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可怕的念头一旦出现就像燎原的野火一样失去了控制，恐惧彻底主导了顾随安的情绪，让她根本无法冷静的思考自己当下的处境。
不管夜枭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他都是个可怕的杀人凶手。
她才跑了两步，不知哪根弦搭错想起程绪还睡在那里，竟然转过身来想把程绪也给拖走。回头的时候没看见夜枭，顾随安一时间也顾不上去想那么多，不管不顾的低头把手往程绪胳膊下面绕过去就想硬拖。程绪平时真的不显身材，实际上人高马大的体重上也是不可逾越的鸿沟，顾随安不知深浅的贸然一试，差点没给自己压得背过气去。
在被压倒之前，程绪忽然一挺身子，把顾随安也给稳稳的拽住了。
顾随安伸手攥住他的衣袖，惊喜的问：“程绪？”
面前的程绪摇了摇头，笑得意味深长：“原来你还是不信我说的话。”
那表情不属于程绪，属于夜枭。
看到他戏谑的眼神，顾随安瞬间绝望了，挣脱他的手就往前跑：“救命！救命！救……”
夜枭在背后不紧不慢的跟着，就像科幻电影里追杀女主的终结者，甚至连走路的姿态都悠闲散漫的，脸上的表情就像猫逗弄老鼠时的戏谑，又像是和女友打闹嬉戏时的宠溺，偏偏不像是一个杀人凶手。
在膳食江南吃饭的人本就不多，这种高档餐厅又讲究个私密性，传菜都有他们自己的讲究，外面见不到一个服务员不说，连个闲逛的食客都没有。
顾随安像是落进了一个怎么都无法醒来的噩梦，沉在恐惧的漩涡里害怕得近乎要窒息。
这个平台只有一个出入口，她不能再往回跑去找汪海洋求救，只能寄望于有人从监控摄像头里发现自己，于是大步冲了过去。
她刚靠过去，侧边的射灯嘭的一声炸开来，碎片溅射了一地。顾随安捂着脑袋尖叫一声，不顾一切的拼命往摄像头靠过去：“你不要再缠着我了！有没有人看到我！救命……”
话音才落，头顶上的摄像头又噼里啪啦的炸开了，爆裂的瞬间摄像头上冒出了一阵金灿灿的电火花，空气里弥漫起一股烧焦电子器件的独特臭味。
顾随安回头看时，只看见夜枭一步步的靠过来，就像一只野兽正在靠近它的猎物。
“我怎么这么倒霉……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你再过来……再过来我就跟你拼了！”顾随安背靠着墙壁站着，顺手抄起了旁边的花盆横在面前。虽然她害怕得要死，可到底是没哭出来，反倒是在绝境里生出了同归于尽的勇气。
“顾随安。”夜枭难得连名带姓的喊她，然后停在了一米开外，“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害怕我？”
“你杀了程绪。”顾随安回答的时候把尾音扬上了天。
“我没有杀程绪，他只是因为某种无法预测的原因暂时失去了意识。”
“身体能够活动却没有意识，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顾随安停下来喘了口气，“不对，这比死了更可怕。”
“你应该听过机器人三定律吧，其中第一条就是机器人不得伤害人，所以我不会伤害你，我也没有伤害程绪。”
顾随安听得半信半疑：“你是机器人吗？”
夜枭摇摇头：“不是。”
顾随安差点翻了白眼：“那你说这些能证明什么？”
“我是由程绪制造出来的，而整个游戏是为了向玩家提供恋爱体验，不是为了伤害玩家。”夜枭一字一句的说着，“虽然我有接近于人类的自我意识，但是根本原则还是由程绪设计出来的核心算法，所以我不能违背游戏的设定也不能伤人。”
顾随安把花盆稍稍放下来些许：“你不要骗我。”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夜枭回答得很实在，“杀了你或者伤害你，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
顾随安仔细想了想，还是不敢轻易相信他：“既然没有意义，那你占据程绪的身体来接近我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随安！顾随安！”入口那边传来了汪海洋的喊声。
