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 鸱鸮
蒙淇淇2020-06-04 10:0716,492

  生活是不公平的,不管你的境遇如何,你只能全力以赴。永远记住,你并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一整个星空。

  ——英国物理学家霍金

  2021年7月,君寻科技。

  三轮面试的最后一轮,人力资源总监亲自面试。

  面试室,闫僖一眼看出眼前的女生穿的是一个瑞典轻奢品牌的最新款女装。

  青春少女的元气和轻熟女的气质兼备,蕾丝、蝴蝶结和雪纺被运用得恰到好处。

  这套女装价格不菲,闫僖之前就想“剁手”,但一套下来一万八,一个月的工资啊!

  “你的履历非常漂亮,双学位,大公司实习经历,为什么想到来我们创业型公司?”

  “因为我喜欢你们老板黎总,从高一开始喜欢了足足8年。”

  阮芯晴依然是从头到尾的精致,柔软的丝绒哑光质地口红,偏粉的红色水嫩诱人。

  闫僖愣住,缓缓神才开口问:“那你现在应聘我们公司,是为了继续追求黎总?”

  阮芯晴光滑柔顺的亚麻色长鬈发盈盈拂动:“有什么问题吗?”

  闫僖挑了挑眉:“你的能力确实没有问题,但是我担心你的感情会影响你的工作。”

  “这个请放心,单恋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心如止水了,我只想近距离守护他。”

  阮芯晴从面试室走出来,远远地就看到两道颀长的身影在落地玻璃窗旁。

  藏青色格子西装的黎一珺散发着一股小狼狗似的侵略气息。黎一珺长相柔美,深色凸显脸型和轮廓,掩盖了少年稚气,而格子西装也不显老气。

  阮芯晴举起手机,对准黎一珺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收藏到叫“余生”的照片夹里。

  黎一珺手握咖啡,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事,凑到裴巡耳畔说了几句,而后抿唇笑了起来。

  裴巡穿着暗红色与黑色条纹的西装外套,儒雅又大方,淡蓝色的领带提亮了整体色彩。灰色衬衫作为内搭使整个造型看起来更加稳重又低调,包裹住他匀称的肌肉线条。

  裴巡侧耳听黎一珺说话,眉梢眼角缓缓荡起温柔的笑意,他接过黎一珺的咖啡就喝。

  他们两兄弟的感情永远这么好,就算是爱上了同一个女人,也无法让他们离心。

  阮芯晴静静地立在角落,望着落地玻璃窗边两个高大英俊的男子,只觉人间很值得。

  2018年5月,舒蜜揉着惺忪睡眼,蓬头垢面,走到洗面池前挤牙膏。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舒蜜喊了一嗓子:“快点洗!我要上厕所!”

  十分钟后,裴巡打开浴室门,黑色浴衣下肌肤白皙胜雪,唇珠莹润魅惑。他一抬头就看到舒蜜正举着手机,摄像头对着他拍视频。

  “你不就穿个浴衣吗,怎么搞得像时装周的明星模特?”舒蜜忍不住嘀咕。

  刚出浴的裴巡穿一件黑色浴衣,深V的领口风光大露,露出精致性感的锁骨,腰间的黑腰带束出宽肩细腰的完美身材,若隐若现的胸腹肌肉分外撩人。

  “你好,裴天仙,和我的粉丝们打个招呼吧!虽然只有两三个互粉的。”舒蜜笑眯眯地说,镜头一直对着裴巡。

  裴巡面无表情,冷睨了舒蜜一眼,站到洗面池前拿起牙刷。

  “不好意思啊宝宝们,天仙总是高冷的,不过他刷牙的时候是不是有点反差萌?”

  舒蜜走近几步,对准裴巡刷牙的侧脸,然而她的身高连裴巡的肩膀都够不着。

  “好高啊!为什么长这么高?我的手都举酸了,脖子都仰痛了!”

  刚刚吐槽完,15秒钟到了,舒蜜走到沙发边坐下。

  原本想加个滤镜和美颜,结果根本不需要,只需要加一段背景音乐就很完美。

  她弄好之后上传,就把手机一丢,看向裴巡:“最近大家都在玩抖音,你玩不玩?”

  去年年底,抖音莫名其妙地火了,如今身边全是抖友,大家已经被它深深地“荼毒”了。

  舒蜜前阵子也疯狂地迷上了刷抖音,她可以捧着手机上下滑一天,笑得像个傻子。连网易云给她推荐的歌曲都是抖音热门音乐,魔性到不能自拔。

  舒蜜走到洗面池边,扯下毛巾准备洗脸。

  “既然你要赖在我家,就让我录视频玩玩吧。”

  裴巡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的薄荷香,他垂眸看她,勾勾唇:“去办个港澳通行证。”

  舒蜜刚打开水龙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要去香港吗?去看黎大傻?”

  裴巡俯身,从抽屉里拿出粉红色的洗脸头箍,修长的手指将头箍套在她头上。

  食堂,午饭时间。

  人声鼎沸,舒蜜拿了一个不锈钢碗,排队打免费的小米粥。

  “学妹帮我也打一碗!”孟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在舒蜜手上塞了一个碗。

  舒蜜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走到最近的餐桌边,放下碗后吹了吹手指。

  孟舫放下餐盘,坐在舒蜜旁边,先吃了口肉:“学妹看起来挺高兴的?”

  舒蜜用勺子搅拌小米粥,一边搅拌一边吹:“下个月我去香港看你珺哥。”

  孟舫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啧啧啧,有奸情啊。学妹一个人去吗?”

  “怎么可能?我路痴。我和裴狗一起去,我们准备给黎大傻一个惊喜。”

  孟舫夹了一大口粉丝塞嘴里:“巡哥?你顺利拿到驾驶证,少不了他帮你吧?”

  舒蜜喝了一口小米粥,还有点烫,她伸了伸舌头。

  孟舫咬了咬筷子:“像我这种一次性考过所有科目的人,活该找不到对象。”

  舒蜜扑哧笑出声:“我后悔让他帮我了,驾驶证拿到手,他就赖在我家不走了。”

  孟舫吃饭的时候喜欢刷手机,他掏出手机原本想看微信,结果跳出一个推荐。

  那是抖音发给他的短视频推荐,他4G流量用不完,就点开看了。

  “我没看错吧?这、这、这、这不是巡哥吗?”孟舫惊得满嘴饭菜都不嚼了。

  舒蜜放下勺子,凑过去看,瞬间脸色一变:“我发的视频上抖音首页了?”

