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需要休养,萧妧的升学考试定在了十天后,也是全市各大小学小升初考试十天前。
虽然比原定计划推迟了一周,但萧妧并没有复习地很安稳。
因为李老师居然不知道从哪里得了地址,竟然找到了黎阳家。
李老师的来意很简单,萧妧数天前在学校北门的那一嗓子,惊动了派出所,也惊动了很多围观的家长。年级主任和校长甚至都比他这个班主任知道的早。
得知是被抓的是李氏企业的人,校长魂都要吓飞了!自打李雅诗入学起,李氏企业每年给学校捐一栋楼,图书馆、计算机室、游泳馆、图书室……
校长惹不起。
第二天上班,李老师先是被主叫去办公室骂了一顿,而后主任带着他去校长办公室,和李老师一起,被校长骂了一顿。
出了办公室,主任看着李老师,想起校长刚才快要喷到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转头又喷了李老师一顿。
李老师,今日挨骂任务(3/1),超额完成!
萧妧为何出事,李老师比主任和校长都清楚。李雅诗同学家里是李氏企业,父亲是那位企业家李工,李老师惹不起,也不敢惹。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了萧妧一下午,试图向萧妧警示,已经是他这个属于校园食物链底层的草根老师,能做的所有努力了。
主任方才把他从办公室轰走时,指着他的鼻子道:“你给我去李雅诗同学家赔礼道歉!让萧妧家主动去派出所达成和解!要是得罪了李氏,你就滚吧!”
李老师木然地离开,他对主任的命令不置可否。他只是一个资历尚浅,又没有什么家世背景的老师,无法改变李氏的想法,更没有权利去要求萧妧家去派出所,谅解一个试图伤害自己家孩子的人。
当李老师调开学生档案,李雅诗同学家自不必说,住在岚江市东的一片临江别墅群里。这里的别墅随便一套就过亿,非常人所住得起。
李老师又看看萧妧家,“凤鸣府……”,同样是岚江数一数二的富人区。
李老师眼前一黑,心想要不还是主动辞职算了。但又想到还有一家子人靠着他养活,李老师咬咬后槽牙,心一横,出了学校。
实验附小流传着一句话,“富人多凶悍,李家特别凶”。当然,说的不是李工,而是李雅诗的母亲,许红梅。
李老师从前一直带着毕业班,萧妧这一届升上来以后,原本班主任不是李老师,而是一个年过四十的女老师。这位女老师为人正派,从不屑于勾心斗角,对学生的管束十分严格,无论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孩子,该训的训,该抓的抓,不止学生,很多家长都尊敬着她。
这位女老师,在六年级第一次月考后的家长会上,把自由散漫,欺负同学,学习浑水摸鱼,考了班级倒数第一的李雅诗拎出来反复鞭尸了六七次。李工是不会来给李雅诗开家长会的,来的是许红梅。
先前两次的点名,许红梅也就忍了,但一次又一次被点名,许红梅不能忍了。
实验附小是公认的贵族学校,一个班级里,和李家有交集的几乎有一半。许红梅知道这些富豪圈里的大部分太太都很嫌弃自己,嫌自己土,嫌自己丑,也知道李工在外面花天酒地,就像她知道自己生的那个玩意儿是什么德行一样。
但知道归知道,自己背地里愧疚和一次又一次被老师点名是两码事。女老师对行为乖张,无法无天的李雅诗十分不待见,加上李雅诗足足拉下班级平均分接近五分,女老师越说越火大,每次点到李雅诗都批评十分钟,一整个家长会下来,几乎成了李雅诗批斗会。
许红梅大感丢脸,相当愤怒。既有对不成器女儿的愤怒,也有当众被点名批评的愤怒,慢慢的,在老师又一次批评李雅诗故意破坏教具时,许红梅终于沉不住气了。
她发挥了一个文化程度低的渔村女人最基本的撕逼本事,那就是撒泼。许红梅一脚踢开面前的学习桌,把李雅诗考的惨不忍睹的试卷揪成一团,丢向女老师,嘶吼道:“你还有完没完!这个班没人了吗偏逮着我女儿骂!”
