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周六,六年级“小学生”萧妧因为刚出院,还没有正式回学校上课。她用了一晚上时间,思考去岚江一中堵人的可能性。
岚江一中是省重点中学,黎阳聪明,学习天赋高,但能一直保持在实验班前三,还是要靠他的勤奋和自律。他往往在学习上比其他人多付出数倍努力。高二开始,周六就要在学校上自习,黎阳为了适应未来一年的学习节奏,高一开学一个月,就有意识地按照平时上学作息在校图书馆自习。
这是聊天时黎阳告诉萧妧的,为萧妧找到黎阳提供了绝佳的便利。
周六中午,萧妧以“去同学家补习学习进度”为由获得出门许可。她骑着自己印着一只粉色小猪的小自行车,跨越大半个城市,到达了江岚一中校门口。在一群放学的高中生和家长中,她完美融入了一个“跟着家长来接哥哥姐姐放学”的小萝卜头角色。
萧萝卜头摘下出门前萧妈妈硬给她戴上的皮卡丘小头盔,嫌弃地看了看上面幼稚的贴纸,有心把头盔扔到车筐里,又怕被别人给拿走,只能系在自己的书包带上,一路晃浪晃浪。高中生们组成的人墙让萧妧一直处于门卫大爷的视觉盲区,她顺利地进入了学校,四下寻找起校图书馆。
江岚一中的校图书馆并非开放式,图书馆、生物标本室、学生实验室、美术教室、学生剧场、室内体育场等几个文娱教室组成了一幢“文化综合楼”。
萧妧是典型路痴,即使她打开了高德地图,对着2D的地图,还是会对3D的世界感到迷茫。岚江一中占地面积大,校园并不是按照四方对称规划,风格偏古典,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就连草丛掩映的地方,都可见一条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这些捷径四通八达,通往各个地方。
校园里学生渐渐稀少,萧妧更分不清教学楼、综合楼和行政楼了。晕头转向半天,萧妧气喘吁吁从正门走到了东大门,站在一块巨大的刻着校训的石头前,汗流浃背。夏日正午,阳光炙烤着头顶,APP频频闪退,手机机身变得滚烫,好像下一秒就要熔化在手里一样。
“什么高德地图……这缺德地图吧……”萧妧感觉自己再暴晒十分钟就能原地升天。她十分后悔没有抓住一个学生问一问路。世上最悲惨的事莫过于盲目自信,你以为“我可以”,生活却狠狠抽你一个大耳刮子,对你说:“不,你不可以”。
岚江一中校图书馆建的很大,黎阳早就忘记了前一天的小插曲。中午,他掏出早上自己做的三明治,拿着水杯走向阅览室出门右转的开水房,准备等下吃完午饭就着图书室的空调午休一会。炎炎盛夏,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期末考了,黎阳想挑战一下自己在学习上的潜力,最近一直都很自律。
图书室位于综合楼的一层,岚江一中作为省重点,为国家培养出了不少优秀人才。这些校友涵盖社会各个领域,足迹遍布全世界。校图书室的所有书籍都是校友捐赠的,其实整个文化综合楼的器材、教室、设备,包括这幢楼,几乎都是校友捐赠的。一楼外墙没有用砖,而是建造了长长的落地窗,走廊上依次挂着名人校友的画像,旁边写着校友对母校后辈们的赠言。
对了,就连各位校友的画像都出自本校一位颇有名气的美术大师之手,岚江一中的文化底蕴因此全省有名。
黎阳戴着耳机,哼着歌从阅览室走向开水房,他经过长长的落地窗,图书馆保洁阿姨把玻璃擦得很亮,阳光透过外面斑驳的树影,投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玻璃隔绝了室外的暑气,凉爽的风从头顶的中央空调吹下,黎阳心情有点愉悦,他喜欢这种庄严肃穆的图书馆,静谧,自然,再浮躁的心,也会迅速安定下来……