  “这是你发的?这视频现在播放量100万,点赞破万,你是不是花钱买的?”

  舒蜜掏出自己的手机:“我上周刚注册的抖音,才发了一个视频,买什么?”

  “你要火了,你要火了,不不不,是巡哥要火了!宝藏男孩果然是藏不住的啊!”

  舒蜜盯着手机屏幕,发现自己几天前发的视频今天早上被一个抖音网红转发了。

  那个靠跳甩臀舞红起来坐拥3000万粉丝的网红只评论了两个字:“神颜!”

  她的粉丝都炸了,她的几个同行也来关注,很快把舒蜜发的视频推到了首页。

  舒蜜头皮发麻,孟舫却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拿筷子敲碗。

  “都是腰椎间盘,为什么你这么突出?都是九年义务教育,为什么你这么优秀?”

  舒蜜的手机突然叮咚一声,裴巡发来了微信。

  她颤抖着手点开,只有两个字:“删掉。”

  尽管舒蜜很快删掉了视频,但以抖音的影响力,全校都知道舒蜜和裴巡同居了。

  校园贴吧上最热门的帖子名为《癞蛤蟆为什么能吃到天鹅肉,这是本世纪最大谜题》。

  舒蜜走过排球场,突然一个排球朝她飞来,不偏不倚正好砸中脑袋。

  体育课练排球的女生们演技尴尬,连道歉都说得毫无诚意。

  教学楼卫生间,舒蜜坐在马桶上,突然一盆水从隔间的门外泼进来,她的鞋袜都湿透了。

  舒蜜怒气冲冲地擦了屁股打开门,空荡荡的卫生间只留下一个红色的塑料水桶,水桶上写着不堪入目的骂人的话,舒蜜气得一脚把水桶踹飞。

  阶梯教室,舒蜜周围直径两米内一个人都没有,仿佛她得了瘟疫,人人与之隔离。

  “被校园霸凌是一种什么体验?”舒蜜觉得自己可以去知乎上回答此类问题。

  舒蜜去找辅导员,辅导员咳嗽几声:“其实我并不赞同未婚同居。”

  这世界玄幻了,舒蜜真没想到一段15秒的视频会让她的大学生活变得面目全非。

  晚上十点,裴巡推开舒蜜的卧室门。台灯还开着,她已经侧卧在床上睡着了。

  书桌上摆着几本关于香港自由行攻略的书,墙上贴着几张便笺条,写满了香港景点的名字。

  裴巡放轻了脚步,把手上的热牛奶放到床头柜上时,看到了她掌心紧握的港澳通行证。

  每天抱着港澳通行证睡觉,她是有多期待去香港?裴巡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舒蜜睡觉时嘴唇会微微嘟起,恍若一朵海棠,头发还很潮湿,亮晶晶的。

  裴巡转身,从柜子里拿出静音吹风机,坐到床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舒蜜的湿发。

  虽然是静音的,但依然会有声音,和空调出暖气的分贝差不多。

  黎一珺说她太懒,总是洗了头发直接睡觉,很容易感冒,吹风机就是黎一珺买的。

  裴巡的身姿掩映在半明半暗的橘黄色灯光之中,他半垂眸,唇微抿,眉目纤长。

  舒蜜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到一双温柔的手在抚摸她的头发,她眼皮颤了颤。

  “黎大傻?”说完她意识到不对,揉了揉眼睛,抬头看,“裴巡?”

  裴巡并未因为她叫错人而有任何反应,依然目光淡淡地看她,嗓音低沉缱绻:“学校里发生那么多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舒蜜打了个哈欠:“老娘压根就没把那群孙子放在眼里。”

  裴巡白皙修长的手指穿梭于舒蜜浓密如海藻的黑发之中,唇角徐徐扬起。

  舒蜜乖乖地躺着,等裴巡帮她吹干头发,她才起身,就看到了床头柜上的牛奶。

  她探身过去,刚要拿起牛奶喝,裴巡长臂一伸,把牛奶夺走了。

  “干吗?不是给我喝的吗?黎大傻没告诉你我容易半夜腿抽筋,睡前要喝牛奶?”

  裴巡扫了她一眼,端着牛奶走出卧室。一分钟后他折返,把牛奶递给舒蜜。

  杯子是温热的,牛奶上飘着袅袅热气。他用微波炉加热了?

  舒蜜抿了口热乎乎香甜的牛奶,抬头,对上裴巡的目光。

  一双明目如星,玉面朱唇,真乃俊逸绝尘。舒蜜脸一红,心跳加速。

  她低下头乖巧地喝完牛奶,把杯子递给裴巡,裴巡却并未像黎一珺那样接过去。

  “他真是把你惯坏了。”裴巡冷睨了舒蜜一眼,“生活都不能自理?”

  舒蜜气冲冲地跟着裴巡走到洗漱间,打开水龙头冲洗杯子,咬牙切齿地道:“裴狗!”

  厦门坐高铁到香港只需要四个多小时,但是广深港高铁香港段在三季度才开通。

  “香港9月底才通高铁,我们只能坐厦门航空直飞香港的航班,1小时20分钟。”操场上,舒蜜一边跑步一边说。

  阮芯晴和她并肩跑着,两人分别穿着红、蓝运动服。

  “你有没有提前在淘宝上买八达通?地铁公交都可以刷,711便利店也可以。”

  阮芯晴呼吸平稳,脚步有力。

  “买了,还买了转换器。香港的插头和内地的不一样,搞什么英式插座。”

  “还要银联卡。人民币转港币,比人民币转美元再转港币的VASA划算。”

  舒蜜跑了两圈,有点气喘吁吁:“你怎么这么了解?你去过香港?”

