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的人服从于恐惧,高尚的人服从于爱。
——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
2021年7月,君寻科技茶水间。
舒蜜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讨论声。
“专职的游戏体验师?那个新来的有什么背景?凭什么干这么轻松的活儿?”
“都没看到她来面试,直接就进来了,而且是闫总监亲自过来做介绍的!”
“恐怕是潜规则吧?不知道她攀上了裴总还是黎总。”
舒蜜表情平静,敲响了门:“老娘就是出卖美色勾搭上了你们老板,怎么样?”
那两个背后嚼舌根的行政人员瞬间面面相觑,被抓包的尴尬气氛弥漫开来。
“哟,两位长得挺漂亮的,老娘不妨告诉你们,你们裴总黎总最讨厌浓妆艳抹。”
舒蜜径直从两个面如菜色的女生面前走过,从茶水机里倒绿茶。
其中一个行政女生咬咬牙,故意手一抖,把她刚接的绿茶全部泼到舒蜜身上。
舒蜜胸前瞬间出现一大片茶渍,她新买的白衬衫立刻破了相。
“你找死!”舒蜜举起手中的杯子,毫不客气地把杯子里滚烫的绿茶泼向那女孩。
总监办公室。
闫僖手肘搭在办公桌上,十指交叉,妆容精致的脸上黛眉轻蹙。
“上班第一天,就和同事打架?”
舒蜜用纸巾擦拭白衬衫上的茶水:“我只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罢了。”
“你本来就不是什么正规渠道进公司的,就不能忍一忍?”
舒蜜闻声,动作一顿,抬头:“你以为我想进这家破公司啊?那好,我辞职!”
闫僖刚要说话,突然脸色一变,她慌忙站起来,毕恭毕敬地低头喊:“裴总。”
黑色西装搭配亮珠马甲,低调中不失华丽,暗纹刺绣打破黑色沉寂,光环尽显。
明明看过很多次,但闫僖每次看到裴总,总觉得需要自备速效救心丸。
穿上西装的裴总有一种致命的诱惑、生人勿近的禁欲气息,令人心神荡漾。
舒蜜噘了噘嘴,转过头:“你听到了也好,我不想被人到处议论,我不干了。”
裴巡立在办公室门口,从舒蜜的角度只能看到锋利的下颌线,看不清全脸。
“你试试?”要命的低音炮,配合他浑身散发的禁欲系魅惑,舒蜜有点腿软。
闫僖立刻开口:“裴总,我一定严惩那个闹事的行政人员。”
裴巡薄唇微微抿起,偏头扫了闫僖一眼:“你先出去。”
闫僖战战兢兢地蹬着高跟鞋走出办公室,小心翼翼地带上门,在门口大口喘气。
办公室里只剩下裴巡和舒蜜两人,裴巡把手上的衬衫袋扔到沙发上。
舒蜜抓起来一看:“你要我穿你的衬衫?”
裴巡的视线淡淡地落在她胸口的茶渍上:“还不脱?”
意蕴满满的三个字让舒蜜的脸颊瞬间腾起绯红的云朵:“你能不能隐晦一点?”
她依然没有脱衣服的意思,裴巡蓦然迈开长腿,一步跨到舒蜜面前。
骨节如竹的修长手指抚上舒蜜胸前衬衫的纽扣,他的食指和拇指捏着纽扣轻轻旋转。
两人近在咫尺,他清冷的气息喷上她的脸颊,熟悉的气息让她头晕目眩。
“我自己来。”舒蜜呼吸急促,她咬紧牙关,往后退了一步。
裴巡漂亮的瞳孔微微收缩,眸底闪过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情绪:“还有罪恶感?”
舒蜜解衬衫纽扣的动作一顿,她抬眸,无论是声音还是目光都渗着寒意:“你呢?从五年前开始到现在,尤其是他去香港那一年,你就一点罪恶感都没有?”
2018年2月,厦门高崎国际机场。
大厅里,旅客们行色匆匆,空乘人员疲于微笑。
羊毛混纺长大衣,轻型羽绒背心,高领针织衫,休闲裤下是笔直纤细的小腿。
黎一珺人高腿长衣品好,瞬间吸引了不少花痴女生的目光,还有人偷偷拍照。
“和他说话的女生是谁?他女朋友吗?好漂亮,真是配一脸!”
