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妧对自己突然的失控并非毫无意识,或许知道黎阳在这,心里有了一丝依仗,又或许现在的萧叶并非那个自己憎恶多年的父亲,有些话敢说出口。
有点“有恃无恐”的意思。
萧叶出门之后没有再进来,反而是黎阳,面色严肃地走进来。
萧妧低着头,自觉刚才突然对着萧叶开喷,还透露了未来的一些事情,属实是很危险,不敢看黎阳。黎阳站到萧妧面前,一动不动地沉默着。萧妧看着黎阳的裤脚,感到黎阳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也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病房里的时钟指针哒哒哒地移动着,萧妧低着头,渐渐感觉到脖颈酸痛,但是她倔强地不肯抬头,她知道一般黎阳神情严肃地盯着一个人,且不说话僵持时,代表他有些生气了。
可萧妧出于一个很无厘头的理由,就是不愿妥协。
知道了黎阳喜欢自己,萧妧自然开心,但整整持续了十八年的自卑懦弱和自我怀疑,已经成了萧妧灵魂上的烙印。
原本带着决绝去给黎阳挡刀的萧妧,在得知黎阳也喜欢自己时,偏偏又是濒死之际,所以醒来后发现穿越了才格外意难平。
即使是现在,萧妧数次咂摸起前夜黎阳推心置腹的告白时,都有一丝怀疑,这是不是真的,难道这是一场梦,醒来以后只留梦里的感动?
小小的脾气,小心包裹着萧妧对于黎阳的试探,二十二岁才尝到情窦初开滋味的萧妧,处理感情时笨拙得像个孩子。
萧妧犟着,脖子酸腰背疼,可她身体还很孱弱,其实也没坚持多久就受不了了,整个人一下子卸了劲,往一旁倒下去。
没等她身体触到医院那散发着消毒水味的被单,一只有力的臂弯就托住了她。萧妧抬眸,黎阳不像生气的样子,眉眼还有一次没有来得及敛起的温柔笑意。
不过笑意很快换上了担忧,黎阳有些担心地看着萧妧,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有点……脖子酸,”萧妧倔劲儿过去,那一口莫名提着的气也松下来了,瞬间变得怂怂的,可怜兮兮的:“我以为,你生气了……”
黎阳叹了口气,从昨天夜里突然来到这个时空,黎阳发现他对着萧妧叹气的频率可越来越多了。无奈,心痛,还有哭笑不得。
黎阳正了正神色,微微板起脸说:“我是有些生气,这种大秘密,你怎么能随口就说出来呢?但是,我想想又不生气了,”黎阳的面色柔和起来,在萧妧惊讶的目光中,看着萧妧说:“你以前受的委屈太多了,你当然有权利发泄,不能怪你。”
萧妧感觉喉咙有一点点的发紧,不久前压抑下去的酸涩感又涌上来,黎阳轻轻拍了拍萧妧的肩膀:“萧妧,从前我觉得,让你接受这个世界,发现不一样的自己,就能让你收获幸福。现在我发现我错了,心结不会因为你单方面的释然就此消失,反而,需要你和缔结心结的对象共同打破。”
“就像你说的,在你站起来反抗李雅诗的那一刹那,你不再畏惧她。那么,在你对着萧叶倾诉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时候,你内心对于家庭的心结,就有了松动,这是很好的自愈方法。你做的很好。”
萧妧深深呼吸了几下,还是没能阻止眼泪再一次涌出,她小声问道:“是这样吗?”
黎阳温柔地摸摸萧妧的头,把她短短的蘑菇头抓得乱乱的,笑道:“是的。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我很认真的说,是的。”
萧妧轻轻咧开嘴,绽出一个小梨涡,想到刚才对着一脸无辜的萧叶胡乱开喷,顿时感到不好意思:“完蛋了,等会我没脸面对爸爸了……”
黎阳想起萧叶急急忙忙奔向精神科的身影,说:“没关系,你爸爸已经……自己给你脑补好理由了。”
萧妧:“嘎?话说这个世界的爸爸,真的好不一样,脑洞超大的。”
这句话仿佛点通了黎阳,让他想到了什么,他沉思了一会,说道:“或许是时空差异,爸爸妈妈们的成长经历,职业,生活习惯都和原本的相似有有一定的差异。不过你不用担心,即使这个世界没有能让我们回去的实验室,我也已经把重要的技术记在脑子里了,未来就算要我来牵头创立‘脑追踪计划’项目,我也能做到”。
黎阳看着萧妧,眼神里是坚定和充满信心:“别怕,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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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晋两天一夜没有合眼,李氏的总裁李工清晨胃出血外加癫痫被送进医院,拿着逮捕令的警察带着逮捕令道才走一半就集体掉头去了医院。
设想中的扯皮、拘捕、甚至逃逸,一个都没出现,李工先被收治,而后逮捕,这个一米六的小人儿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黎晋虽然在检察院工作,但他即作为受害男生的家长,又有李雅诗和萧妧对峙时透露出李氏违法信息的视频,再加上黎晋在进检察院前,曾是岚江市公安局刑侦科最厉害的刑警。