  “一个月前我去香港大学看黎一珺了。”

  阮芯晴平淡如水的话让舒蜜惊讶地转过头。

  黎一珺住的宿舍在龙华,最近的地铁站是港岛线最后一站坚尼地城。

  出站后有一段坡度很大的上坡,被港大学生戏称为“绝望坡”,拎重物时只能坐小巴。

  阮芯晴悄悄地尾随黎一珺上了小巴,黎一珺落座后一直在看手机里的YouTube视频。

  他戴着耳机,跟着视频反复练习粤语,到站了才站起身喊:“唔该,有落。”

  下车后有三个同学用英语跟他打招呼,他主动用粤语回答:“我们讲粤语好不好?帮我练习练习粤语。TVB里那么好听的粤语,音调好难学!”

  其中之一的香港男生用粤语笑着说:“你最近学粤语学得走火入魔了!”

  黎一珺笑着摸摸后脑勺:“没办法,我要唱粤语歌给一个小仙女听。”

  另外一个韩国小姐姐注意到黎一珺身后尾随的阮芯晴,用英语问:“这就是那个小仙女吗?”

  黎一珺转过头,看到阮芯晴后目光顷刻间冷了下去,声音冰冷:“不是。”

  三个同学坐小巴去学校了,黎一珺蹙眉看着阮芯晴:“你知道我一点也不欢迎你。”

  阮芯晴微笑着望着他:“为什么你生气皱眉、冷漠无情的样子都这么帅?我好喜欢。”

  白T恤外搭黄格纹长衬衫,衬衫敞开,微风吹动他的衣角,就是青春最美好的样子。

  黎一珺连多余的话都懒得施舍,转身就走,阮芯晴下意识地追了几步。

  “晚上一起去茶餐厅吃个饭可以吗?我跟你说一些舒蜜最近的事情。”

  黎一珺高大的背影顿住,他缓缓转过身,一双澄澈星眸冷冷地望向阮芯晴。

  “我和她经常联系,她的事情,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说完,他拉开宿舍被漆成蓝色的大门,那抹明黄色转瞬间消失在四月的春风里。

  刚把黄油抹在面包上,戚教授的手机就响了,她用餐巾擦了擦手,拿起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让她瞬间愣住。良久,她才深呼吸一口,小心翼翼地接起电话。

  “真的是你?你居然会主动打电话过来?我有点不敢相信。”

  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声音:“我要这一周学校所有摄像头的监控录像。”

  戚教授蹙眉思索了一会儿:“你是要调查前几天的校园暴力事件?”

  她在教授微信群里看到大家聊过,卫生间泼水事件的监控录像只拍到了一个书包。

  那个书包没有明显的标识,只挂着一个粉红色的小猪佩奇挂饰。

  全校这么多人,就靠这条线索怎么找“犯人”?何况“犯人”可能已经取下挂饰了。

  难道他要看完所有的监控记录并逐一排查?

  “今晚之前发给我。”裴巡的语气不怒自威,吩咐完就挂了电话。

  凌晨两点半,舒蜜醒来去上厕所,迷迷糊糊间看到裴巡的卧室门缝里透出灯光。

  “还没睡啊?在玩游戏?”舒蜜走到门边敲了敲门。

  等了三四秒钟,里面依然没反应。

  大概戴着耳机吧。舒蜜困得眼皮打架,就没管他,径直回房睡了。

  早晨七点刚过,忘记调成勿扰模式的手机叮咚一声——发骚扰短信的人太“敬业”了。

  舒蜜昨晚喝多了果汁,这时又想去卫生间,冲了水出来,隐约听到阳台上有声音。

  乳白色的晨雾弥漫,裴巡颀长的身姿影影绰绰,他似乎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舒蜜走过去拉开阳台门。她穿的睡衣太薄,一阵凉风吹来,她打了个喷嚏。

  裴巡听到身后的动静,挂了电话,转身冷睨了她一眼。

  “大早上的跟谁打电话?”舒蜜随口一问。

  他并未回答,伸手把她推回客厅,反手将阳台的玻璃门关上,风就进不来了。

  “你该不会一整晚都没睡吧?”舒蜜看到他依然穿着昨天那件黑色连帽卫衣,浓重的黑眼圈显出几分憔悴,漂亮的卧蚕渗出一丝疲惫,清俊的面容令人心疼。

  裴巡抿起唇,不置一词,目光淡淡地从舒蜜身上掠过,迈开大长腿走向浴室。

  经过沙发时,他大掌抓起沙发上的毛毯,朝舒蜜身上扔过去。

  舒蜜被毛毯罩住脑袋,吸了吸鼻子,才知道他是让她披上毛毯别着凉了。

  “关心人的时候都这么高冷?”舒蜜裹紧了毛毯,“多说句话,舌头会断掉吗?”

  下课铃响起,舒蜜收拾好东西,刚走到教室门口,一个短发女生倏忽跑了过来。

  “舒蜜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嫉妒你,在卫生间泼你水,求你饶了我!”女生一脸泪水,哽咽地道,她双手合十,眼泪汪汪地哀求舒蜜。

  舒蜜一头雾水。那女生显然又羞愧又懊恼,脸憋得通红,双手不停地颤抖。

  “求求你,不要让学校给我记过!我还要申请奖学金和助学金,我是贫困生!”女生激动地抓住舒蜜的胳膊,低着头,一个劲地苦苦哀求。

  舒蜜回过神来,正要说几句,学校广播突然响起:“接下来宣读给予葛薇薇的处分。”

  女生大概就是葛薇薇,她瞬间浑身一抖,几乎站立不稳,脸色惨白,双唇战栗。

  “该生严重影响学校教育教学秩序、生活秩序及公共场所管理秩序,给予记过处分。”

  葛薇薇顷刻间坐倒在地:“我完了,记过会跟着档案走,以后找工作都会有影响……”

  舒蜜于心不忍:“学校是不是夸张了点?让我泼一桶水到她头上就差不多了。”

  杀鸡儆猴,学校的处分出来之后,全校再没有人敢让舒蜜受一点委屈。

  香港,尖沙咀,加拿芬道,翠华餐厅,人声鼎沸。

  “先生,您的榴梿酥。”穿灰衬衣、黑围裙,扎丸子头的服务员来上菜。

  服务员把那份榴梿酥径直放到黎一珺面前,桌边的同学们纷纷起哄。

  黎一珺微怔,抬头看向这次请客的日裔澳大利亚籍女孩。

  女孩明眸善睐,笑容温婉:“专门给你点的。”