“肯定是和女朋友依依惜别,你看他女朋友的眼神,难过得要哭了。”
温暖的驼色大衣搭配杏色阔腿裤,毛茸茸的衣领和南瓜帽搭配起来非常可爱。
阮芯晴歪了歪脑袋,南瓜帽上面的圆毛球滚动起来:“她怎么没来?”
黎一珺修长的手指搭在万向轮的黑色亮皮拉杆箱上:“我跟她说是明天。”
“为什么不让她送你?”阮芯晴鼻尖微皱。
黎一珺嘴角一歪,似笑非笑:“她如果来送我,我可能就走不了了。”
四周都是行李箱的轮子摩擦大理石地面的声音,阮芯晴悄无声息地叹息了一声。
巨大的显示屏上不断变换着航班信息,阮芯晴把昨天新染的褐色鬈发拢到耳后。
“没想到,你说放弃就放弃了。”
黎一珺挑眉:“你还好意思说你最了解我,我从来就没有放弃,也不可能放弃。”
阮芯晴眯眼:“把心尖尖儿上的人拱手让给最好的兄弟,这还不是放弃?”
“你甚至还不如巡哥了解我,巡哥都知道,这就是我爱一个人的方式。”
广播里传来女声,接近登机时间了,黎一珺掏出口袋里刚换好的登机牌。
“可是,你都不曾努力争取过。”阮芯晴追了一步,长鬈发在身后拂动。
“我早说了,是我的,别人怎么抢也抢不走;不是我的,我怎么留也留不住。”
黎一珺高大寂寞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阮芯晴双手抓住不锈钢护栏,指尖发白。
阶梯教室公开课上,金发碧眼的教授正在讲述“梅斯勒”技巧的历史。
课间休息时,同桌的女生对着镜子补了补唇膏:“对了舒蜜,你认识裴神吗?”
舒蜜面无表情地看讲台:“不认识。”
“不不不,我不是说那个认识,我是问你应该知道大名鼎鼎的裴神吧。”
舒蜜没好气地勾起嘴角:“不知道。”
“裴神都不知道,你也太孤陋寡闻了吧?他可是‘大众情人款,守身如玉命’!”
舒蜜眉毛都没动一下:“没兴趣。”
“你是不是性冷淡啊?那么多女生追着裴神求嫁,可裴神整天和黎校草在一起!”
舒蜜放在课桌上的手机倏忽亮了,她像是等待已久,立刻抓起手机,睁大眼。
黎一珺发来了微信:“我到香港了。”
“你还好意思说?骗我是明天,存心气死我是不是?”舒蜜飞快地输入一行字。
“你在上课吧?我长话短说,我拜托了巡哥照顾你,你一切随心,不用顾忌我。”
舒蜜愣住,怔怔地望着“一切随心”四个字。
正发呆,她的手肘突然被同桌的女生碰撞了一下:“嘿!快看谁来了!我要晕倒了!”
舒蜜这才注意到原本安静的教室突然起了小小的骚动,女生们个个眼冒红心。
“喂喂,舒蜜,真的是裴神!我没看错!裴神耶!裴神竟然来上我们班的课!”
舒蜜不为所动,她的目光还落在手机屏幕上,苦思冥想该怎么回复黎一珺。
“我的天!裴神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裴神过来了!不行不行,我的心脏要炸裂了!”
舒蜜依然淡定,她慢悠悠地在手机屏幕上输入“我说了我很讨厌他”。
还没点发送,旁边的女生就无法控制地轻声尖叫:“裴神过来了!裴神坐下来了!”
鼻端倏忽飘来一阵淡淡的烟草味,旋即是凛冽的少年气息,既熟悉又陌生。
舒蜜背脊一僵,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就被一双修长如玉的手夺走了。
裴巡坐在舒蜜旁边,大长腿微屈,凝眸睨着手机屏幕对话框里的那句话。
“还我!”舒蜜下意识地伸手去夺。
裴巡长臂一伸,大掌按住舒蜜的脑袋,另一只手握住手机,大拇指点了“发送”。
“好帅啊裴神!近距离看我要晕倒了!”同桌的女生用力拍自己的胸脯。
舒蜜脸一红,刚才那句讨厌他的话被看到了?她又尴尬又恼怒,再度伸手夺手机。
裴巡骨节如竹的手指把手机推了过来,舒蜜同桌的女生又开始尖叫:“完了完了,这么漂亮的手,我是手控啊!这手太逆天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舒蜜这才注意到教室里所有人都朝自己看来,女生们的眼神各种羡慕嫉妒。
如坐针毡的舒蜜把手机和书塞进书包,准备闪人,同桌女生突然挽住她的手。
“咦?不对啊,你不是说不认识裴神吗?他为什么坐在你旁边?”