总之王警官向高层做完报告后,检察院的黎晋就被调入了“李氏工程案”和“李工谋划绑架杀人案”的双案件专案组。拘留李工身边的几个保镖、紧急逮捕李氏月兰广场的项目经手人、李氏企业总账会计,部门经理等等等等……
黎晋忙的团团转。
黎阳电话来得及时,正是黎阳提醒了黎晋,派出所还关着两个去实验附小闹事的男人。
黎晋把人调到局里,仔细一查问,竟有一个是月兰广场项目的工程会计。
李氏企业和他倒霉的董事长一样,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案件在黎晋的雷厉风行和黎阳的适时提醒下进展神速,黎晋想起黎阳在病房里“环环相扣破开绑匪心防”时细数李工的生平和李工发迹的血腥历史的场景,加上黎阳准确抓住了“月兰广场”项目,好像不仅对李工有深入了解,同时也未卜先知,知道月兰广场会出事一样,就连李工的用人习惯和控制手下的手段都十分了解。
“黎阳,你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黎晋对儿子少有的严肃,黎阳只是个普通的学生,按照常理,完全属于见义勇为救下了被霸凌的萧妧,顺手拍下了一段视频,再然后,又因为这段视频,被顺带绑架。
整件事情前后不过两三天时间,按道理,黎阳现在的状态应该是懵逼+严重的创伤后应激综合征。
而不该是一副对李氏从里到外的了解,和李工熟的宛如当年一起在码头搬搬扛扛聊天抠脚的兄弟。
甚至知道一些警方都不知道的信息!
倘若黎阳没有彻底了解李工买凶的控制习惯,就不会接连抓住医院门口携带氰化钾的瘦小男人,不会抓住去严强家试图绑架其亲属的黑衣人。
这些黎阳是怎么知道的???
黎晋说完后,发现自家儿子在另一头沉默了好一会,他心想:不会吧!不会吧!我的儿子难道是什么……
黎阳并没有让黎晋的想象飞的更远,他淡淡地道:“这些都是我假装昏迷时,听到李工自己说出来的”。
这个理由显然不能说服黎晋,也不能够说服曾经令诸多犯罪嫌疑人闻风丧胆的黎警官的直觉。但黎阳没有给黎晋更多机会询问,他用之前对付王警官的那句“如果你不怀疑我,就不要多问”混了过去。
黎阳:我还能怎样?我总不能告诉他,我是在之前那个世界的李氏集团被警方捣毁后,从《法制日报》上全盘了解了“李氏集团罪恶内幕的始末”吧?
带着疑惑的黎晋只能把隐隐的不安发泄在清查李氏企业的阴阳账面上,一天下来,几乎把李氏的中高层管理抓了个遍。
李氏集团一片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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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话痨医生把萧妧带去高氧舱吸氧,黎阳坐在病房的桌子上翻看着一叠试卷,身旁厚厚一摞复习资料。如果这时有人在旁围观全程就会发现,短短一下午,黎阳已经把高一一整年的理科知识点过完了,现在在默默背诵着政治历史地理语文的知识点。
黎阳的记忆力十分的好,他属于那种“别人考100分是因为努力,他考一百分是因为满分只有一百分”的那种学习天赋型选手。而且他完全不偏科,他复习文科的方法一向是“把书背下来”,一面书页,眼睛神奇地扫两遍就记住了,宛如一台无情的人肉扫描仪。
要是他这复习速度po到网上,清华和北大要在病房门口打起来了。
正看着,病房门被敲响了,黎阳回头一瞧,表情顿时变得十分惊喜,因为进来的除了萧、黎两家的妈妈,还有两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一个黎阳认识,是自己高中的班主任史群良,而另一个,站在史群良身后半个身位,史群良时不时瞪一眼,在史群良转过身看不到的时候,朝黎阳露出一脸“计划得逞”狡黠。
方漪是从史群良那里得知黎阳进了医院,黎阳手机打不通,方漪又对刑警出身,不怒自威的黎晋从小畏惧,心想黎阳若是请假,班主任史群良肯定知道,于是白天一下课,就去问史群良。
史群良怕黎阳被绑架这件事传出去,会造成学生的恐慌,只对方漪给出和张无常商量后的官方回答:“黎阳父母给他请过假啦,他昨晚生病住院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关心同学,老师很欣慰啊。”
方漪和黎阳一起长大,感情自不必说,一听黎阳生病了,追问道:“生病了?生的什么病,严重吗?在哪个医院?我放学去看他!”
“放学去看他……嗯?不行!”史群良一下子从办公椅上跳起来,方漪更觉得奇怪,追问了起来,大有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隔壁是高一二班的班主任周老师,他看着自班的学生方漪跟在史群良身边转来转去,史群良却东拉西扯找理由不肯透露,“哼”一声道:“老史,两个孩子关系处的好,你就告诉他呗,没准下学期,方毅同学也考进一班,做你学生了呢,你说是不是啊?”