  “为什么?”黎一珺困惑地歪了歪头。

  “因为我觉得黎一珺同学你很甜。”

  娃娃脸的她是学校里的社交女神,生日派对直接包了艘游艇。

  黎一珺只觉得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他颔首:“谢谢,我很久没吃甜食了。”

  他落落大方地用手拿起榴梿酥吃起来。同学们心知肚明,悄声讨论。

  “好吃吗?”娃娃脸女神双手交叉,尖尖的下巴搁在手背上,笑靥如花。

  “好吃。”黎一珺放下叉子,双眸灼灼,“好吃到我很想带给一个小仙女吃。”

  同学们开始讨论今天晚上文学院的放映会,黎一珺静静地坐在一边,掏出手机。

  东方航空和上海航空都要1500元,国泰港龙航空便宜,只要600多元。

  黎一珺订了周六上午飞往厦门的航班,再仔细地算了算时间——

  早上五点四十分出发,坐早班地铁到尖沙咀买榴梿酥,再坐机场快线到机场,这样舒蜜就能吃到当天新鲜出炉的正宗榴梿酥。

  港大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座位特别难预订,一到复习周就出现疯抢状况,堪比双十一。

  “搞什么,图书馆订座系统又瘫痪了!”黎一珺懊恼地点着手机屏幕,依然没反应。

  韩国小姐姐眯起狭长的桃花眼笑:“今晚上准备通宵写论文?”

  黎一珺收拾书包:“对,交了论文我准备请假回内地一趟。”

  图书馆一层的部分区域是24小时开放的,但是图书馆每天都要关门清场。

  清场时间,黎一珺和一群准备通宵学习的同学在星巴克旁边的侧门排队等候。

  手机叮咚一声,黎一珺双眸一亮,点开舒蜜发来的微信:“睡了没有大傻子?”

  黎一珺抿嘴笑,像只偷腥的猫,故意发过去一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舒蜜很快回复:“吃错药了吧你?老娘就想问你一句:想不想吃‘老干妈’?”

  “想吃又怎么样?你给我寄啊?邮费贵死你!快点睡你的美容觉吧,少胡思乱想!”

  图书馆清场完毕,黎一珺跟着队列进入自习区域,墙上的挂钟显示是凌晨十二点十分。

  一直到清晨五点四十分,初夏的晨曦温柔地唤醒这沉睡的都会,他才啪地关掉电脑。

  黎一珺背着书包走过梅堂及仪礼堂——爱德华式建筑,白色旋转楼梯下是一泓月明池。

  这水池是以李嘉诚先生的夫人庄月明的名字来命名的。

  当年十九岁的张爱玲提着大皮箱子从上海来港大求学时就住在这里。

  黎一珺拍下晨光中宁静的月明池,发了朋友圈:“早安。”

  很快就有人点赞评论,竟然是舒蜜。她评论:“这么早就起了?该不会熬夜了吧?”

  黎一珺穿一件清爽的蓝色夹克,笔直修长的双腿包裹在牛仔裤里,立于红墙绿水旁。

  他低下头,认认真真打字:“你怎么也醒了?昨晚明明那么晚还没睡。”

  舒蜜很快回复:“我有点兴奋,天还没亮就醒了,睡不着。”

  黎一珺:“什么事这么兴奋?”

  舒蜜:“秘密,就不告诉你。”

  黎一珺:“今天你没课在家对不对?给你叫了个外卖,很好吃的点心,记得签收。”

  舒蜜:“不用不用,我减肥。好了不说了,我去刷牙了,今天忙得很。”

  厦门高崎国际机场,上午十点。

  舒蜜往嘴里塞肉包:“最后我还是带了老干妈。”

  裴巡简直是行走的街拍教科书,浅灰色衬衣,黑色牛仔裤,一手一个万向轮行李箱。

  “因为我想。黎大傻不吃,我也要吃啊,天天吃粤菜我可受不了。”

  舒蜜舔了舔嘴角的肉末,侧头看着裴巡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模样,忍不住歪了歪嘴角。

  “我说裴巡,你能不能别把衬衫塞到裤子里?因为这样,你的腿长得让人头晕。”

  机场大厅巨大的显示屏正在轮番滚动航班信息,裴巡注视着显示屏,并未理睬她。

  “为什么跟你在一起我就像个话痨?本宝宝明明很傲娇好不好?”

  舒蜜不爽地掏出纸巾擦了擦嘴,裴巡沉默着把两个行李箱放到安检传送带上。

  “不好意思,女士,这瓶水不能带进去。”

  安检口不让带矿泉水,舒蜜又舍不得扔,就仰着头咕噜咕噜一口气把半瓶水喝光了。

  “妈呀,好撑,第一次喝水喝到想吐。”舒蜜按住胃,弓着身子跟在裴巡身后。

  裴巡冷睨她一眼,见她实在难受,他伸手把她的书包拿过去,让她空着手跟在后面。

  一上飞机,他就去找空乘人员,舒蜜坐在座位上等了半天,他才折返。

  “你跟空姐说什么了?”

  裴巡身后的空乘人员微笑着说:“您好女士,您和这位先生可以换到靠过道的位置。”

  舒蜜愣了愣:“为什么?”

  “这位先生说您需要经常去卫生间。飞行途中,您穿过过道的时候请小心扶稳。”

  舒蜜点点头,透过舷窗看到远处有一架飞机越飞越近:“请问那是从哪儿飞来的?”

