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着葛通和“王都头”回去的路上，晏泞一直打量着冷峻待物的柳辅，笑嘻嘻地贴了上去，奉承道：“柳兄，今日你真的让我大开眼界了，直接秒杀，一刀一个，毫不含糊，真是厉害！以后······兄弟有什么事，你也要关照点呦。”
柳辅目不改视，以平淡但总能气死人的语气说道：“就你这个样，能有什么事？”
晏泞感到一阵恼气，但依旧嬉皮地回应：“是是是，高手肯定不会出手对付我这个个虾米的，只是以防万一嘛。”
柳辅白了晏泞一眼，不再搭话，向前催促院卫加快速度。
很快，众人就把葛通和王都头给押回了楚州官衙。“王都头”还好，当葛通被人押回来，可把整个官衙的官吏都震惊，他们以为看花眼了，还揉了揉眼珠子。本来一个黄道仲被押已经够在楚州颠起山崩地裂，如今双雄倒下，一个念头在他们脑海油然而生，那就是楚州开始变天了。
审讯在当日举行。
当然，在审讯之前，晏泞和柳家叔侄做过一丝思量，最后的决定是，将葛通和黄道仲分开来审，但是却将“王都头”灵活地放到俩人的身边，也就是说来个面对面对质，但所说的话，葛通和黄道仲彼此不能听到。
所以，为了方便行事，没有把审讯之地设在公堂，而是设在监牢的位置，正好监牢有独立区域，铁闸一关，对面的走廊的牢房也听不到。
午时过后，晏泞和柳家叔侄入监牢，在走廊尽头的休息室里摆好书桌，书吏也都就位，准备开始做笔录。
俩个院卫押着葛通出来，此刻的葛通蓬头垢脸，无精打采，已经没有了长官的赫赫威严，只剩下深深的恐惧和突然被风浪掀翻的迷惘。铁链在地上碰出晃晃的声音，如同是对他敲响的丧钟。
为了给他作为父母官最后一丝尊严，柳辅没有让他跪下，而是坐在凳子上接受问询。他也如同牵线木偶一样，任由着院卫摆弄，完全没有了脾气。
“犯人葛通，今日辰初，你与崔诩私盐案的同党‘王都头’于楚州城内小门河凉亭里密会，并想杀人灭口，可有此事？”这次负责审问的是柳辅，因为柳如昨晚恰好患了些风寒，正看了大夫，身体昏沉的，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审讯。为了不夜长梦多，所以决定交给柳辅和晏泞两个晚生。
葛通无力地点点头，“没错。”
柳辅又问道：“听‘王都头’交代，张大明并不是什么打入柠山官府的暗桩，而是真真实实的盐枭，而张大明之死，也不是什么被崔诩发现身份所杀，而是你暗中指使崔诩灭口，而你这样做的目的，是怕张大明会牵连到你，影响你与黄道仲竞争采访使的官位。不仅如此，崔诩之死，是你暗中派遣杀手所为，包括屯仓私盐被掠和崔有槐被掳，也是你指使。我说得对吗？”
葛通双目死寂了，已经绝望了，因为如今回荡在他脑海中的是“王都头”那一句，在真名册里有他的私印，所以他已经放弃了诡辩。他流着眼泪地道：“对对对！都是我干的！我认罪！我都认罪。但是我求求你们，先把我们妻儿救回来吧。”
柳辅不为所动，“这个不急，我们已经审完了‘王都头’，也得知了你妻儿下落，只要你如实交代，我保证他们安然无恙。”
这下葛通放心了，完全把自己所犯罪证写了下来，签了字和画了押。供纸递到柳辅手上，柳辅看了看，和他预想的分毫不差，惟有一个人让他感到意外，那就是水上蛟。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水上蛟竟然是葛通的死士，不仅如此，上面还写着崔诩是被水上蛟所杀。
这个点柳辅一下子就看出有猫腻，水上蛟的功夫是如何，他是领教过的，平平庸庸，不足一提，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那名神秘刺客。他微怔了一阵子，然后瞳孔一凝，问出了那个最让他关注的事，“我最后问你，那名杀崔诩的刺客，是什么人？”
听到这儿，葛通扶起恐惧之色，迟钝了半晌，摇了摇头，答道：“他······他是水上蛟从江湖找来的朋友，我给了他重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柳辅讪笑，“能为你做这么大的事的人，你会不知道他身份？这话可能连你自己也不会相信吧？”
葛通依旧摇着头，“我真的不清楚，请柳小公子不要问了，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对你对我，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暗示，柳辅听出来了，能够让葛通讳莫如深至此，这个神秘人必然是申公亭麾下高手。柳辅抿紧双唇，脸色如覆冰霜，他沉默了，知道葛通的话也无虚，对于申公亭的事，不能过度深入，否则带给柳家的绝不会是什么破案有功，而是灭顶之灾。
这样的事例在越京城并非没有，曾有一个刑部七品主事，接到了一单举报申公亭之子强卖田产不成，暗使杀手杀人害命的案子。这名主事也是个不怕事的人，别人唯恐避之不及，唯独他敢接下这案子。
就凭他一个七品官，说得好听些是士大夫，其实在世家和申氏眼中和一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最后的结果没有丝毫悬念，主事反遭诬陷贪污，流放北疆，后来听说全家死于路上，至于怎么死的，虽然有些许流言，但没有谁敢真正去追查，也没有谁会去真正追查，这样的例子翻开史书血迹斑斑，历历在目，也没有谁会去在意，只不过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留下一点哀叹而已。
虽然柳家在大晟朝历经多朝，累位御史，数代以来，积累了一些威望，不似那名主事一样弱不禁风，但是朝堂云波诡谲，没有人能够十分自信地说，自己的明天也能安稳地起床。梦醒之后，锒铛入狱，或身首异处，这样的人的事，在越京城实在太多太多了。
“好，审讯就到此为止。”柳辅呼了口气，朝旁边的书吏望了眼，把递过来的笔录接过来一看，觉得没问题，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