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璜突然抬起筷子,夹着一块肉,阴阳怪气地道:“看来这楼名名不副实,肉看起来薄得很,薄到让人。”他言下之意,是骂晏泞不知天高地厚。
晏泞自然听了出来,他翘唇冷笑,不语。
卫璜双目锐利地直插至晏泞身上,语气冷淡地道:“晏泞,你可知,申氏是何许人也?”
晏泞眉头一皱,想着其中是否有陷阱,顿了片刻,中规中矩地道:“当朝宰辅。”
只见卫璜听到这个回答,冷笑起来,“景监二年,中大夫田说上奏弹劾申公亭专权,却在两天后莫名其妙的死在下朝的路上。景监四年,其弟丹水将军申敖因剿灭乱民获升镇南将军,有人上京告其杀良冒功,状纸刚刚递到京兆府,告案人却死于非命。景监五年,申氏括地激起民愤,最终为了平息此事,其谋士欧不平被推出顶罪,腰斩于市。诸如此类,数不胜数,莫能一一尽述。”
这些情况,晏泞并不知道,听起来不禁背后发冷,但他更多的是疑惑,不知卫璜为何突然说起这些辛秘。他决定先什么也不要说,以静制动,摸清卫璜企图。
卫璜说了一大通,紧望着晏泞,似起了招揽之心,“现在你知道,申氏到底是什么门楣了吧?那里究竟是平步青云,还是龙潭虎穴,还很难说啊!晏泞,你是个人才,何不弃暗投明,改换门庭?”
晏泞这下恍然大悟,原来卫璜想要招揽他。不过,他心中的警惕一直没有放下,他不相信卫家真的是真心招揽,即使卫家有心,那么周、延两家是绝不同意的。更何况,刺杀在前,嫌隙已在,卫家绝不会对他放心的,他也绝不会释怀,这一点彼此心知肚明。所以,稍稍沉思之后,他拱手道:“回禀中书大人,下官与大人皆在姬氏门庭,自然是同庭为臣,何来改换一说?”
这个回答,看似没有直接拒绝,实则已经是表明了态度。
卫渊听罢,怒火中烧,冷颜道:“晏泞,我卫家世代簪缨,你乃寒门一个,今日爷爷破例屈尊在此会见你,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对此,晏泞微笑回道:“天下只有一个门庭,那就是姬氏。大家皆于姬氏门庭,将来也必定在姬氏门庭,请问卫博士,不知这句话,错在何处?”
“你······”卫渊指着晏泞,无言以对。
卫璜失望于卫渊的落败,同时对晏泞的口若悬河更加忌惮了。纵然他心中也有些许惋惜,但这种惋惜在家族利益面前,不值一提。他给了卫渊一个眼神,卫渊会意,心有不甘地撇开了头。
卫璜以威胁的语气道:“听说你与司徒璟情同手足,难不成你也不想给你的好友一个好的前程。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话可不要说得太满了。”
司徒璟?晏泞脸色一变,他今日来便是为了司徒璟安危而来,他开始恼怒自己只为了泄一时之愤,呈口舌之快,竟忘了来此的真正目的。不过,他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情,硬生生地压住了胸膛内剧烈的心跳,漠然地道:“司徒璟?那是什么人?只不过是一个给我斟茶倒水的仆人罢了。现在我已是朝廷七品,这样的人要多少有多少,既然中书大人对他情有独钟,那真是他的造化啊!”
此言一出,卫家爷孙不由诧异了。
晏泞又佯作漠不关心地道:“国子监尚有杂务要处理,下官不打搅大人雅兴,先告辞了。”言讫,即要转身而去。
见礼不成,卫璜杀意毕现地望着晏泞,“年轻人年少气盛,有时候见不得是好事。你就不怕,今日你走不出这博阳楼?”
闻言,晏泞脚步一滞,同时心下一沉,难道卫家真是不惜一切,要在这儿下杀手?他心中亦有些发怵,毕竟在这儿,只有他一个,而对方是人强马壮啊。即使乌金剑鬼来援,也不知及时与否。在援兵来到之前,对方有很大可能将他伪装成坠楼等死因,到时候没有证据,谁又能去指责卫家什么?即使有人接机打压卫家,可他命都没了,又有什么用?念及其中利弊,他强作镇定地道:“下官既然敢来见中书大人,自然是做了一番准备的。否则,下官见了大人身后那位,还不吓得掉头就走?”
这话显得轻松,也顺带打了韩通的脸,进而打了卫璜的脸。果不其然,卫璜的脸色一下子乌云盖顶,厉声一喝:“来人!”
只见在他一声令下,树立于雅间四周的侍卫齐齐地向前踏出了一步,并在刀刃拔出了三成,露出了锋利的白刃。早已被激得窝火的韩通亦趋步上前,怒目以对,准备接下来,将晏泞格杀当场。
冬风从帘入,将几盏灯烛吹熄,外间沉蔼的天色也将屋内映得惨淡,珍珠在碰撞着,发出金镝之音,武士的白刃在烛光的照耀下,在漆黑的角落里散发着瘆人的锋泽,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肃杀。
晏泞连呼吸都屏住了,眼皮也不敢眨,直直地对上郑平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他深知,在这个时候,他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不能展现有一丝一毫的退缩,否则就会暴露他外强中干的苍白,更加将自己置于不利的地步。
场面陷入了寂静之中,烛火的影子在墙壁摇曳,帷幔在风中摇摆。
它们,似乎也在为兵戈相向而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