  空乘人员微笑:“那应该是国泰港龙航空公司的,从香港飞往厦门。”

  上了机场大巴,黎一珺的手腕有点酸痛——为了不让榴梿酥碎掉,他一直手拿着盒子。

  大巴开出机场,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盒的盖子,查看榴梿酥是否完整无缺。

  浓郁的水果甜香扑鼻而来,他的唇角缓缓扬起,再轻轻合上盖子,抬眸看窗外。

  他很期待舒蜜看到他时的表情,突然想起小学六年级时她突发奇想要放风筝。

  “风筝那么古老的东西,你不嫌土啊?”虽然嘴上这么说,他的身体却很诚实。

  天知道为了买一只风筝他跑了多远的路:超市、文具店、杂货店、婴幼儿店……

  “请问你们店有没有风筝卖?……没有啊,谢谢。”

  他骑车到各种店去问有没有风筝卖,折腾了一上午,终于在公园路边摊上买到一只风筝。

  黎一珺把风筝夹到自行车后面,没骑多久,风筝的翅膀就绞进了后车轮,薄薄的丝绸被卡在链子里,还有一些卡进了后轮的轴承里。

  他骑着骑着,车子后轮突然停止转动,他一个跟头跌到车下,手掌破皮,脸也擦伤了,可他顾不上全身疼痛,心急火燎地爬起来,蹲在车子旁边,试图把风筝拉出来。

  很快,他的手上沾满了黑色油污。他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擦汗,油污又转移到他脸上。

  在大太阳底下折腾了半个多小时,他才把风筝拉出来,可风筝支离破碎,只能丢弃。

  “黎大傻,你在cosplay吗?”

  舒蜜看到他“黑猫警长”的造型,笑得合不拢嘴。她拿出镜子,他看到自己满额头的黑色条纹,眼皮上也一片乌黑,简直欲哭无泪。

  “还不是因为你要玩什么破风筝,把我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她愣了愣,回房打了一盆温水,用毛巾给他擦脸:“水洗不掉?要用洗面奶吗?”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那天在阳台上,她双手把洗面奶揉散,一点点地擦在他脸上。

  他闭着眼,感觉脸上被泡沫充盈,她的指尖轻柔地摩挲他的肌肤,从额头到鼻梁,从脸颊到下颌,从眉眼到耳鬓,她洗得认真仔细,难得有耐心。

  “嘿,黎大傻,我发现你好像越长越好看了。”她的声音里带了盈盈笑意。

  少女身上散发着甜甜的体香,她整个人恍若奶油蛋糕上那颗新鲜的草莓。

  黎一珺突然脸颊发烫,心跳加速,幸好脸上有泡沫,她看不到。

  他小时候傲娇得不行,听她这么赞美,他却不屑一顾地冷哼一声。

  “长得好看是我的错吗?女生们想泡我,男生们孤立我,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动作一顿,回过神来才笑嘻嘻地拍拍13岁的他的脸。

  “没关系啦,你有我,永远不会孤单的啦。”

  他突然发现,喜欢她,是他坚持最长的一件事。

  虽然这份喜欢随着他的成长变得越来越理智、淡然,但重量只增未减。

  机场大巴上,20岁的黎一珺在阳光下微微眯起眼。

  他现在想要的是三个人都不孤单。

  黎一珺掏出手机,给舒蜜发了一条微信:“你在忙什么呢?”

  “还能忙什么?上课啊!我可是好学生!”舒蜜一小时后才回了黎一珺的微信。

  她正在港铁MTR上,与裴巡并肩而坐,听着广播里普通话、英语和粤语交替。

  黎一珺回复得很快:“我也在上课。今天满课,中午饭只能在食堂解决。”

  舒蜜看着手机屏幕,右手握拳“耶”了一声,轻喊:“黎一珺位置锁定!”

  和国内地铁车厢不同,港铁里很安静,立刻有人看向舒蜜,舒蜜缩了缩脖子。

  裴巡挑眉,淡淡地望向那人,薄唇轻吐出三个音节:“对唔住。”

  那人原本颇为严厉地看向舒蜜,听裴巡这么一说,他面色稍霁:“冇所谓。”

  舒蜜怔了怔,不敢大声,只能凑到裴巡耳边轻声问:“你会说粤语?”

  书包放在行李箱上,为了避免掉落,裴巡两条大长腿架在行李箱两侧。

  见他不答,舒蜜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挡住嘴巴,压低声音对着裴巡的耳朵说话:“既然你会说粤语,我们就假扮港大学生去食堂吃饭,偶遇黎大傻吧?”

  裴巡并未回答,权当默认。舒蜜眨了眨眼,继续凑近了低声说话:“话说我们这几天都吃食堂吧,香港物价好贵啊,吃食堂才没有割肉的感觉。”

  她嘀嘀咕咕了半天,裴巡懒得凑到她耳边说话,直接长臂一伸,将她拉了过去。

  微微摇晃的港铁,四周不断掠过的港岛风景,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繁华又复古。

  舒蜜倒在裴巡怀里,他大掌托着她的下巴,俯身低头,唇齿间的气流喷上她的脸颊。

  “不想被亲的话,就乖乖闭嘴。”

  黎一珺用钥匙打开门,一眼看到玄关处摆放着三双同款马卡龙色系拖鞋。

  粉红色的是舒蜜的,粉蓝色的是黎一珺的,粉白色的应该是巡哥的。

  牙刷、漱口杯、毛巾、梳子和碗筷都是三套,摆放得整整齐齐,给人岁月静好之感。

  黎一珺打开水龙头,掬水洗了把脸,擦了擦手,再推开舒蜜卧室的门。

  臭袜子乱丢,被子也没叠,被套和被芯都分离了,床单乱糟糟地掀起,露出床垫……

  更别提用过的纸巾扔在地上,书桌上教科书凌乱不堪,还有各种零食包装……

  “一如既往地邋遢啊,活该母胎单身20年。”黎一珺嫌弃地吐槽。

  他挽起袖子,先整理床铺,再收拾书桌,最后打扫地面卫生,忙得不亦乐乎。

  累了半个多小时,房间里终于一尘不染了。肚子咕咕叫,他去厨房下了一碗鸡蛋面。

  黎一珺一边吃面一边给舒蜜发微信:“终于做完作业了!你吃午饭了吗?”

  舒蜜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吃了吃了,你呢?你不吃午饭吗?”

  为什么这么问?黎一珺有些疑惑:“我在星巴克吃了个三明治,继续学习。”

  有港大学生证可以打七折,加上汇率,相当于内地星巴克的六折,很划算了。

  “你也太拼了吧!课业有那么紧吗?你好歹是个学霸,能不能拿出学霸的潇洒?”

  黎一珺:“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晚餐我会好好吃的。倒是你,还在学校上课?”

