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倒抽一口冷气，蹭蹭蹭向后退了两步，脚下不知踩到了啥，一屁股结结实实坐在地上。
小警员伸出去想捞人的手抓了个空，他看着坐在地上愣神的李老师，道：“你、你怎么这么容易被吓着？”
李老师哭丧着脸被小警员扯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小声说：“对不起……”
小警员皱了皱眉，道：“我这也没怪你……你不至于道歉吧……”
旁边有人一路小跑过来，对小警员说：“报告段队长！证物已经搬完了！”
小警员，哦不，段队长一转身，身上的气势顿时释放出来，沉声道：“走！”
走了两步，又停下，看着呆在原地还没动弹的李老师，朝不远处一辆造型粗狂的吉普车点了点下巴，说：“坐我车。”
李老师有点拘束地坐在副驾驶，身旁段队长利索地启动，车很快就开上了来时的路。
开始两人都沉默着，最后段队长最先打破了寂静，他目视前方，语气平和地对李老师说：“刚才我听到你电话里说了个名字，似乎叫……萧妧？”
李老师看向段队长清秀的脸，虽然只是个侧面，但还是十分的好看。
“啊，对，萧妧也是我的学生，和李雅诗同学在一个班。”
段队长：“那你知不知道，萧妧正是本次李氏绑架案的受害者之一，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你是犯罪嫌疑人的女儿和案件受害人的老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或是在平时的校园生活中，这两人有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李老师瞪大眼睛，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八度：“没有！绝对没有！”
段队长转头定定地看了李老师两眼，嘴角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又转过头去看路，淡淡地说：“拳头握紧、脸颊收缩、抿嘴、抱胸，典型的防御姿势，看来你是知道什么警方目前还没掌握的内情啊。”
李老师全身僵硬，好似见了鬼。小段队长俊秀的面庞和冰冷的话语形成鲜明对比，李老师人怂胆小，在经验丰富的段队长面前简直要崩溃。
段队长开了一会车，发现李老师没动静，抽空看了眼，发现李老师整个人都缩起来了，死命想要把自己往车门和座位夹角里挤，不由笑道：“你这心理素质不行啊，这么容易紧张，看来不是个能当坏人的料。”
李老师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而后说：“我……其实……其实在萧妧同学遇袭之前，我就已经警告过她了，我也尽我的能力去保护她，可是……我也没想到，李雅诗同学的家长这么快就……”
听到有隐情，段队长的心思顿时被勾去了：“警告？什么警告？”
李老师看着前方的路，担忧地揪着安全带，说道：“要不、要不我们改天再说，你先、你先看路……”
段队长撇了李老师一眼，干脆一脚踩下刹车，后面跟着的货车和警车都跟着停了下来。段队长打开车窗，冲外面道：“你们先回局里！我有点事儿。”
李老师咽了口口水，他们正行驶在通向市区的路上，两边都是大片的菜地和鱼塘。
车队浩浩荡荡开走后，李老师看着用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的段队长，小心翼翼地问：“你……你要干啥？”
段队长看了李老师一眼，接着的从储物箱拿出一个小巧的录音笔，放在仪表盘上，说：“一会，我会问你几个问题，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放心，我会为你保密。”
审讯来的猝不及防，李老师一时不敢开口。
段队长没等李老师调节好心情，直截了当摁开录音笔，问道：“最近一段时间，李雅诗和萧妧是否有很大过节？”
主任和校长的警告犹在耳边，然而李老师被段队长的带动起来的气氛所影响，不知觉地就被撬开了嘴：“其实李雅诗这个女孩子，基本和班里一大半的人都有过节……”
“哦？”段队长紧接着问：“主要说说李雅诗和萧妧的矛盾。”
李老师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萧妧……萧妧是一个很文静的女孩子，学生资料上，父母都是工薪阶层，家境……是不如李雅诗同学。萧妧成绩好，班里担任职务特挺多的，李雅诗同学……有点过于活泼，萧妧维持纪律，收放作业的时候，不免要记李雅诗的名字，李雅诗嘛，不免有些意见……”