女老师整个职业生涯,都没有在实验附小这个贵族学校里,看过比许红梅更跋扈嚣张的学生家长。她气得手抖,指着许红梅结结巴巴道:“你!你这个家长怎么这么没有素质!这是学校!不是你们有钱人的豪宅,想干嘛干嘛!”
许红梅踩上椅子,而后扑向女老师,宛如大鹏展翅,女老师尖叫着逃向门口,被许红梅一把薅住了领子。
等隔壁班老师听到动静带着人赶来的时候,半个教室的家长簇拥在教室一角,许红梅骑在女老师身上,当年武松打虎架势也不过如此。
许红梅因此成了岚江富人圈子里一个大大的笑柄。但这完全不足以成为惩罚,因为女老师被她搞出了心理阴影,同时因为得罪了李氏,被调去教务处干后勤了。
校长很是鸡贼,明着给女老师升职做了“主任”,实际上,接近二十年教龄的教师不教书,职称和前途也算完了,明升暗贬,一时全校老师都惴惴,没人敢去接手萧妧他们的班级。
最后还是没背景没靠山的李老师,被主任硬派出去,李老师一直谨记前任的教训,从不敢大声和这帮“富家子弟”说话,就连萧妧这样的好学生被欺负,也少有为学生出头。
为了生存,李老师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而现在,又是被主任硬逼着去处理萧妧和李雅诗的矛盾,“为了生存”又成了李老师获得力量的源头。
柿子得挑软的捏,李老师第一站去向了萧妧家。然而萧妧并不在家,眼看着导航上萧家父母提供的新地址,远在城市另一端,李老师不得已,带着“抛弃尊严”、“悍不畏死”的念头,打车到李雅诗家别墅门口。
这一片别墅相距很远,李老师握着手机,点出李雅诗家的地址,准备一个一个找过去。他远远地在第一个别墅附近招呼司机停下,低下头核对地址。地址上没有具体的门牌号,李雅诗的家长电话倒是有,但是李老师决定不到万不得已,不打。
司机隔着车窗对他说:“这位先生,你不住这吗?这里人进出都有车,要不我在这等你,不然方圆五公里,你可打不到车啊!”
李老师硬着头皮道:“不了不了,我自己想办法,谢谢你了。”
司机师傅吹了声口哨,开车扬长而去。李老师不想让对方留下有点私心,他已经脑补李雅诗母夜叉一样的家长,招呼管家、佣人把他抬起从家里丢出去的场景了。
要是被出租车司机看到,丢脸。李老师想到。
第一个别墅充满着科技感,大片大片整块玻璃的落地窗,落地灯、修整规整的树篱、密不透风的监控、整块墙一般的金属移动门,造型充满了未来的科技感。
李老师直觉这不是李雅诗家,李雅诗家应该不会有这么好的品味。
第二栋别墅外墙被漆成了不同颜色。蓝、黄、绿、紫,每种颜色都增加了一定的灰度,显得又厚重、又饱满。
李老师观察了一下,直觉这也不是李雅诗家,这样的莫兰迪色系,不是打虎武松会喜欢的。
第三栋别墅坐落在一个微微上坡的地方,别墅方向微微倾斜,黄砖金瓦,大大的铁栅栏,依稀可以看到院内的假山绿植,发财树、富贵竹、院内还停着一辆黑色的大奔,院内的景致看起来又杂又乱,还拥挤。在路灯的照耀下,透着一股子“暴发户审美”的味道。
这应该就是李雅诗家了……李老师驱动第六感,硬着头皮,提心吊胆向别墅正门绕过去。
可走着,走着,李老师感觉不对,前面是别墅大门没错,可为什么门口停着检察院和公安的车?一群穿着制服的人员正紧张的进进出出,从别墅里运出一箱又一箱文件、连电脑都搬走了。
别墅门口拉着警戒线,李老师畏畏缩缩走上前,举着手机上的地址,向一个正抱胸站在门口的人发问:“请问……”
“哎!警方办案,严禁靠近!你拿着手机干啥?不能拍照晓得伐!”