汪海洋越吃心里越没底，就怕那两个人一去不回，瞅了个空才赶紧出来找人。房间的隔音特别好，在里头什么都听不见，出门却立刻就听见有人在平台那边大喊大叫，赶紧循声而来，结果发现平台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顾随安？是不是你？”汪海洋顺着水景一路往前走，越走心里越发毛，一开始他还底气十足的吆喝，喊着喊着底气就没了，声音也压到了嗓子眼里，几乎就要听不见了。
顾随安被夜枭拉在侧边收纳杂物的小隔间门后面，他一手横着揽住腰和胳膊一手捂着嘴，直把她紧紧的禁锢在自己胸前。
顾随安紧张的喘着大气，夜枭这么紧紧的贴着她，她当然不敢轻举妄动。其实害怕的感觉其实也淡了不少，他的话很有说服力仅仅是一个次要的理由，更重要的是他回到程绪身体里的时候不会引发她条件反射式的恐惧。相比起被夜枭占据身体的程绪，还是那张酷似刘霄的脸更可怕。
“顾随安？这么大的人了，可别玩捉迷藏啊，幼稚！”汪海洋一步步的试探着，忽然朝着隔间所在的方向冒出一句，“我看见你了，出来！”
顾随安以为他是真看见了，心头一喜，结果汪海洋上前一步，猛地低下头来——望向桌子下面。
顾随安心里窜过一万匹神兽，就算真是小孩子捉迷藏，她也不至于穿着短裙猫到桌子底下去吧！
她心里一急，悄悄抬脚把门碰了碰。
汪海洋大大咧咧只顾着脚底下，夜枭却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紧紧钳制着她身体地手忽然松开，捂着她嘴的手却没有放下，猛的一个旋身到了她面前，嘭一声把她摁到了墙上。
顾随安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后背透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汗浸湿了，稍微张了张口，然而她的身体被牢牢的按着，手腕也没法自由活动，她只是稍微显示出了抗拒的模样，夜枭的力道就用得更大。她慌了神，抬腿想踹他重点部位，结果他动作更快，把她膝盖也给顶住了。
顾随安很悲哀的想着，这个小隔间里灰尘那么厚，肯定是很久没人来过了，要是被他拧断了脖子死在这里，只怕要等尸体臭了才会被人发现吧。
夜枭忽然凑过来，顾随安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本能的拼命把头扭开闭着眼睛缩成一团。然而夜枭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顾随安完全动弹不得，心里就剩了一个声音——我信你个鬼。
“相信我，我没有伤害程绪，我也不会伤害你。”夜枭又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可顾随安真是一点也没往心里去，只觉得他呼吸时温热的气息落在耳边，吹拂着她的头发挠着脖子微微的发痒，莫名其妙的总让她分心。
顾随安没有回应他，虽然她现在已经不怎么害怕夜枭了，可还是不喜欢他的亲近，尤其还是这么古怪的亲近方式。
“顾随安？顾随安？”汪海洋其实也还没有迟钝到那个地步，门动的时候他还是察觉到了的，“你不能躲到那么奇葩的地方去吧？”
顾随安感觉到汪海洋来到门口了，心里忽然有了希望。
咔嚓。
汪海洋听到脚下传来碾碎东西的声音，赶紧一低头就发现了满地的灯泡碎片，紧跟着就蹦跶着跳开了：“我去你大爷的，老子的AJ！”
顾随安听见汪海洋快步离去，心里几乎是崩溃的，拼尽全力用还稍微能活动的一只手挣扎着去拉门。夜枭并没有给她发挥的余地，立刻把捂着她嘴的手挪过去把她的胳膊扣死了。
顾随安觉察到捂着嘴的障碍物没了，立刻大喊：“汪……”
她的嘴又被捂住了，这次不是他宽厚有力的手掌，而是柔软温润的嘴唇，没有太多太刻意的小动作，就这么不多不少充满了克制，不管力道还是情感都是。
顾随安彻底呆住了，这样突然的吻令她不知所措也令她目眩神迷，脑子里的理智瞬间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她清楚的知道这是对自己的冒犯，甚至还能在呼吸的间隙提醒自己对方是自己并不喜欢的人，然而这一切并没有改变什么——她抗拒不了，同时也奇怪的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讨厌他的吻。
