是个机关高手,外号闽匠人,平日里在深山野林出没,行踪不定,喜欢在外面设下各种机关和法阵,不想被别人打扰。
他们来了这几天,听闻是苏麒麟让来的人,勉强接纳了他们,但还是药天天帮他做各种重活和家务,不做就只能睡外面喂蚊子。
好在沈恒身体无恙,做事勤快,兄弟二人才能留下,终于等到了他们,感觉盼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