如果玻璃上没有突然出现一张苍白的小脸吓他一跳的话,黎阳的愉悦或许会持续更久。
时间拉回到五分钟前。
萧妧蹲在一片人工湖湖心的小凉亭里,用百度搜索“岚江一中”的词条。对照校园风景图,总算摸清了自己的位置。对路痴来说,百度百科没准比地图导航好用。
辗转摸到图书馆,自动玻璃门被一把大锁锁住,只有旁边的单人通道开着,旁边竖着块标语:“一人一卡,刷卡进出”。
萧妧没有学生卡,根本进不了。隔着自动玻璃门感受着室内的冷气,汗水沿着发丝滴落,心情万分郁卒。
门口蹲点并不现实,因为也许黎阳已经回家吃饭了,再也许黎阳今天没有来,也许他从其他出口回家……萧妧躲在综合楼门前的树荫下,前一晚的踌躇满志已经消失殆尽,沮丧和疲惫让她太阳穴突突地疼,萧妧抬起头,太阳的光圈模模糊糊穿过树荫,蒸腾的暑气从地下、从头顶、从四面八方钻进她的皮肤,连呼出的气都变得灼热了起来。
黎阳的身影出现得很及时。萧妧看着不远处的落地窗里,穿着岚江一中白色短袖衫的少年,走过一张张或严肃或微笑的校友画像,一时分不清是幻想还是现实。头疼得愈发剧烈,她精神一振,几乎等不及思考,就冲向了黎阳的方向。
“黎阳!黎阳!”萧妧锤着玻璃,留下一个个布满汗渍的小拳头印。
能抗八级台风的强化玻璃隔音效果绝佳,黎阳看着小小身影趴在玻璃上锤捶打打半天,以为是哪个老师的小孩在恶作剧,刚准备转身就走。可转身的那一秒,窗外小孩的表情就从一开始的激动切换到急切,最后竟俯身拾起一块石头,朝玻璃砸了过来!
能抗八级台风的强化玻璃,当然能扛住小石块的袭击。黎阳看到那颗丢在玻璃上的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弹开,准确击中投石者的脑门。
黎阳几乎脑补了一声“biu~”
萧妧傻了,“我砸我自己”这件事情让萧妧开始怀疑这个魔幻的世界。她想过和黎阳重逢时或许会泪眼滂沱,或许会感人相认,或许会心有灵犀……千百种构想中,从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沙雕的。
高温带走了体内大量水分,住院多天的身体亏空还没养好,大口呼吸让大脑有一种醉氧的晕眩感,脑门火辣辣地痛,那最痛的一点集中在额角,和摔下主席台的伤口隐隐重合,萧妧眼前一黑,就往前倒去。
别问,问就是被自己气死的。
恍惚中,有一双手把自己扶了起来,萧妧在颠簸中恢复了一点意识,她感觉自己伏某人的后背上,两只有力的臂弯圈住她的身体不让滑落。她听到急促的喘息声,匆忙的脚步声,一阵好闻的香皂的味道,带给萧妧一丝心安。
黎阳推开医务室的大门。正在打盹的老校医被吓得够呛,萧妧迷迷糊糊中听到校医的如释重负的声音:“你这学生,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额头擦破点皮,小伤,这小孩有点中暑,我去拿点药,你先给她扇扇风。”
一阵凉风拂过脸颊,萧妧终于有些清醒。睁开眼,黎阳正举着一把蒲扇,给她扇着风。虽然面前的人比起记忆中的稚嫩许多,但那双清澈温柔的眼睛,满满都是担忧,这种担忧是熟悉的,是温暖的。
萧妧张张嘴,还没想好说什么,两滴眼泪就顺着眼角流淌下来。黎阳吓了一跳,抹了一把自己快要从额头流到鼻尖的汗,赶忙问:
“你没事吧?你叫什么名字?你家里人呢?”
萧妧抽抽搭搭,好不容易顺了气,结结巴巴地说:“黎阳……我是……我是萧妧,我是……来找你的……我来自另一个时空哇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