  舒蜜:“你快点弄完你那该死的作业吧,还有空管我?”

  港大建筑依山而建,不乏各种四通八达的楼梯,拾级上下久了,还真辛苦。

  舒蜜穿过一条绿色小径,走到有孙中山雕像的荷花池边,找了一条长木椅。

  莲叶何田田,榕树枝干蜿蜒,麻雀叽叽喳喳,清澈见底的水池里小鱼悠游。

  “港大还没有我们高中大,像镶嵌在山上的三维立体迷宫,然而我走不动了。”

  舒蜜坐在木椅上,双手撑在后面,双腿摇晃,头往后,透过葳蕤树叶仰望天空。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暑假到黎大傻老家玩,迷路了,走不动,又饿又渴。”她沉浸在回忆里,唇角微微勾起,顿了顿,继续说,“黎大傻跑到别人家瓜地里偷了个西瓜,他抱着西瓜,被那人追了一路。”

  舒蜜笑意愈深,微风吹拂着她被汗水粘在额头上的刘海。

  “我们躲到一个山洞里,啪的一声,黎大傻用手劈开了西瓜!妈呀!真的帅呆了!”

  裴巡立在木椅后面,双手搭在舒蜜的肩膀上,他俯身低头,遮挡住舒蜜的视线。

  “不过他经常帅不过三秒。高一时我和他去海底世界,有海豚表演,可以摸海豚。”

  舒蜜不知怎么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而裴巡的目光越来越深沉。

  “我手不够长,他就抱着我的腰,让我去摸。我还没摸到,他脚底一滑,我俩就掉水里了。”

  舒蜜眉心微蹙,不爽地噘嘴:“他没事,我发烧了,不得不去小诊所输液。”

  那会儿小诊所生意好,没空位,舒蜜只能坐在椅子上输液,黎一珺就蹲在旁边陪她。

  “他蹲在我旁边啃包子,我笑他是糙汉农民工,他说我是邋遢打工妹……”

  舒蜜翘起红润的唇,丝毫不觉危险近在咫尺。  

  “一直以来,我和他的关系,作为兄妹太近,作为爱人太远,这也算命中注定的吧。”   

  裴巡的喉结颤了颤,目光一暗,蓦然欺身凑近,大掌托住她的后脑勺。  

  舒蜜觉察到不妙,呼吸一紧,下意识地想要逃开,却被他有力的双手牢牢地控制住。  

  两人的姿势非常特殊,他的唇越凑越近,他的鼻尖压住她的下巴,浓烈的荷尔蒙扑面而来。  

  有点像《请回答1988》里阿泽和德善隐忍的梦中之吻,两人的脸是错位的。  

  舒蜜坐在木椅上,头往后仰,裴巡站在木椅后面,一手托着她的下巴,俯身吻下去。  

  他的上唇贴着她的下唇,下唇贴着她的上唇,她的鼻尖被他的下颌压得死死的,无法呼吸。  

  少年微凉的舌撬开了战栗的牙齿,滑入少女温润的嘴中,不知餍足地攫取芬芳。  

  舌尖、唇畔,暧昧升级,舒蜜的大脑一片空白,脸颊绯红,身体发烫。  

  再后来,就不像吻了,他贪婪地品尝她的微甜,直到她舌尖发麻。

  直到她的双唇被亲得红肿,全身软成一汪春水,他才松开她,目光幽深冷峻,声音阴沉:“重来一遍,你命中注定的,到底是谁?”

  下午三点,黎一珺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采买晚上的食材。

  促销员戴着扩音器喊:“土豆大减价,九毛九一斤,快来抢购,手快有,手慢无!”

  买点土豆和排骨一起炖也不错,黎一珺和一群大爷大妈一起挤过去选土豆。

  “这么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出来买菜,真少见啊!”一个大妈感慨。

  青椒、香菇、胡萝卜、洋葱、紫甘蓝、豆腐、葱、姜、蒜、香菜,还有各种调味料。

  没一会儿,购物车就满了。黎一珺最后去水产区,现杀活鱼。

  他拿着渔网在玻璃水缸里捞了一条大草鱼,草鱼挣扎,溅了他一脸水。

  “这么大一条鱼?小伙子一个人吃?”师傅一边利落地杀鱼剖腹一边问。

  黎一珺擦了擦脸上的水,微微一笑:“不,三个人吃。”

  又是一条长长的楼梯,裴巡见舒蜜实在爬不动了,就蹲下身,背着她往上走。

  细吊带装外穿,搭配T恤、破洞牛仔裤和暴走鞋,往下走的韩国小姐姐双眸一亮。

  “你们好,打扰一下,请问你们是黎一珺的朋友吗?”她一口流利的英语。

  裴巡停住脚步,舒蜜诧异地抬头:“是的。你好,请问你是黎一珺的同学?”

  韩国小姐姐眯眼笑:“我果然没认错,黎一珺桌上有你们三人合影的照片。”

  舒蜜勾唇笑了起来:“是吗?你能不能告诉我们,黎一珺的宿舍怎么走?”

  “他的宿舍在坚尼地城,地铁一站地。不过,他今天不在宿舍,他回内地了。”

  舒蜜瞬间愣住,笑容僵在脸上。向来不动声色的裴巡也一怔,始料未及。

  把冰箱装满之后,黎一珺才想起打开行李箱,把每次逛街时买的礼物拿出来。

  舒蜜容易晕车,夏天经常被蚊子咬,所以他买了两瓶白花油,还有黄道益、保济丸。

  给舒母买的是SK-II神仙水套装,虽然是打折时买的,但生产日期很近。

  香港的手表非常便宜,所以他给舒父买了一款潮牌腕表。

  钱不够,他自己父母的礼物下次再说。

  最后一份礼物是一双耐克的AJ1球鞋,所有礼物中最贵的,买的时候黎一珺很肉疼。

  2018年是AJ1的复刻大年,情怀这张王牌,使销量与溢价达到了匪夷所思的数字。

  最贵的礼物,他买给了他最好的兄弟。

  手机叮咚一声,黎一珺点开看,是舒蜜发来的微信:“你回厦门了?”

  “被你发现了?”黎一珺笑着回复,“晚上回家吃饭,七点开餐,过期不候哦!”