舒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只是恰好有空位而已。”
“那裴神为什么要抢你手机?你别遮遮掩掩了,你和裴神什么关系?说嘛说嘛!”
女生话音未落,突然脸色一变——她抬头就看到裴巡阴沉森冷的眼神,她浑身一抖。
“我、我、我走了,”女生结结巴巴说完,迅速收拾东西离开,“不打扰两位了。”
上课铃响了,来自洛杉矶桑福德·梅斯勒中心的美女教授上台,用英语授课。
依然有不少人打量舒蜜和裴巡,舒蜜只觉如芒在背,咬牙:“干吗要坐我旁边?”
裴巡薄唇微勾,语气慵懒:“正如你所说,恰好有空位而已。”
声音一如既往地魅惑撩人,可舒蜜此刻无暇迷醉。
“我不想让大家误会我们的关系,到时候又有你喜欢我之类莫名其妙的谣言。”
裴巡单手托腮,浓睫在幽邃的墨眸中落下影影绰绰的光,薄唇抿成漂亮的线条。
“那不是谣言。”
舒蜜的心脏咯噔一下,浑身被那熟悉的低音炮撩得酥酥麻麻的,握住笔的手掌微微濡湿。
“我们生活中的所有行为都是一种反应,受外部或内部的影响。”教授侃侃而谈。
舒蜜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教授的授课上,她目不斜视地盯着教授。
“每个角色都有主要的心理需求,定义了他生命的目标,所谓的‘超级任务’。”教授顿了顿,笑着问大家,“那么同学们,你们此刻的‘超级任务’是什么?”
她随即抽了几个同学回答,大家的答案各不相同,有考过英语四六级的,有考研成功的。
“那位小帅哥,你长得真漂亮,可以告诉我你的‘超级任务’吗?”教授明眸善睐,笑望着裴巡。
裴巡缓缓起身,一双腿笔直修长,下颌线美得不可方物,他微勾唇,声音低沉悦耳:“恋爱。”
好久没在图书馆学习,舒蜜居然昏昏欲睡,最后干脆趴在桌上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图书馆的暖气太舒服,或许是因为驾校发的科目一教材太催眠,她很快就做起了梦,梦见高三那年暑假她和黎一珺、裴巡一起去买衣服。
“你到底有没有审美啊?这花裙子像村姑穿的!”黎一珺毒舌起来也是杠杠的。
他扎到衣服堆里挑了一条白裙子、一双红高跟鞋:“试试这套。”
舒蜜站在试衣镜前,黎一珺站在她身后,拿白裙子在她身前比画。
他靠得很近,胸膛贴着她的背脊,下颌一如既往地随意搁在她头顶上。
“不要,太成熟了,我现在是老女人了,要可爱的、显年轻的。”舒蜜很不满意。
“你个老村姑!”黎一珺丢下裙子,蹲下身强行给她穿鞋子,“至少给我试试鞋子!”
舒蜜俯身抢过鞋子,看了看价格标签:“500多?宰人呢!不试不试。”
旁边的导购员直接赏了一个白眼,好像见惯了这种穷酸学生试了半天衣服一件不买。
黎一珺转头看裴巡:“巡哥,你觉得她穿这鞋怎么样?”
裴巡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立在红丝绒装饰墙边,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字:“丑。”
气得舒蜜手指着裴巡的方向问黎一珺:“你可以让那个浑蛋消失吗?”
黎一珺凑过来说:“巡哥说送我一双篮球鞋,我说我不要篮球鞋,但要一双高跟鞋。”
舒蜜愣了愣,双眸一亮:“500多的也可以?”
“当然可以,篮球鞋比这更贵呢。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买人生中第一双高跟鞋吗?”