段队长：“那有意见以后呢，李雅诗做了什么？”
李老师有些羞于启齿，在段队长仿佛看穿人心的目光中，逃避地把眼睛看向窗外，道：“小学生的一些矛盾，无非就是，把人关在厕所，锁在教室杂物间，拿走别人的课本，把别人作业撕了这种小事……”
段队长目光有些冷：“那你呢，你作为班主任，你做了什么？”
李老师感到脸上火辣辣的，段队长轻轻的一句话直接戳中他的要害，他木然地开口：“李雅诗同学的家境……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班主任，我能做什么？况且萧妧同学也没有怎么样不是吗……”
段队长对李老师的话不做评价，话题一转，道：“萧妧同学的家长知不知道这件事？”
李老师：“萧妧同学的父母从未对我提过，虽然一开始萧妧找过我，我也批评了李雅诗，但后来萧妧同学就没有主动找过我了，想来，是没有什么事情吧。”
段队长心里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不免对李老师戴上一丝看不起，语气也严厉了起来，不复之前的平淡温和：“说说近一周吧，实验附小有人冒充学生家长闯入，意图劫持学生，这个学生，就是萧妧同学，这件事你知道吗？”
李老师不自觉又咽了口口水，捏住衣角：“知道。”
段队长皱了皱眉，敏锐地抓住了李老师的小动作：“你怎么知道的？你还知道什么？”
李老师提着的最后一口气儿，也被段队长戳漏了，他实在受不住这么大的压力，干和盘托出：“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学校夏季运动会上，萧妧同学曾失足从主席台上摔下，当时是我把她送到宿舍的。然而当我打完电话通知萧妧家长之后，发现萧妧同学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我把萧妧同学送到了医院之后，班里有学生告诉我，是李雅诗把萧妧同学推下去的。我急着去学校监控室确认，当时，我的确看清了，监控录像上，是李雅诗在萧妧同学下台阶时，故意伸出了腿，还推了一把。”
“这件事情很严重，萧妧父母肯定会报警，找学校追责的。我立即上报给了主任。本以为会闹得很大，可是最后，萧妧家竟然没有追究，就连监控录像带，也没了。”
“主任让我不要管，反正还有一个月就毕业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李老师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屈辱：“从这位李雅诗同学进入实验附小开始，六年了，每年学校都会收到李氏捐助的大笔教育资金，校长、主任，都不敢惹她。我当然知道李雅诗是个顽劣的学生，萧妧同学，包括班级里很多同学，都被她欺负……”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保护了这些同学，谁来保护我呢？我的父母六年前出了车祸，每个月的医药护理加起来就要两万多。那时我刚毕业，本可以加把劲，考进我的母校岚江一中教书，但是实验附小提前招了我，薪资是岚江的两倍。我得活着，我的家人得活着！你知道上一个招惹李雅诗的老师现在在哪吗？在学校行政楼，在看守杂物间，整天和水桶拖把在一起！”
李老师说到激动之处，索性也不怕段队长了，直直看着段队长眼睛说：“你可以鄙视我，我也很鄙视我自己，你可以把我当做李氏的帮凶，你，你抓我吧。”
段队长一脸莫名其妙，脸上的冷淡倒是缓和了许多：“我什么时候说要抓你了？”
李老师豁出去了：“你都这样审讯我了，不就是怀疑我吗！反正你要是到我学校一问，我也是肯定会被开除的，以后做老师也别想了……”说着激动起来，心灰和屈辱交缠，李老师呼呼的喘着粗气，想到医院里卧床的父母，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
“哎、哎哎、不是，你别———”小段队长在审人的时候，见过死不开口的，见过对着他破口大骂的，见过偷奸耍滑，牙膏似的挤一下说一句的，见过谎话连篇的……
就是没见过一个大老爷们，人又怂胆子又小，问没两句，甚至连审讯手段都没使，就自己主动坦白，甚至还委屈上的。
小段队长手忙脚乱地翻出一包抽纸，拿两张塞到小李老师手里。道：“你看看你，我这还没说什么的，你还委屈上了，我这也没别的意思，李氏这个案子很复杂，任何蛛丝马迹我们都不能放过。”
李老师傻愣愣地，看着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段队长此刻反倒安慰起他，小声问：“你不是要抓我？”
