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结束之后的当天晚上,越京城最有名的南锦河两岸迎来了许多年轻人,大多是刚参加完会试的举子,三天坐冷壁房可把他们给憋坏了,带着鱼入大海的愉悦心情,个个都牟足了劲来寻欢作乐。
南锦河两岸秦楼楚馆的老鸨也是经验丰富,早早就备足了茶水糕点的货存,一大早就让姑娘们抹丹铅,涂腮粉,点额黄,风情万种以迎君。
公子小姐相聚,饮酒作乐,卿卿我我自然是常事,可是今晚从他们口中说出的还有另外一单子事。
“小红姑娘,你知道我们这次会试出了个胸无点墨,只会睡大觉的士子吗?”
“黄菊姑娘,你听我说,那个晏泞啊,就是个滥竽充数的,竟然在贡院瞌睡,也不知是哪家纨绔。”
“听说这个晏泞是邵宁侯府的庶子,很早就被赶出了越京城。怪不得如此土鳖,不求上进,我猜他肯定会名落孙山。”
如此言论,几乎充斥在每间青楼雅间里,一个个自认风流倜傥,仿佛高中手到擒来的士子,对着美酒佳人,侃侃而谈,眉宇间都是“不屑为伍,吾与比之,犹如皓月比荧光”的自傲之色,讨得一个个姑娘掩面娇笑。
在某间青楼走廊里,晏毓一路行着一路听着这些流言,满意地勾撇起了嘴,到了某间雅间前,推门而入。
里面已经有一人坐在食案前,对着美酒佳肴等待多时了,正是许琼。见到晏毓到来,许琼立即上前笑脸相迎。
晏毓入座之后,对其赞赏了一番。
许琼不由一喜,拍了拍手掌,俩个美人走入,一个挽上晏毓的臂膀,一个为许琼斟酒。
欢声笑语弥漫在雅间里头,也正如别的雅间一样。
南锦河的华灯直至竖日黄鸡破晓方才熄灭,通宵达旦的纵乐,又不知多少举子拜倒在石榴裙下,迷失在纸醉金迷之中,又不知多少老鸨头牌,赚了个盆满钵满。
······
飞云坊,是越京城最为严肃的一坊,不为别的,就因为申公亭的府邸就坐落其中,余人莫敢与之争锋。
距离胡府几里远,坐落着一座清贵府邸,名为“陶然居”,里面有亭台楼阁,飞流水榭,紫萝山竹,俨然是清贵人家的布局。
府中一座以童柱承檐的三层楼阁顶端内室里,一个身披薄蝉,体态丰腴,满头银雪的女子坐在妆台前,由一个身穿粉袄黄裙的侍女梳着头。黄铜镜面上,映出了一张妖魅倾城的脸庞,垂珠眉黛,斜红飞翼,朱唇桃钿,估计世间没有哪一个男子见到这般姿色不会倾倒。
侍女一边梳发,一边道:“平秀坊发生命案,周家嫡长孙周庭秘密处死小妾,埋尸晏家绸缎庄······大理寺孔推丞收了千两黄金,替延家政敌改罪定死,尚不知周玄辚是否知情······”
银发女子在修染着指甲,慵懒地听着侍女每日例行情报汇总,仿佛在听一个个索然无味的故事一样。
侍女继续读说道:“有楚州举子晏泞,于春晖贡院会试中酩酊大睡,传遍青楼。”
听到这儿,银发女子眉睫一翘,来了些兴趣,“晏泞?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侍女提醒道:“大人忘了,剑南道一案里,就有个叫晏泞的。”
银发女子勾了勾唇角,“原来是他。说起来,剑南道一案,也有他的一份力。”
侍女停下了梳妆的动作,语气突然转冷,“姑娘,如果不是他,葛通就不会垮台,要不要除了他,给那个御史世家一个警告?”
银发女子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算了,一个柳家,无关大局,一个小小的举子,更无足轻重。”
正对美人靠的两根红漆大柱上的红帘在风中卷拂,倒影修长,外间的越京城夜景如画。在红柱的之内的大厅中间,有一处圆形石阶,在梁顶上有流苏帷幕垂下,将石阶笼罩住。
其中放置着一个青石台,台上是一个阡陌纵横,密集房屋交错的模型。若是仔细观之,就会惊人地发现,与越京城二十四坊的分布架构相差无几,而且在北衙的位置,赫然树立着一座皇城,遍布了各宫各门,以及驻军位置。
一只信鸽从夜幕中振翅飞入,冲撞了流苏,弄起了沙沙的声音,然后在京都沙盘中落下。
如果传了出去,窥窃皇城布局,是诛九族的大罪。
可是侍女从内室走出,来到大厅,走进帷幕里面,却对京都沙盘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顾取信鸽竹筒上的信,也不看是什么内容,径直返回内室,交给银发女子。
银发女子看了之后,那张魅惑众生的脸,刹那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