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条手腕很洁白无瑕,着实是美人的手腕,可却少了一点东西。
在柠山,冬天的时候,天气非常寒冷。因为家里不富裕,所以买不上木炭,就用干柴生火取暖。有一次,一根空心的干柴在燃烧中爆开来,弹出的火星落在了苏璎的手腕上,烫出了一个拇指头大小的伤口,伤口痊愈之后落下了烙印。
而这条美人手腕,除了一些污垢尘埃,哪里有什么伤疤?
晏泞望着怀中睡得安详的女子,如觉抱着一头装睡的恶狼,随时都有被她原形毕露,睁开獠牙咬死的可能,因而不寒而栗。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晏泞发觉自己陷入了一张大网里头,不知道铁笼外这个灰衣人如此大费周章,布这么个局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他是苏氏冤案的幕后元凶?细想之下,这个不太可能,因为此人并不知道苏璎的真实身份,还以为自己找的人就叫唐笑。而且,能够将当朝正三品骁卫大将军陷害致死的人,不是一般官宦,一定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这样的大人物想要拿捏他一个小小的少年,还不是掐死一个蚂蚁那样,根本不需如此兜兜转转。
这时候,晏泞想起了刚苏醒的时候,此人对自己的发怒而产生的反应,就像是菜市场挑选菜肴找到了合适的,然后露出了满意神色。
难道,此人看中的是自己的状元身份?晏泞如是猜道。
在冷静思索出这个猜测,转头朝铁笼门口望去的时候,却发现灰衣人和那名老者都不见了。晏泞很想离开此地,可却不敢将这个怀中这个不知是什么身份的女子放下。先不说能不能从这俩个武艺高超的人眼底下成功离开,单凭不知道此处布局,是否有陷进机关就是一个大忌。另外,一旦跑下此女,就等于告诉对方,已经识破了此女的身份。
再想到乌金剑鬼,乌金剑鬼是唯一的屏障,但也不能确定乌金剑鬼能否找到此地,所以晏泞在深思熟虑下,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看看对方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就这样抱着这个女人,在木板上坐了半个时辰,身躯都僵直了,疲倦的感觉如潮水那般涌来。尽管如此,晏泞还是咬牙支撑着,尽量保持着“师兄对师妹”的关怀备至态度。
几声轻咳响起,女子缓缓睁开了双目,柔柔地喃了声,“晏哥哥······”
这三个字入耳,晏泞双肩颤了一下,不知时如尝蜜饯,知了如同闻狼嚎。忍住心中的反感,不让对方看出蹊跷,他只能按照方才那般关切的态度演下去,“笑儿,你总算醒啦?怎么样,好些了吗?”
女子咳嗽了几下,也没有从晏泞怀中起来的意思,双眼依旧饱含着空洞之色,摇了摇头道:“我没事,我如今这副模样,让晏哥哥担心了。晏哥哥,这两年,你过得好吗?”
晏泞想了一下,回答道:“你不在,我怎么能好?”
女子露出了自责的表情,“都是我不好,如果两年前,我没有走失,也不会让晏哥哥担心,更不会让自己平白地被······”
说到伤心处,女子的眼泪又要夺眶而出。
晏泞迟钝了一下,佯作以女子的伤心为伤心,用手指轻揩去流出的泪水,宽慰道:“没事,都过去了,以后晏哥哥,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一边说着,晏泞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感到尴尬和恶心。
女子“感动”得哽咽不能言,抽泣了好一会,才道:“晏哥哥,笑儿一直好想你,在申府受到那申范彤侮辱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的样子。晏哥哥,你说,我们还能回到柠山,回到那条小吃街上一起喝糖水吗?”
这是感情牌,也是明敲侧击。晏泞眉睫一跳,知道女子像以此来向自己证明她的唐笑身份。
晏泞陪着她演下去,露出美好的回忆之色,“能,那里的糖水铺子还没关门,我还想和你再去一次呢。”
女子会心一笑,双眼泛着光彩,又迅速消散,忧心忡忡地道:“可是······申范彤是宰相嫡长子,我们与他的身份是云泥之别,又怎么能够逃出京城,回到楚州,过平淡日子?”
真正的苏璎一直对全家被灭的血海深仇耿耿于怀,恬淡的笑意中总带着丝丝哀愁,并不是一个只想着苟且偷生的女孩。只凭这一点,晏泞就更加能断定她的伪装,也非常庆幸这些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你放心,我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救你。”晏泞说得斩钉截铁,眼中闪过一道光芒,试探地问:“别的先不说,笑儿,刚刚俩个人他们是谁,你为什么会被他们囚禁在这里?”
女子颤抖了一下细梢,哀愁地道:“有一次,我伺候不周,遭到申范彤的毒打,晕了过去。那可恨的申范彤以为我死了,就让下人将我抬出府,想将我扔到乱葬岗。直到遇到了刚刚那个灰衣人,他把我从乱葬岗中带了回来,安置在此。每每发作,他都会喂我吃药,压制我体内的五石散之毒。只是······我并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救我。”
晏泞点了点头。
女子又突然紧紧捉住了晏泞的手,畏惧地道:“对了,晏哥哥,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刚才他们对你态度这么凶,是不是他们想对你不利?不行,你不能留在这里,这里很危险,你快走,不要管我。”
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将晏泞往外推。
若非早早识破了她的身份,还真的会陷于这精湛的演技中。晏泞当然不会真的走了,那才是真的危险。晏泞反把这双芊芊玉手捉住,顺着她预想的剧情演下去,“胡说什么,我怎么能扔下你,独自离开?”
女子两眼泪汪汪,纠结地道:“可是······”
这个时候,穿廊的门被推开,一阵有节奏的击掌声伴随着脚步声而来,一起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