段队长：“当然不是！我以我的职业担保，你放一百个心！透露些我不该透露的给你，萧妧同学其实不是因病请假，而是被李氏的董事长，也就是李雅诗的父亲李工，买凶绑架了，险些没命！”
“啊？？！”李老师目瞪口呆，嘴巴都张大了：“那！那！”
“同时被绑架的，还有我市检察院一名检察官的孩子，而这位检察官，正是本次李氏企业贪腐案调查组的一员，也是我的上司。作为一名同事，和绑架案相关的线索，我必须要帮着他一起查。”
段队长认真地看着李老师：“我刚才态度是不太好，敏感了些，你不要介意。”
李老师按了按噗通狂跳的心，道：“我不介意。”
段队长重新发动起了车，一边平稳转上大路，一边说道：“那现在，从头开始，把你知道的，关于萧妧、李雅诗、李雅诗家长的所有事情，都说一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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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架风波已经过去了快一周，萧妧并没有再回学校，萧叶已经给萧妧请假请到了小升初考试前，萧妧参加完岚江一中的单招后，就可以直接放暑假了。
之前几天，萧妧在小黎阳的帮助下，已经把小学知识点过了一遍，自信考个岚江一中不成问题。现在整天抓着自己的新手机，瘫在沙发上、床上，书桌上，玩游戏。
黎阳则是雷打不动，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七点坐在书桌前迎着初升的太阳翻开他的笔记本。
萧妧偷偷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厮竟然是按照学校的上课时间划分作息，自律的吓人。
萧妧问黎阳：“黎教授，你在做什么？”
黎阳：“我在复习高三的课程。”
萧妧：“高三？复习？”
黎阳从半人高的书堆里抬起头：“毕竟是高三，有点忘了。”
萧妧划拉着手机：“你高二分科，准备学文还是学理？”
黎阳的目光停留在书上，不带一丝感情地说：“学理。”
萧妧：“你准备和之前一样，考医学院，以后做心理医生吗？”
黎阳看了看萧妧：“你指望我们在这里待多久？”
萧妧嘻嘻一笑：“有你在，我呆哪里都可以。”
黎阳瞥了萧妧一眼，摇了摇头，继续一猛子扎进知识的海洋。
萧妧本以为每天这样摸摸鱼，等小升初考试就可以了，可谁知，第二天，黎阳出了一趟门，不知道从哪里寻摸来一套初中教材，“啪”一下摞在萧妧面前。
“这个暑假，抽空把初中的科目复习一下。我们的时间不能全用在学校里，尽早解决课业，我们要计划一下回去的事儿。”
萧妧不可思议地拿起一本几何数学，翻了翻，抬头看着面前的黎阳，不好意思地说：“黎教授……我初中……光顾着和家里闹矛盾，高中……高中是买分儿上的实验附中……这些……对我来说不是复习……是预习……”
黎阳大概也知道萧妧的成长经历，放松了点儿语气，说道：“就当从头开始了，没关系，我知道你很聪明，而且，我也会帮你的。”
萧妧：您把我想的有点过于优秀……
不过又一想，哪个青春年少的女孩子，没有幻想过有个学霸男朋友，温柔地给你讲题，在你犯错时宠溺的叫你“小笨蛋”呢？
萧妧释然了，甚至有点期待。
黎阳看着萧妧，对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脸也红了，还忍不住偷笑，敲了敲萧妧的头：“想什么呢？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萧妧：“嘿嘿，没啥，没啥。”
叶蓉敲了敲书房的门，探身进来，说：“妧妧，刚才你的班主任打来电话，下午他来家访，你好好准备呀。”
叶蓉走后，萧妧疑惑地朝黎阳转头：“李老师？他来干嘛？我不会露馅吧！”
黎阳拍拍萧妧的头：“别怕，我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萧妧“哦”了一声，有黎阳在身边，就算前路刀山火海，她都有勇气面对。
黎阳继续低着头写写画画起来，过了半晌，突然没头没尾来了一句：“学物理”。
萧妧傻傻地抬起头：“啊？”
黎阳笑着说：“我说，如果真的要在这里很久，我大学会学物理专业。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辅修计算机和机械工程。”
萧妧惊讶道：“这么多！为什么啊？心理学研究生你都毕业了，选这个专业不是更轻松吗？”
黎阳看着萧妧懵懵的样子，认真地说：“有了物理知识的补充，即使没有别人的帮助，我也能把脑追踪实验室造出来，说过带你回家，就一定不会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