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随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从电梯出来面对着面前黑漆漆的走廊，她又开始莫名其妙的心慌。
她把包牢牢攥在手里加快步子前行，走了约莫二十几步，刚想转弯声控灯就黑了。
“咳咳！哎呀！”随着顾随安大声的咳嗽，走廊里的灯再次亮起来，然而她眼神一转就给吓了一跳。
有个人坐在她家门口，把大门当了个严严实实。
“你回来了？”听见顾随安的声音那人才抬起头来，眼睛直盯着顾随安，然后慢慢弯成一道快乐的小月牙。
“你坐在我家门前干什么！又不开灯又不出声的，你想吓死谁！”顾随安让夜枭吓得不轻，说话的时候也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我想你，想见你，所以就来了。”夜枭答得很自然，仿佛这是理所应当似的，“看不见你的时候，我很难入睡。”
顾随安没好气的回怼：“那你也别大半夜的坐在我家门口啊！”
夜枭脸上写满了委屈：“我要是大半夜的直接出现在你家里好像更吓人吧？”
“你……”顾随安没了脾气，鼻子里哼了一声，“让开点，我好开门。”
门一打开夜枭就像离家的大狗回家了似的大步冲了进去，飞快的占据了他上次坐的那个角落，仿佛那就是属于他的专属位置似的。
“我饿了。”顾随安也没心思再和他纠缠，不如说点有用的。
“煮面吗？”夜枭问话的时候人已经在厨房里了。
“煮吧。”顾随安想了想，“冰箱里有新鲜的鸡蛋，还买了培根和青菜。”
“准备得这么齐全，你是特意等着我来给你煮面吗？”夜枭在外面的时候可怜巴巴的，进了门立马就嚣张起来了。
“免费给你提供食材你还那么多话说，你不做我自己做，做好了你别吃。”顾随安一卷袖子就往厨房里挤。
“等会儿，我也没说不做啊。”夜枭没打算给她腾位置，她往里挤他就使劲挡着，顾随安左右突破不成，猛地一低头想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结果恰好被逮了个正着。
“放手！快放手！”顾随安已经意识到现在的姿势几乎是被他从后背紧紧抱在怀里了，莫名的一阵脸红心跳，挣扎得也越发激烈。
“你出去吧，面我来煮。”夜枭完全没意识到她挣扎的真正含义，只觉得她是生气了，一直紧紧抱着试图安抚她。
顾随安不是会在心里百转千回等着人猜度的个性，立刻说道，“你别抱着我，这样很别扭……喂！你是在揩油吗！”
“抱歉。”夜枭总算反应过来，跟着放开了手，“我只是由0和1构建成的程序，我不懂得什么是揩油，那只是针对你的举动做出的应激反应。”
“又来这一套！”
“我说的都是实话。”
顾随安气哼哼的，总觉得自己是被冒犯了，可是他那样的反应总让顾随安觉得自己是在冲一台电脑撒气，自己都觉得自己傻。
“你出去等着吧，我做好了端出来。”夜枭娴熟的在锅里烧上了水，“拥抱是人类相互表达慰藉的重要方式，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喜欢。你明明有明显的心跳加快激素上升的表面反应……”
“行了，这个问题到此为止！你不懂的事情还多着呢！”顾随安怒吼一声，后面的全都当听不见了。
男人一旦认真起来就会很有魅力，哪怕只是为了煮一碗面，哪怕他根本不是人。
夜枭煮面的时候异常专注，橱柜表面是镜面材质，灯光投射上去明晃晃的恰似一面镜子，把夜枭的模样清晰的映照出来。光只能照亮他一半的脸，把明暗的光影细致的铺开，高低错落明暗虚实之间把五官轮廓勾勒得清晰而深邃。偶尔抬头打开橱柜翻找东西的时候，整个身体伸展开来，紧实宽阔的肩背曲线展露到了极致，像一只正在觅食的豹子，机敏又充满活力，蕴藏着恰到好处的力量感。
顾随安忽然想起那次他坐在夕阳下眺望的模样，一半是行将陨灭的黯淡日光，一半是华灯初上的粲然华光，日夜交替的色彩全部聚敛在他身上，有种让人挪不开眼的魔力。
这明明是程绪的身体，但你又明明白白的感觉到他不是程绪，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煮好了。”夜枭一掀锅盖，锅里蒸腾的水气把橱柜上的镜面也笼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他的面目顿时就看不清了。他打开橱柜拿了碗出来盛面，恰似不经意间来了一句：“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顾随安刚刚才回过神来，冷着脸回应：“你凭什么说我看着你？你后脑勺长着眼睛吗？”