  下午四点半,香港国际机场,穿深蓝色西装套裙的空乘人员移动了一下鼠标。

  “不好意思,先生女士,五点飞往厦门的航班都已经满座了。”

  空乘人员满脸歉意,舒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裴巡依然眉目沉静。

  他修长的手指一扬,指尖夹着一张黑金卡,一脸高冷:“两张头等舱。”

  空乘人员怔住,看到那张黑金卡后瞬间明白了,微笑颔首:“我马上给您办理。”

  刷卡时舒蜜瞥了一眼,两张头等舱机票7000多人民币……心在滴血。

  “我说裴巡,不是有晚上八九点的经济舱吗,为什么非要现在赶回去?”

  裴巡面无表情地收了卡:“黎一珺说七点开餐。”

  头等舱有VIP候机室和专用的安检通道,人少,快,节省排队时间。

  一群商务舱和经济舱的乘客排着队,眼巴巴地等舒蜜和裴巡先上飞机。

  舒蜜瞬间有种成为霸道总裁,走上人生巅峰的感觉。

  “我的小心脏!这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坐头等舱!”

  座椅宽大,很舒服,没见识的舒蜜一路调上调下,觉得好好玩,裴巡一脸嫌弃。

  头等舱位于机头,所以引擎噪声最小。

  “竟然可以点红酒和牛排?”空姐拿来菜单时,舒蜜没出息地双眼放光。

  裴巡无奈,手肘搭在真皮扶手上,骨节如竹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虽然晚上还要回去吃饭,但是舒蜜实在难挡头等舱美食的诱惑。

  食物是瓷盘子装的,酒水是高脚杯装的,而不是经济舱那种铝箔碗和纸杯子。

  坐经济舱是空姐把餐盒给你,你伸手去接时,你说谢谢;而头等舱是,当空姐把餐盒递给你,你伸手去接时,她说谢谢。

  舒蜜吃完甜点,擦了擦嘴角,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感叹:“有钱真好。”

  裴巡修长的手指托住高脚杯,抿了口醇香的葡萄酒。他什么都没吃,只点了一杯红酒。

  他淡淡挑眉:“短途不明显,长航程才是头等舱的魅力所在。”

  舒蜜好奇:“长途有什么额外服务吗?快跟我说说!”

  头等舱每个座椅都有抱枕,座椅下面配了一双蓝色棉拖鞋。

  裴巡放下高脚杯,倏忽离座,转身,单膝跪地,吓得舒蜜浑身一颤,以为他要求婚。

  他垂眸,一手轻轻托住舒蜜的小腿,一手给她脱下脚上的小白鞋,然后是另一只脚。

  舒蜜屏住呼吸,看平日里高高在上、倨傲冷漠的裴神跪在自己面前给自己换上拖鞋。

  她缓缓神,明白过来:“长途航班空姐会跪着给你换拖鞋?”

  裴巡倾身落座,大长腿笔直优雅地搁在脚台上,重新捧起高脚杯,矜持地抿了口酒。

  舒蜜瞬间理解了黎一珺说过的那句“可是我还没有能力给你幸福”。

  学生时代一穷二白或许无所谓,可是工作后见识过有钱人的世界,很容易心理失衡。

  想要提升生活品质,想要更好的人生,只能靠自己努力争取,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裴巡,我好像明白为什么黎大傻事业心那么重,那么拼命了。”舒蜜勾了勾嘴角,轻笑出声,继续说,“他真是个好哥哥。”

  晚上七点,舒蜜和裴巡把行李箱和书包寄存在物业办公室,两手空空地回了家。

  打开门,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舒蜜用力蹬掉小白鞋,赤脚冲了进去。

  黎一珺正在看手机,听到脚步声他下意识地要躲闪,可已经来不及了。

  舒蜜抬起腿狠狠地踹上黎一珺的屁股:“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要气死我是不是?”

  黎一珺慌忙丢了手机,抱头鼠窜,舒蜜抓起沙发上的抱枕追着黎一珺狂打。

  “我就想给你个惊喜!”黎一珺被追得满屋子逃,鸡飞狗跳。

  “这是惊吓!我快被吓出心脏病了!”舒蜜奋起直追,光着脚跑得地板啪啪啪作响。

  裴巡慢悠悠地换了拖鞋,瞥了两人一眼,径直去洗面池洗了洗手,再回到餐桌边。

  红烧鱼块、土豆烧排骨、香煎豆腐、凉拌紫甘蓝、洋葱炒肉、清炒胡萝卜丝,满满一桌子的佳肴,色香味俱全,充满温馨居家的烟火气息。

  裴巡目光一闪,倏忽伸手抓了一块排骨,放入嘴里。

  黎一珺逃跑的动作瞬间顿住:“我没看错吧?高冷的裴神竟然在偷吃?还用手抓?”

  紧跟其后的舒蜜用抱枕砸黎一珺的脑袋:“这叫反差萌,懂不懂?”

  裴巡无动于衷,他大长腿一屈,坐到餐椅上,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煎得黄黄的豆腐。

  “我也饿了,休战休战,吃饭去喽!”

  黎一珺举双手投降,坐到裴巡旁边的位置上。他把自己的碗推到裴巡面前:“巡哥,电饭煲在你手边,帮我盛碗米饭。”

  裴巡放下筷子,修长漂亮的手指端起黎一珺的碗,打开电饭煲用饭勺盛饭。

  舒蜜坐在黎一珺对面,如法炮制,把自己的碗推过去:“巡哥,还有我的。”

  裴巡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似乎在问:刚刚在飞机上吃了那么多,你还吃得下?

  其实舒蜜已经饱了,但是黎一珺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久,她必须给力对不对?

  裴巡给舒蜜盛了一小碗米饭,舒蜜拿筷子夹夹夹,鱼和排骨夹得堆积如山。

  “你有那么饿吗?”黎一珺一边吃紫甘蓝一边笑话她,“好了,我来挑鱼刺。”

  “滚滚滚,谁要你挑鱼刺,我又不是小孩子!”

  舒蜜把碗护在怀里,不让黎一珺夹走鱼肉。

  他都忙乎一整天了,刚才她看到她的卧室都被整理好了,她怎么舍得再麻烦他?

