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色尚早,晏博士缘何这么快出门?”
“早出晚出都要出,食君之禄,不敢懈怠啊。”
“晏博士真是尽忠职守,令人钦佩啊。”
“我已经吃好,蒋大人请便。”
跟蒋油同桌,晏泞感到浑身不自在,赶快消灭完吃食,就告辞。
蒋油亦站起,“晏博士等等。”
晏泞不禁问道:“大人还有何事?”
蒋油笑道:“我近来得到了一副名画真迹,不知晏博士哪天有空,可以赏脸过府一聚?”
闻言,晏泞怔了怔。
无缘无故的,干嘛这么突然要邀请他上门做客?他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使得冷场下来。
蒋油亦知唐突,便解释道:“本官向来爱才,亦颇好诗文歌赋,故而想与晏小友探讨一番。只是以往公务繁忙,无暇他念,今日有缘,便借此机会说了,不知晏博士意下如何?”
真是巧了,怎么最近个个都爱好诗文了?晏泞听到蒋油的话,内心一阵腹诽,什么公务繁忙?监生失踪案就没有看到过这货出现在大理寺。
他已经明白,蒋油不是路过,是专程来找他的。不过,见到蒋油再三邀请,他实在不好意思推脱,便答道:“蒋大人盛情邀请,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蒋油大喜,拜送晏泞离开。
在国子监的日子枯燥无比,不是躲在官舍里注经释文,便是给那些监生讲授四门之学。太学生其实不止九百青衫,实则是三千人,九百之数指的是真正的显学国子学的博士弟子,还有两千多出身贫寒或普通的太学、四门学等微学弟子。
晏泞负责的便是一百个四门学弟子的课程,要说这课程,不能毫无准备,得事先规划好每日每课要讲授的内容。博士官不仅要讲,还是监生有所进益,若是所辖弟子在旬答、月答、季答和年答上不及格,典学、直讲、博士等官是有失职之责,对日后的仕途前程有深远的影响。
不过,晏泞从没有真正讲过课,因为刚入国子监没多久,他先是留在曾沛身边熟悉监务,后来又奉旨查案,那些失踪死难的监生只是名义上归他管,实则是由其他助教在教着。
今日他一来到国子监,就看见西山居大门直开。
曾沛来得比他还早,应该说,曾沛就没几日不在国子监的,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二百日以上都在监内,简直将国子监当做了家宅,而京中那座,晟帝亲赐的富贵府邸,他跟弃之不用没什么区别。
路过西山居,晏泞走了进去,看到曾沛身穿一身老旧的青袍,在后院的工坊里跟几个雇佣来的工人制浆。望着大锅、渔网、草木灰等物,晏泞还是第一次看到造纸的场景,更是第一次看到老师放下笔杆子,挽起手袖,拿上木杵子忙得大汗淋漓的模样。
他轻唤了句,“老师。”
“晏泞,你来了啦。”听到叫喊,曾沛停下了活计,转身望着晏泞,露出了和蔼的笑容,然后招招手,“快过来,帮一下忙。”
于是乎,晏泞上前,接过一个佣人手中的木桨,帮忙搅拌石磨池里的植物浆水,不禁问道:“老师,你怎么有兴致制造起纸来了?”
曾沛一边用力搅拌,一边喘着气地说道:“不瞒你说,这是老夫少年时候的志向。”
晏泞不解道:“志向?”
曾沛擦了擦汗,喘了几口粗气,脸带回忆之色地道:“少时,老夫家贫,虽爱习文写字,但无分文以置四宝,无奈之下,只有亲自动手,截竹竿为筒,捆羽毛为毫,摭灰碳洇墨,罟树浆为纸,这才度过了那段囊萤夜读的时光啊。”
晏泞以为自己已经较贫寒了,不曾想自己老师少时比他还贫寒,不禁惊诧道:“没想到老师还有这样的经历,就凭这样坚持了下来,也是不容易。”
曾沛神色感怀万千地道:“也不仅仅是靠自己,那个时候,老夫曾一度囊中羞涩,以致于露宿街头,幸亏得遇贵人。”
“得遇贵人?”晏泞来了好奇心,“是谁?”
“你就住在人家府上。”
“柳叔?”
“怎么,柳老头没跟你说过?”曾沛脸色不满,“这个家伙,该不会是忘了吧。”
“忘倒不会,老师跟柳叔之间是杵臼之交,淡如水,翛然如风,不用时时刻刻挂在嘴边。”晏泞微笑着,“挂在嘴边的都是不值钱的。”
曾沛这才转恼为喜,转模作样地轻哼一声。
把工作交给了工人,晏泞和曾沛离开后院作坊,回到堂内。
俩人又交谈了一会儿,曾沛让晏泞准备讲义,想真正让晏泞授课。
这下晏泞想多偷懒一会儿都不行了,只能乖乖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