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陷入了沉默里,大家都脸色数度变幻。
雨水嘀嘀嗒嗒落下,就如同是一把把锥子在心头上敲击,让人心慌。
一阵嘈杂的声音从废墟那边传来,打破了这股萧瑟的气氛。
众人侧头望去,只见一驾华贵的轿车在一伙家丁的拥簇下,停在了八方楼前。一个衣着富贵的中年锦衣男子下车,朝八方楼闯入,被那名参军拦住了。锦衣男人自恃身份,没有把参军放在眼里,死都要往里挤去。参军拦不住,放弃了拦阻,让锦衣男人冲入废墟。锦衣男人是冲着那五具尸体去的,经过辨认,没有发现要找的人,松了一口气之余,又大吵大闹起来,嚷嚷着要京兆尹破案找人。
因为隔着雨幕看不清楚,柳辅受了柳如之命,前去探听情况,听得差不多了,回到厩房前,说道:“叔父,来人是陛下宠姬王美人之父,任礼部员外郎的王轨。”
柳如不解道:“他来做什么?”
柳辅答道:“今晚王轨之子王异也到了八方楼。”
柳如惊诧道:“尸体里可有王异?”
柳辅摇头道:“没有。”
这个时候,王轨急匆匆朝厩房这边走来,看到曾沛和柳如,也没有心思理会,越过几人而入,在里面寻找着王异。
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王异,便逮起八方楼的掌柜,凶巴巴地喝问:“你就是掌柜?我儿来你楼上吃饭,现在却没了人影,你怎么解释?!”
八方楼掌柜不认得王轨,迫于对方气势,弱弱地问:“阁下要找何人?”
王轨冷哼,眉宇间尽是得意和傲慢,“我女儿乃是宫中王美人!我儿乃是王异。”
听罢,八方楼掌柜不敢得罪,只好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我想起来了,王异公子他是和一帮国子监监生一起来,后来就不见了。”
听到这儿,曾沛陡然变色,朝那掌柜问道:“你是说,我国子监的监生是和王公子一起来的八方楼?”
掌柜认得曾沛的身份,也是一个不敢得罪的主,便规矩回答:“是的,在下记得清楚。奇怪的是,大火烧起的时候,我们逐间房去通知,可发现王公子和监生的雅间里没有人,大火扑灭,在清点伤者的时候,我们也没有看见他们。”
王轨急了,“什么叫没看见?我儿来你这楼里吃饭,现在却因你楼起火而不见了,整整半个时辰不见人,你给我个解释!”
曾沛好心劝道:“王大人也不必着急,或许令公子与本监监生一道,受了惊吓,去了医馆也说不定。”
王轨却不承意,拂袖不善道:“哼!要不是你们国子监那几个不学无术的穷鬼监生日日缠着我儿,他会在冬至节连家也不待,出来厮混?”
曾沛自讨没趣,也不好再说什么。
夜深了,在此也探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大家便要离去。
晏泞没有再回柳府,而是和曾沛一起回到国子监协助处理此事。
因为司徒璟失踪和监生失踪都涉及到八方楼,所以柳如不敢确定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就派柳辅跟去国子监。
一回到国子监,曾沛便找录事、主薄等人商议事情去了,留下晏泞和柳辅俩个在西山小院。
柳辅立于窗边,低头沉思,喃喃道:“奇怪······”
晏泞怔然地问:“什么?”
柳辅惑然道:“如果司徒璟真的是卫家所掠,那么八方楼起火,王异和监生突然消失,又是怎么回事?按理来说,他们不会是卫家的目标。真的是一起意外吗?”
晏泞眼中划过一道精光,似是在掩饰什么东西,“可能八方楼真是一个意外吧。”
柳辅也只好暂时认同这个解释,点头道:“应该不用多久,卫家就会派人来找你。又或者,并不是卫家下的手,我们只是杞人忧天,想得太多。”
晏泞不语,心中甚是不安和愧疚。
俩人在西山小院呆了一晚,灯烛也燃了一晚,直到天快放光的时候才闭了眼。
他们没有歇多久,就被曾沛来回踱步的脚步声给吵醒了。
晏泞睁开眼睛的刹那,就看到曾沛焦虑的表情,便慵懒地叫了句“老师”。
曾沛急促而不安地道:“今早,柳如差人来报,说司徒璟没有归来,那一十三名监生又一夜未归,并无差人回来打条,我看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虽然冬至日是假期,但国子监有自己的制度,凡是寄宿者需到监舍处登记,就算在外留宿而不回来,也需到监舍处登记。监生既没有派人回来申请,又不见人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这一句令人惶惶的话下来,晏泞和柳辅都没有了睡意。
来回行走了一圈,曾沛乍然目光一凝,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那般,惊骇道:“难道,八方楼的火不是意外,监生、王异、司徒璟的失踪,是有人故意而为?”本来,他对卫家刺杀晏泞是将信将疑的,因为晏泞并没有捉到凶手,一切都是推测,又寻思晏泞一个书生能够死里逃生,更有可能是申公亭要招揽晏泞而出的试探。所以他认为司徒璟并没被卫家所掠,也没有怀疑八方楼起火是什么阴谋诡计。但监生和司徒璟接连失联,使他不得不产生怀疑。
这番话,等于推翻了俩人昨晚关于意外的推论。
柳辅皱着眉头,也被彻底弄糊涂了,蹙眉猜测道:“莫非司徒璟是在八方楼附近被劫走?楼中大火,也是为了好浑水摸鱼,劫走那一十三名监生和王异?这是同一帮人所为?”
清晨的风还带着一晚积累的凉意,窜入屋内,卷走了最后一点暖气。
晏泞眯了眯眼,拱手道:“老师,到了这个时候,应该报案了。”
柳辅有些愕然地望着晏泞,旁敲侧击地道:“如果是卫家······”
晏泞坚持道:“不管背后是谁,背后有没有人,人失踪了,就应该去报案。否则,我们就完全被动了。”
曾沛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
三人离开西山小院,到了翰林馆。
其时,翰林馆各级监官已聚集一堂,正为这件大事而争吵不一。慎重者认为是出了事,应该早点去报官。心宽者认为是监生受了惊吓,或者在医馆里歇下了,忘记差人回来报信,不应该小题大做,应静观事变。
曾沛到来,果断地拍板,使得争吵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