李老师连连摆手,狂摇头:“我我我不是,我是来找人的,请问这是李氏重工董事长李工先生的家吗?”
李老师自问这是个最普通不过的问题,谁知这位小警员一下子眯起眼睛,连珠炮似的来了个三连问:“你是什么人?你找李工做什么?你们是什么关系!”
李老师怂的语无伦次,本身对李雅诗彪悍母亲的畏惧此刻被激发出来,更加前言不搭后语,惹人怀疑。
小警员越看李老师越觉得可疑,他不断逼近李老师,李老师一步一步后退,两个人跳贴面舞似的平移了十多不,李老师汗都要下来了,这时候小警员大喝一声:“按住他!”
李老师还没反应过来,身旁两侧一阵风声,李老师生平第一次被两个男人给团团抱住。随后天旋地转,李老师还算俊秀的脸庞就接触到了地面,还被对方身上的警棍硌得嗷嗷大叫。
两个按着李老师的警员冲着“贴面舞”爱好者的警员问道:“头儿,怎么办?”
那个清秀的小警员朝一旁的面包车努努嘴:“证物还没收完,先去那边,登记一下身份证,我要初步询问是否李氏集团团伙。”
李老师一脸懵逼从地上被拉起来,两个警员一左一右拉着他,李老师脚步虚浮无力,像一条带鱼一样,被拖到了警车上。
半小时后,小警员一脸恼怒地出来,李老师一脑门子汗。小警员脸很黑地把李老师的钱包和身份证还给他,没好气地说:“这位祖国园丁同志,以后能几句话说完的事,别像做贼似的颠三倒四,紧张心虚好吗?”
李老师摸了摸脑门子上的汗,问道:“哎,我就是、就是、就是做个家访……”
小警员撇撇嘴:“这栋别墅现在已经被警方戒严了,你可以自行联系犯罪嫌疑人亲属,再去做家访。”
“戒严?犯罪嫌疑人?”李老师心怦怦跳起来,眼前这样大的阵势,即使害怕,他的好奇心还是止不住地鼓动他去打探一番。
小警员想了想,或许是对方才惊吓了李老师感到些许歉意,于是尽量挑了一些能公示的信息:“这家别墅男主人涉嫌绑架、故意杀人、经济犯罪,已经被逮捕了。过多细节不便透露,你不要多问,快回学校去吧。这里好像打不到车,等会我们回市区顺便带你一起吧。”
李老师感谢之后,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小警员忙来忙去,十分认真。
李老师当然不会按照小警员说的一般去找上李雅诗同学,李家男主人,可不就是李工么?绑架、杀人……
李老师直觉,这和萧妧的突然请假有很大的关系!
一个又一个带着手套的人,有条不紊地向停在不远处的一个大货车上搬东西,一箱又一箱,似乎要把别墅给搬空。李老师等了一会,觉得无事,便想要用这点时间先联系一下萧妧,方便等下上门拜访。
虽说他的任务是请求萧妧同学的家长不要追究李氏学校闹事一事情,但毕竟不好直接开口,李老师用的理由是“探望生病的萧妧同学。”
他稍微背过身去,拨通了黎晋给他的、叶蓉的号码:“喂?请问您是萧妧同学的阿姨吗?我是……”
不远处小警员的耳朵动了动,微微透过头,似乎对李老师的举动十分上心,李老师未有察觉,仍然缓声说着,很有礼貌地表达了稍后拜访的意愿,又询问了地址,才挂掉电话。
挂掉电话以后,李老师觉得对面的女人声音还挺好听的,态度也很温柔亲切,或许谅解的事情没那么难。正暗自高兴着,谁知一转头几乎被吓得叫出声来。
一张大脸贴到自己面前,呼吸几乎都要扑到自己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