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句‘虎荆何所惧？我赤宁为祭’，想不到你年纪轻轻，还有几分我台谏中人的血勇之气。”柳如激动得直拍桌面，满眼赞赏之色。
一边的柳辅也放缓了筷子，那双星目里头荡出了几分讶然和欣赏。
晏泞被柳如说的怪不好意思的，赶紧托起酒杯，就柳家叔侄倒酒，以缓解窘迫。
这一顿饭在熙熙融融中吃完，彼此增进了感情，至少柳如看着晏泞不再刚开始那般生疏，渐渐熟络起来。柳辅这个小子，尽管脸上还是冷冰冰的，但是每次对视晏泞的时间也长了许久。
才刚吃完饭，院卫便入内而报，说葛通登门拜访。
柳如把目光望向两个后辈，征求见解，“依你们看，葛通前来，所为何事？”
柳辅先回答了，“不用说，定是为了崔诩的事。”
晏泞最后回答，“先前道察院隐晦地放出崔诩被刺身亡的消息，他应该还会说刺客的事。”
听了两个猜测，柳如都觉得有道理，于是就令院卫去传人。
公馆门外，葛通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心情不错，收到传唤的回报，步伐轻快地踏入，在中途却飞快地变了焦急的脸色，步伐也急促起来，似是遇到了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一样，急问：“柳大人，昨日我听人传言，说崔县令遇刺身亡，本来还不信，可今日又听人讲，尸体已经被道察院运了回来。我刚到敛房看了尸体，这······这是怎么回事？”
柳如叹息了一声，“崔县令其实是盐贩，他藏了上百袋私盐，被道察院人赃并获。”
葛通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惊叫的声音可比公鸡的嗓子，就差跳起来。“什么？柳大人，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柳如严肃地道：“御史台岂能开玩笑？！”
葛通心有馀悸的样子，“那······那流言中的刺客是怎么回事？”
柳如摇了摇头，故意不说黄道仲的事，“毫无头绪。”
葛通见状，暗骂了一句老狐狸——王都头失踪三日，他猜出人已经为道察院所擒，猜出道察院已经知道了本子的事，也已经知道了张大明是盐枭，也必然对他起疑。他要做的是，扭转这个局面。另外，他极度气愤的是，崔诩竟然瞒着他，留下了王都头及崔氏子弟这么多的手尾。
柳如又问：“一县县令，放下笔杆子，改拿起了刀把子，不是小事。不知葛知州对此有何看法？”
“斯文败类，枉费朝廷之恩！”葛通大骂了一句，又反问：“听柠山的差役说，柳大人上旬时候，领着刺客的尸体亲自去质问黄道仲，问出了刺客是黄道仲身边的人，不知黄道仲与此案有何关系？”
柳如则答：“无证据可证明黄通判与此有关。”
葛通一副为案子深谋远虑的样子，做出推测，“实不相瞒，黄道仲此人，盘踞楚州，凭借其官威及家族作威作福，我与他不和，这个情况，那日在公堂上，柳大人你也看到了。说实话，我早就怀疑他有不轨之事。”
此言一出，晏泞和柳辅面面相觑。
柳如不禁问：“葛知州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葛通点了点头，“正是。楚州统制告诉我，曾看见崔诩与黄道仲于楚州酒楼密会，然后统制跟踪崔诩回到柠山，竟然看见崔诩跟一伙子江湖人士碰面。统制回来，就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我，我也就产生了黄、崔二人是否与盐枭勾结的猜测，毕竟最近，盐枭闹得沸沸扬扬，我不得不多想啊。于是，我就派遣张大明来到柠山，接近崔诩，看能否调查出真相。”
此言一出，晏泞和柳辅又面面相觑。
张大明竟然是官府打入盐枭的暗桩？！
“敢问葛知州，如果张大明是葛知州派来的，那在公堂之上，您为何一口说，张大明是落水而死？”这次说话的是晏泞。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晏泞，又齐齐等待葛通的回答。
葛通面色为难，“实不相瞒，我其实是有难言之隐啊。其实崔诩有个记录入伙人名字的名册，而张大明为了取得崔诩的信任，便在上面写了名字。我是怕，有朝一日，盐枭案破，黄道仲为了洗脱自己，而把我扯进来顶替。这事是我有私心，惭愧啊，所以如今向道察院和盘托出，所幸未晚。”
此言一出，晏泞和柳辅再面面相觑。
葛通既然主动将本子的是说出来，还道明张大明名字在上面，这可出乎晏泞和柳辅的意料。
这次轮到柳辅发问：“敢问知州大人，如果黄道仲与崔诩一伙，那么那日在公堂之上，黄道仲为何一口咬定，柠山有盐枭作祟？这样他岂不是贼喊捉贼？”
“我认为，此正是黄道仲用心险恶之处，或许知道崔诩所犯罪行，却不加以制止，反而用来牟利。也正如我所担心，他利用了崔诩，也利用了我的疑心，他就是想把张大明扯进私盐案里面，这样遭殃的是我与崔诩，没有证据，与他黄道仲无碍。”葛通指责完，又惋惜万分，“本来，我想让张大明把名册偷回来，既为自己洗清嫌疑，又能将贼党一网打尽，可惜张大明行事不周，为贼党所察，死于非命。”
听着葛通这几番话，大家都默然沉思，不得不说，还是挺有道理。至少那一条，葛通为了自保而不为张大明昭雪，这样自私自利，就显得真实。
“幸亏诸位破案得力，找出了黄道仲的破绽，我才敢把这些埋藏心底的话掏出来。说实话，这些日，我是辗转难眠，有愧于公，也有愧于私。”葛通声泪俱下，伤感万分，抹了抹眼泪，对着柳如拱手道：“万望诸位，定要查明真相，这样我也好向擢荆有个交代。”
柳如亦拱手道：“这个你放心，既然案子查到这个地步，道察院绝不会半途而废。”
葛通再郑重朝众人一拜，然后告辞而去。
望着葛通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柳如转身望向晏泞、柳辅，问道：“你们怎么看？”
柳辅皱着眉头，“听着倒有些道理，我也一时分不出真假来。”
晏泞摇了摇头，“我也弄糊涂了。”
堂内又陷入了寂静之中，一阵风儿吹过，把前院的尘土和落叶卷起，杂乱无章，遮了一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