  她吃得津津有味,虽然她傲娇地不说好吃,但是她的行动证明了一切。

  吃完排骨和鱼还有米饭,舒蜜觉得已经撑到嗓子眼了。

  “你不吃蔬菜?小心便秘!而且蔬菜可贵了,比肉还贵。”黎一珺一边说一边给舒蜜夹了一筷子胡萝卜、一筷子紫甘蓝。

  舒蜜望着那碗菜,莫名地想吐,但还是硬着头皮慢慢地吃掉了。

  “再吃点豆腐,别挑食啊我跟你说,豆制品的蛋白质含量很高。”

  黎一珺用汤勺舀了两大块豆腐到舒蜜碗里,舒蜜的胃一阵翻滚。

  她咽了咽口水,咬牙,用筷子夹起豆腐,一口一口地吃。

  就跟吃自助餐时一样,明明已经撑到吐,还要逼自己再吃一点,强行吞进去。

  裴巡吃饭优雅,速度较慢,此刻也吃完了,他放下筷子,淡淡地望着她。

  舒蜜感觉每一口吞咽都异常困难,她担心自己撑不住反胃吐出来,于是拼命深呼吸。

  终于吃完了豆腐,她简直要喜极而泣,黎一珺竟还要夹给她一块五花肉片……

  始终静默的裴巡终于徐徐勾唇:“我洗碗。”

  他说完,起身,先收了舒蜜的碗筷。

  黎一珺夹着的五花肉没地方放,在空中尴尬地转了一圈,只能回到他自己的碗里。

  舒蜜原本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此刻如死刑犯被赦免一般松了口气。她深深地看了裴巡一眼,用眼神表达对其救命之恩的感激。

  黎一珺帮裴巡把碗筷收拾到厨房,裴巡放下碗:“你洗吧,我出去一趟。”

  “你不是说你洗碗吗?巡哥你这变脸比变天还快啊!”黎一珺朝他背影喊了一嗓子。

  舒蜜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纹丝不动,她感觉自己稍微动一动就会反胃呕吐。

  手机上正在播放网剧《镇魂》。那会儿刚开播,还没有一群“镇魂女孩”花式上热搜。

  “朱一龙各种衬衣加马甲造型,每个造型都有袖箍,感觉这个袖箍会火。”听舒蜜这么吐槽,在厨房洗碗的黎一珺笑:“那在涨价之前,你赶紧去给我买一个。”

  “你应该是白宇的画风,皮衣、破洞牛仔裤或者牛仔衣,总之是西部牛仔狂野路线。”

  黎一珺满手泡沫:“怎么?是双男主?没有女主角吗?”

  “现在很多剧已经不局限于男主女主组CP了,有些剧根本不需要女主。”

  黎一珺笑着打开水龙头:“所以你什么时候让我和巡哥过过二人世界啊?”

  舒蜜气得快要吐了,她慌忙深呼吸,拼命压住胃部,整个肚子已经鼓胀得不像话了。

  黎一珺洗完碗,坐到沙发边上,手搭在舒蜜身后的沙发靠背上,陪她看《镇魂》。

  看到白宇和朱一龙前世的回忆,黎一珺突然开口:“你知道巡哥小时候的事吗?”

  舒蜜按下暂停键,别过脸去:“他从没跟我说过。”

  黎一珺微垂下浓密纤长的睫毛,发出的叹息恍若一片羽毛轻轻刮过舒蜜的心。

  “母亲出轨,父亲家暴,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父爱和母爱。”

  舒蜜的心脏像是被一块铅石压着,钝钝地疼,她喘不过气来。

  “母亲出轨是为了让父亲的事业平步青云,父亲家暴是为了发泄被戴绿帽的情绪。”黎一珺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了,“长大后,他父母拼命用金钱弥补,但又有什么用?”

  舒蜜的心像被无数针扎着,细碎尖锐的疼一直扩散到四肢百骸。

  裴巡印象中小时候幸福到流泪的时刻有两次。

  一次是6岁,爸妈在楼下坐着乘凉聊天,他走过去,妈妈把他抱到腿上坐着。

  还有一次是8岁,爸爸带他去郊外打兔子、捉螃蟹,回来的路上爸爸教他唱歌:“长夜快过去天色蒙蒙亮,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一辆黑色哈雷机车疾驰在夜色里,停在街角24小时营业的药店门口。

  裴巡停车熄火,迈开大长腿走进去,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立刻迎上来。

  “小帅哥,要买什么药?我们店有打折的卖哦!冈本、杜蕾斯、杰士邦……”

  裴巡摘下头盔,一脸冷漠肃杀,工作人员被他的强大气场震慑,立刻噤声。

  他薄唇紧抿,高大的身影穿梭在药柜之间,拿下一盒健胃消食片。

  裴巡回家的时候,舒蜜正趴在马桶上狂吐,黎一珺在旁边拍她的背。

  “你到底吃了多少?吐了这么久都没吐完!”他跪在马桶旁边,急得满头大汗。

  舒蜜蓬头垢面,双眼发红,眼角渗出泪水:“谁叫你突然说那个话题!”

  黎一珺起身拿毛巾给她擦嘴:“算我求求你,以后不要暴饮暴食了,很伤胃的!”

  “你辛辛苦苦做的饭菜,被我吐了浪费了,你不怪我?”舒蜜眼泪汪汪。

  黎一珺用毛巾轻轻擦拭她的嘴角:“当然怪你!从今以后,你给我按时按量吃饭!”

  裴巡双手插兜,静静地立在卫生间门口,看了舒蜜和黎一珺一会儿。

  看来不需要他特意出去买的药了。他微微垂眸,转身回到卧室。

  黎一珺已经在卧室的地面铺了一张折叠床垫,今晚两个男生睡一个房间。

  舒蜜依然在卫生间狂吐,黎一珺这个好哥哥在照顾她,而裴巡呢?

  卧室里没有开灯,晚风吹拂,窗帘的花边掀起一阵阵波浪,裴巡缓缓点燃一支烟。

  高大的背影斜倚在窗边,窗外万家灯火,只他这一抹烟雾缭绕的剪影绝美而孤寂。

继续阅读:第十二章 | 羔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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