史群良朝周老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周老师毫不示弱地瞪回来。老师嘛,自己的学生总是忍不住护短,看着方漪急得不行,忍不住要助攻一把。
史群良已经被张无常下了“封口令”,瞪了周老头一眼,回头苦口婆心地劝方漪:“快要期末考试了,方毅同学你应该把心思更多放在学习上,高二文理分班以后,争取考进强化班,老师和你保证,黎阳同学没有大碍,昨晚老师已经去医院看过他啦,他的父母也在照顾他,今天放学后,老师还会去探望黎阳同学的,你大可以放心……”
方漪:你这说了半天不跟没说一样?
方漪不甘心地回到班级,但他可没就此死心。放学后,方漪背着书包,跟着慢悠悠骑着一辆老掉牙自行车的史群良,一路从岚江一中到附近的菜市场,躲在远处看史群良仔细挑了一袋苹果,一袋香蕉,又慢悠悠地骑向三院。
方漪一路狗狗祟祟跟到医院,医院非机动车停车场一片空旷。方漪也要停车,他挑了和史群良相隔能有五十米的对角线区域,低头耸肩,然而远远地,还是瞥见史群良朝他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史群良什么眼神?那是在教室后门能一眼看到对角线最远桌学生有没有玩手机、打瞌睡的眼神,是在小树林巡逻看到两个学生,能从对方脸色是否红润,眼神是否不自然而查出早恋的人!
尽管方漪努力装作不认识史群良,但他身上岚江一中的校服还是很显眼,还是被史群良后绕,包抄,揪了个正着。
最终,史群良还是没办法,带着方漪进了医院。他再三强调,只许探望,不许多问黎同学生病原因,不然回去一定把他拎到张主任办公室写检讨!
方漪嘴上老实答应,心说我跟我哥们是什么交情?我们可是穿开裆裤的革命友谊!不用我问,黎阳肯定先什么都告诉我了,就像周一一大早那样。
史群良不知方漪内心所想,挠了挠稀疏的鬓角,感觉回头黎阳被绑架的事情万一泄露,张浪一定要气死掉。
现在的小孩,一茬比一茬鸡贼!史群良感慨,配上苦瓜脸,万分沧桑。
上楼时,师生二人刚巧碰上叶蓉和苏晴,苏晴本想陪着女儿,然而领导鬼似的不讲人情,硬把她叫回去工作,要不是苏晴以辞职威胁,搞不好还要加班。
两个女人各自给孩子带来吃的,叶蓉轻声细语地安慰着苏晴,苏晴看着自己手上买的白粥,又看看叶蓉慢火细炖一下午,鲜香四溢的蔬菜粥,咬了咬唇,心里对萧妧的愧疚又多了一分。
碰到方漪,叶蓉也很意外,史群良在一旁挤眉弄眼地,请求叶蓉不要透露黎阳住院的真实情况,叶蓉了然,和方漪寒暄起来,亲切地让方漪代黎阳向父母问好。
史群良惊讶地问:“黎阳妈妈和这位同学认识?”
叶蓉温婉地点点头:“我们两家是世交,两个孩子从出生就玩在一起了。”
史群良:完蛋了……这怎么能瞒住啊……
黎阳看着回忆里那个热烈张扬的好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成年后的霸总方漪已经鲜有少年时的活泼恣意了,他上前一把揽住方漪,来了个“男人之间”的用力拥抱,用力捶了捶方漪的后背,道:“兄弟!好久不见!”
方漪在家长们面前,暂时收起了好奇心,没有多问,看着黎阳精神状态不错,稍微放下了点心,从书包里摸出一沓试卷和基本笔记:“这是今天发的期末综合卷,我放学从你座位上拿的,你同桌帮你都收好了,这是今天年级统一发的考点笔记和典型错题整理,你有空看看。”
史群良一旁欣慰地点点头,叶蓉感激地说:“黎阳,快谢谢小漪,看人家还记着你。”
黎阳笑着轻锤方漪的肩膀,道:“谢了,哥们。”
“内什么,”方漪朝黎阳挤挤眼睛:“我怎么联系不上你了,你手机怎么了?”
黎阳:“丢了。等我换好手机我再告诉你。”
方漪:“一定要全都告诉我哦!”
黎阳:“当然。”
方漪:“好哥们!”
史群良:好像有哪里不对???
“方漪同学!”史群良赶紧凑过来,“笔记已经送到了,你也看了黎阳同学没有大碍,该放心了吧?今晚作业布置的不少吧?好了,老师送你回家,走吧走吧走吧,”半推半抱把方漪弄了出去。
“黎——阳——,记——得——找——我——嗷——”方漪的嚎叫声回荡在走廊。
黎阳眯了眯眼,未来的“脑追踪计划”里,方漪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位置,既然知道好兄弟的前途不可限量,那不妨把那光辉的时刻,提前的早一些,再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