然而她很快就清醒过来了，不停扭着胳膊使劲挣扎。夜枭的反应还是那样，不疾不徐，不轻不重，完美的仿佛一场仪式。
在顾随安踯躅犹豫到极力抗争的时候汪海洋已经走远了。
夜枭停下来像是在确认汪海洋的去向，低下头来的时候才发现顾随安正气呼呼的盯着自己。
小隔间里并不是漆黑一片，门上镶着的几块磨砂玻璃足以让外面的光微微的透进来，暖融融的笼罩在顾随安身上，能看清她的发丝浓郁得像散在水里的烟墨，看清她眉梢那一点浅浅的红痣，更能让她红晕满面气喘吁吁又眼含泪光的模样无所遁形。
夜枭看着她眼角的泪光，半晌才终于说出一个字：“你……生气了？”
“你突然做出那么过分的举动，我难道不该生气吗！”顾随安当然生气，然而和他突如其来的侵犯比起来，她更恨自己那一瞬间的妥协和意乱情迷，只是这话肯定不会告诉他罢了。
“那个吻只是一个偏好测试，不过你有点奇怪。”夜枭自己察觉出了她刚才行为的怪异，“女孩子遭遇这种事第一时间应该都是抗拒的，然后会通过一系列的心理活动认清楚对接吻对象的爱意，在解开误会的同时完成感情升华。”
顾随安质问：“谁告诉你的？”
“按照程序设定是这样，这是通过大量的取样调查得出的结论。”夜枭这么说话的时候那种来自于程序设定一板一眼的机器人感会忽然变得很突出，“你一开始应该是接受了的，可是后来又忽然开始反抗，我不懂你为什么会做出了与大样本数据完全相反的行为。”
顾随安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肯定特别狼狈，也不知到底该用什么样的姿态来应对，索性咬着牙抢在了前面：“这就是我的初吻，怎么了？我的初吻让你赚走了，你开心了吧！”
夜枭微微皱着眉头，好像并不明白她这些话的含义。他的一切感受和判断都来自于程序设定，而程序当中并没有强调过初吻的重要性。
顾随安更加来气，使劲挣了挣：“放手！你放手！我不跑不喊总行了吧？”
夜枭终于放了手，顾随安的双手得了自由，第一时间就先扇了他一个耳光：“我管你是人还是什么程序，以后记住了，不许再对我做这种过分的事！”
夜枭点了点头：“我记住了，这条指令我已经修正，以后不会再执行了。”
顾随安想起了程绪说过的话——这才是这个技术真正的核心部分，夜枭可以根据交互中玩家的反应来修正自己的性格和表现，成为最合适玩家的完美恋人。
听完夜枭机械式的自我修正，顾随安心气终于顺了不少，不就是被一串0和1形成的代码吻了吗，当做是吻了电脑屏幕或者是手机，那也没什么过不去的。她得大气一点，免得让夜枭以为逮到了什么把柄，天天死咬着不放。
“程绪暂时无法恢复意识，我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帮助他恢复，我所能保证的是我没有伤害过他。使用他的身体行动这件事也不是我的意愿，而是在我意识启动的时候我就在他身体里。”
顾随安没想到夜枭会忽然对她解释这些，稍微想了想之后才回答：“如果程绪一直是这样该怎么办？”
夜枭只回答了一个字：“等。”
整个事件的核心人物就是程绪，而程绪如今却失去了意识，除了等以外好像还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好，那你呢？”顾随安问道，“就算暂时替代程绪生活，你接下来总该有自己的打算吧？比如你想做些什么。”
夜枭的回答言简意赅：“爱你。”
顾随安差点翻了白眼：“等到程绪回来，我一定会告诉他减少你身上没有意义的幽默感。”
“我不是在开玩笑。”夜枭摇摇头，“以恋人的身份爱你陪伴你守护你就是我的核心程序。”
顾随安恍然大悟，夜枭身处的游戏《世界彼端》是一款恋爱模拟游戏，他的本能就是和玩家恋爱，扮演一个完美恋人的角色为玩家提供接近于真实世界的恋爱体验。
“那为什么偏偏是我？”顾随安无意识的吐着槽，脑袋里却忽然冒出了当初程绪让她体验游戏时夜枭反复问她名字的情景，“难道是因为……”
夜枭竟然又猜到了她的心思，立刻点头回答：“没错，因为你是第一个和我产生交互的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