黎一珺话音未落,舒蜜满脸堆起虚假的笑容,笑眯眯地望着裴巡。
“巡哥,你觉得哪双好看我就穿哪双。”
很久以后,舒蜜还记得裴巡当时薄而圆润的唇冷冷斜勾,似乎在说两个字:“恶心。”
她很确定,在一开始,如果不是看在黎一珺的面子上,裴巡根本就不会正眼看她。
舒蜜在睡梦中浑身一颤,似乎被裴巡那嫌弃的表情给刺激到了,一阵毛骨悚然。
她依然闭着眼趴在书桌上,鼻端倏忽飘来一阵冷冽的气息,她的眉心微微皱起。
意识渐渐清晰,女生们轻声讨论的声音传入耳里,听不真切,她动了动眼皮。
瞳孔骤然收缩,她直起腰,背上的棒球外套迅速滑到椅子上。
映入眼帘的是图书馆暖色调的灯光映照出的清冷面容,他静默地凝望着她。
她第一次觉得他帅得刺眼,或许是因为她刚刚睡醒,接受不了这么刺激的美貌。
舒蜜伸手揉了揉眼睛,瞥了眼椅子后面的棒球外套,歪了歪嘴角:“没想到裴神还在用这么老的套路。”
裴巡眉目沉寂,长臂一伸,把他的棒球外套铺在桌上,打哈欠的姿势慵懒优雅,他的唇珠盈盈一动:“困了,一起睡?”
舒蜜最怕他压低声音说话,每当这时,身体就酥麻得受不了,她的心如擂鼓般跳动起来。
旁边座位的女生们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声:“我的小心脏!要不要这么撩?晕了!”
舒蜜被这群阴魂不散的聒噪女生烦得不行,抬腿暴躁地踹在裴巡的座椅上。
“睡你个大头鬼!老娘明天要考科目一,没时间跟你玩暧昧游戏!”
裴巡耷拉下薄而漂亮的双眼皮,似是真的困了,颀长的身体趴在桌上。
搞什么,说睡就睡了?跟复读的时候一个德行。舒蜜咬牙切齿,继续埋头看书。
她不敢近距离窥探他的睡颜,可看了半天书,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见鬼!”她懊恼地骂了一句,收拾书本,起身准备走人。
“啊,那个女生走了耶!太好了!裴神睡着了,机会难得!我要上了!”
舒蜜刚走到饮水机处,就听到两个女生的对话。
“上什么?你不怕裴神醒来杀了你?”
“杀了也值得了,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
“裴神那个姿势好像亲不到嘴,但是亲脸可以,我的天,我都不敢看了!太帅了!”
“亲脸就够了!我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竟然可以一亲芳泽!”
舒蜜的眉心越皱越厉害。她知道裴巡追求者众多,没想到个个如此彪悍。
那两个女生鬼鬼祟祟地朝裴巡走过去,蹑手蹑脚,生怕吵醒她们的睡美人。
饮水机发出叮咚一声——水烧开就自动关了,舒蜜握紧书包带子,转身。
色胆包天的女生一手按住书桌,身子小心翼翼地俯下去,嘟着嘴闭着眼正要亲……
舒蜜的手掌啪地砸在女生的肩膀上,一用力,女生整个人往后跌去,坐倒在地。
“滚!”舒蜜踹了一脚女生跌在旁边的书包。
赶走两个骚扰者,舒蜜环顾四周。就跟明星似的,裴巡身边总有追星族伺机而动。
没办法,她只能抽出座椅,坐下来,从书包里掏出书,逼着自己继续看。
她随意翻开那本科目一的教科书,竟然在扉页上看到一张画像。
舒蜜瞪圆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这就是她刚刚睡觉的模样。
为什么画功还不错?现在不会画素描都不好意思撩妹了吗?
接下来半个小时,舒蜜心里始终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别想了,快点看书!要不然明天考不过!”理智派小人如是说。
“就看一眼,看他睡觉的样子是不是还和复读的时候一样。”情感派小人如是说。
纠结了半天,就在舒蜜准备直接走人不管这个睡神的时候,裴巡悠悠醒转。
“我说裴神,你能不能不要随随便便在公共场合睡觉?这样很危险。”
舒蜜起身,手掌拍在书桌上,居高临下俯视着裴巡刚醒来懒洋洋的俊容。
裴巡星眸迷蒙,微微嘟唇,声音清澈透亮:“那你保护我。”
目光在他明亮的双眼和软红的薄唇上逡巡,要炸了!舒蜜全身每个毛孔都要炸了!
晚餐时间的食堂灯火通明,每个档口前都排着长长的队,熙熙攘攘。
舒蜜把餐盘啪地放在桌上:“你干吗还跟着我?”
