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崔有槐的屋子，俩人回到了晏家，又是坐在原来的桌上，桌上点了灯，将崔有槐的供纸平摊在中间。
“崔有槐在上面写到，王氏与张大明在崔家旧宅鬼混，被他捉了个正着，他一气之下，用花瓶将王氏给砸死。”晏泞压着筷子，一个字一个字地点着，思索起来，“如果王氏死于崔有槐之手，那崔诩是为了给崔有槐掩盖罪行而灭口？”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张大明是唯一人证。”柳辅皱了皱眉头，“不过······”
“不过什么？”
“黄道仲向你放出王氏的消息，难道就是为了这个？”柳辅摇了摇头，“不可能，他应该还有其他的目的。”
“也不是很难理解。”晏泞摸了摸下颌，一抹明睿之光划过眼睑。
“何以见之。”柳辅有些好奇地凝望向晏泞。
“还是得把这件事放到你先前说的什么剑南道采访使之争上来看待。只要明白两点就可以了，其一就是崔诩有没有贩卖私盐，其二就是张大明有没有和崔诩合伙贩卖私盐。”
“有道理，黄道仲的目的很有可能是把张大明与崔诩合伙贩私盐的事落定，这样一来，对葛通来说是个打击。如果在张大明的死因上找不到崔诩的马脚，那么崔有槐杀人，就成了另一个切入点。”说到这里，柳辅剑眉一颤，沉声地猜测：“莫非，他就是想以此来逼着崔诩用自己的命来换崔有槐的命？！”
“有一件事我憋在心中好久了。我们的崔县令，是不是真的贩私盐？”晏泞的悲惨人生全因崔诩而起，他有时悲观起来，想着即使最后死了，也不能死得糊里糊涂，要做个明白鬼。
柳辅摇了摇头，“没有直接证据。”
晏泞把腰往后一口，合拢双手垫在后脑勺，悠哉地道：“反正我是搞不懂，他又不是穷苦百姓，都县令了，还嫌赚不够银子花？朝廷三令五申，他非得提着脑袋到裤腰带上玩命？”
柳辅把供纸卷起来，“想多无益，既然黄道仲想逼崔诩说实话，那我就把供纸交给叔父，明日递给崔诩，看他有何反应。”
晏泞想到了什么，猛地弹起身，一手押在卷成卷的供纸上，喝道：“不行！”
柳辅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晏泞斩钉截铁地道：“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官府的人，个个好大喜功，你们是不是也想交易，在逼出私盐案真相，就饶过崔有槐？”
柳辅板下脸来，“证据确凿，崔有槐也逃不了。”
晏泞冷哼一声，“今晚我正要质问崔有槐，我小师妹去了哪儿的时候，你就把他给弄晕了，你怎么解释？”
柳辅愕然，这个他倒是忘了，“我只是在崔有槐该晕的时候让他晕，没想其他。崔有槐就在柠山县，跑不了，你以后还有机会。”
晏泞气恼不已，眯了眯眼，“我看你是想要一个脑子灵活，又白干活不用给工钱的人吧。”
柳辅白了晏泞一眼，“我承认，你有几分小聪明，但还轮不到让我费尽心机。”
晏泞也回了柳辅一个白眼，“我差点就信了。”
柳辅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那你就彻底信吧。”
夜凉如水，月色清冷，柳辅又似上次一样，神不知鬼不晓地掠出了晏家，回到公馆。其时，柳如还没有入睡，在书案上处理一些文牍，听到敲门声，便说了声“进来”。
柳辅推门而入，给柳如行了个礼，“拜见叔父。”
柳如点点头，依旧写着东西，问道：“这么晚了，辅儿有什么事吗？”
柳辅顿了顿，将供纸递出，“叔父，您请看。”
柳如这才放下笔，狐疑地望了柳辅一眼，待接过供纸一看，陡然变色，“辅儿，这是怎么得来的？”
柳辅便将前因后果说了一次。
柳如当下拍板，“明日我就去问一问崔诩，看他怎么解释？！”
柳辅点了点头，“这也不失为一个破局的办法。”
柳如又眯起了眼，“不过，怎么这么巧，黄道仲一来柠山，就指引出一条路来。你说，这件事，他是不是事先就知晓？”
柳辅想了一下，摇头道：“他应该不知，如果他知道，完全可以直接去逼崔诩。我猜，他是借道察院的手，把这件事搞明白。”
柳如颔首道：“有道理。”
柳辅凝色道：“叔父，这证据，千万不能落到黄道仲手里。要是落到他手里，那这就不是证据了，而是一件武器了。”
柳如不是傻子，明白柳辅话里的意思，毅然道：“你放心吧，崔有槐杀人证据确凿，叔父我一定为亡者伸冤。”
竖日，崔家的家仆率先醒过来，便冲入屋子，把尚在昏睡的崔有槐给叫醒。崔有槐醒来后，头昏脑涨的，回忆起昨晚恐怖的一幕，心脏砰砰直跳，疯癫起来，惊叫着“鬼啊，救命”之类的疯话，且四处捉狂，跑出了大街。那些个家仆怎么也按捺不住，还被崔有槐捉伤、踢翻在地。
崔有槐跑出大街后，逢人就捉，捉住就解释“王氏那贱人，是她红杏出墙，我才失手杀了她，不能怪我”，吓得百姓们惊惧而四散。最后，他也没有朝崔府回去，而是跌跌撞撞，消失在大街尽头，不知去向。
经过这么一张扬，百姓们都知道了，也都吓呆了。本来有着三竹河邪祟之事，柠山县百姓对这种玄虚之事非常敏感，今又传出一出，很快就不胫而走。不仅如此，还有县令之子金屋藏娇的消息也传出，很快就闹得沸沸扬扬。
柠山县就这么大，什么风吹草动也藏不了，自然就传入了黄道仲身边的扈从耳朵里，扈从便把这事报告给了黄道仲。
黄道仲收到这个消息，嗅觉敏感的他，立即就推断出是道察院出手了，他大喜过望，连早饭也来不及吃，立即朝柳家所在的公馆赶去。
在另一公馆里，收到随员来报，柳如也顿时推断出黄道仲是为了崔有槐的事而来，因为他也听到了随员从街上听回来的流言。有昨晚与柳辅的商定，应对起来颇为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