“因为我一直看着你。”夜枭伸出两个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把指头朝向橱柜表面指了指，“说吧，你在想什么？”
顾随安黑着脸沉默了几秒：“我想把这套橱柜换掉。”
夜枭端着面出来，看见顾随安歪倒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不言不语，于是问了一句：“你睡着了？”
顾随安眼睛都不睁：“别吵，我在想事情。”
“你要是想看我就光明正大的看，我并不反感这个。如果你介意被人发现，那我可以装得迟钝一些。”
顾随安立刻就睁开了眼睛：“谁稀罕看你！”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夜枭笑眯眯的模样，立刻知道夜枭又在逗她。
“吃面吧，吃完了再睡。”热气腾腾的面盖过了夜晚的寒气，碗里黄的煎蛋粉的培根绿的青菜白的汤汁红的辣椒恰如五味人生，百般杂陈。筷子搅动面条，碗里的颜色相互交织之后变得越发五彩纷呈，热气推着香气缭绕，幻变成了这夜里最能勾动人食欲的妖精。
顾随安低头吃了一口：“味道不错。”
夜枭高兴起来：“你喜欢吃，那我会再去学新的菜式。”
“你顶替的是程绪的身份，又不是专门给我做菜的厨子，学那些做什么？我问你，你的数据修复得怎么样？”顾随安冷着脸吃了一口面，又呼噜噜的喝了一口汤。
“还早，《世界彼端》原本的数据库已经很庞大了，在程绪设计我的时候又加入了许多新的尝试，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修复起来的。”夜枭也不着急，“我也是新手，那些东西对我来说也是第一次接触，总有个学习的过程。”
顾随安皱皱眉头：“你一个人在折腾？”
夜枭诚实的回答她：“主要是安晓林在忙。”
“安晓林没看出你的破绽？”
“装傻装疯装失忆，总能混过去的。”夜枭似乎已经从中获取了心得，“安晓林觉得我不正常，所以不管我做什么事情都是合理的。”
“你还觉得挺骄傲？”顾随安觉得有些好笑，然而始终是没能笑出来，“你怎么不问问我今天过得怎么样？”
“你如果愿意告诉我那就一定会主动说出来，如果你不愿意说，我问了也没用。”
“有没有用你也得试试才知道啊！”
夜枭看着她，仔细的想了想才回答：“看你的脸色，不用问我也知道你今天过得不太好。”
顾随安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委婉点？”
反正程绪工作上的事顾随安也是一窍不通，顾随安的心事夜枭也没有掺和的余地，她索性把注意力全转移到面碗里了。
窗外一片静谧，整个城市都在孤零零的向前运转。
热腾腾的面下了肚，酒精制造出来的麻痹跟着慢慢消退，人才真的有了踏实的感觉。肚子结结实实的饱了，那是什么山珍海味都无法弥补的安全感和幸福感。
夜枭只夹了一小碗面放在自己面前，过了好半天也不见他动筷，就坐在旁边托着腮帮看顾随安吃。
一个吃着，一个看着。
一个吃得痛快，一个看得入神。
顾随安压根没想过要在夜枭面前维护自己的形象，怎么开心怎么来，反正自己就算是在他面前丑态百出他也一样能满含深情的夸她好美，再不济也能夸她一声好可爱。
然而这会儿她却终于绷不住了，抬手直接挡在自己脸前面：“有什么好看的！吃你自己的面！”
“我喜欢看着你。”夜枭慢慢的说道，“看着你的时候我的存在才有意义。”
“能不能改掉这种油嘴滑舌的毛病？”顾随安很不满意，“说这种话本身就是有问题的，你也不想想，万一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夜枭立刻不说话了，开始望着面碗发呆。
“哎？死机了？”顾随安难得这一刻的清静，开开心心的吃完了面，把碗拿到厨房放着准备明天再洗。
她出来的时候看见夜枭还在发愣，忍不住催促：“快点吃啊，吃完了就回你家去，回研发室也行……”
夜枭忽然开口：“我想明白了。”
顾随安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给搞懵了：“你说什么？”
“如果你不在了……”夜枭回答得格外认真，“我应该也不存在了。”
顾随安心里像被戳了一下，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这家伙为了讨人喜欢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啊！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