裴巡大长腿一屈,修长的手指搭在餐盘边缘,一如既往地沉默是金。
舒蜜饿了,端起野菜汤咕噜咕噜一饮而尽,用筷子夹了一大口米饭塞嘴里。她一边用力咀嚼,一边没好气地瞪着裴巡:“难道你还要跟着我回家?”
裴巡骨节如竹的手指搭在筷子上,慵懒地夹了块西红柿,嘴角留下诱人的红。
“你可真厉害,我的生活完全被你搅乱了,现在朋友都没有,上课也被你分心。”舒蜜发泄似的大口咀嚼红烧肉,狠狠地剜了裴巡一眼,忍无可忍地咆哮出声,“老娘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舒蜜单肩背着书包走出来,裴巡双手插兜紧跟其后。
走廊上感应灯亮起,舒蜜一脸冷漠地掏出钥匙开门:“跟这么久,不进来?”
裴巡眉目沉静,不露声色地打量房间。
这是他第二次踏足这里,但是这个小区,他已经来过很多次。
舒蜜接了个晚上的家教,晚上八点到十点上课,夜深了才坐末班公交车回家。
裴巡开着新买的哈雷机车,头戴黑色头盔,跟着她的公交车,奔驰在夜色里。
每次他都一直护送她到楼下,路灯在他黑色的头盔上洒下斑驳的光,他身披夜色仰望楼上。
直到舒蜜家里亮起灯,他才沉默地发动机车驶离,如迷离暗夜里的幻影。
这一周之所以一直跟着她,是因为那晚他开着哈雷机车,被一群小混混拦住了。
带头的金毛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终于让老子逮着了!咱巡哥也有要保护的人啊?”
裴巡戴着黑色头盔,那群不良少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机车上的身影杀气腾腾。
金毛被头盔里面阴冷瘆人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咽了咽口水。
“老子知道老子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柿子得挑软的捏……”
话音未落,那黑色头盔迅猛地朝金毛飞来,他还来不及躲闪就被击中,眼冒金星。金毛鼻腔里汩汩地流淌出鲜血,他一只眼睛被砸得红肿起来,痛得龇牙咧嘴。他倒在地上,捂住眼和鼻,另一只眼模模糊糊地看到哈雷机车的车前灯亮起。
机车发动的声音仿佛撕裂了金毛的耳膜,他慌忙跪下来。
“别过来!求你别开过来!饶命巡哥!饶命啊!”
几个小喽啰吓得面无血色,慌忙拿起地上的头盔,毕恭毕敬地双手送回去。
“巡哥饶命!我们老大就是过过嘴瘾,谁敢动巡哥的女人?巡哥饶命啊!”
即便如此,裴巡依然不放心,持续一周跟舒蜜寸步不离。
她上课时他在,她去做家教时他在外面等,她坐公交车时他也跟着上……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变态跟踪狂。
没想到因此彻底惹毛了她,让她彪悍的属性全开。
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
舒蜜把书包扔到沙发上,哗啦一声把外套的拉链一拉到底,再暴躁地甩开。
“我先洗澡,然后你再洗,没意见吧?”
裴巡挑眉睨着他,头顶上的白光在他的浓长羽睫和高挺鼻梁上落下暗影。
“大家都是成年人,直白一点,”舒蜜拆下围巾,“你想要,我就给你。”
客厅安静得只听得到舒蜜说话的回声,裴巡薄唇微抿,辨不清目光神色。
舒蜜双手搭在牛仔裤的裤腰上,解开纽扣,一双愠怒的眼死死地盯住裴巡。
“我完全搞不懂你们男生的想法,我喜欢黎大傻那么多年,结果他不喜欢女生。”
她弯腰脱下牛仔裤,里面是黑色秋裤,上半身穿着白色高领毛衣,毛衣链是银色的。
舒蜜扯下毛衣链,抬起手臂脱下毛衣,里面是一件薄薄的贴身保暖内衣。
“你呢?你为什么要一直撩我?你只是嫉妒我和黎大傻的亲密,对不对?”
隔着薄薄的布料,可以看到她圆润滑腻的珍珠肩,黑色的带子露了出来。
裴巡目光暗了暗,用视线静静地描绘少女的曲线。
她脱毛衣的时候,贴身衣物被稍微带上去一点,露出可爱如小红豆的肚脐。
“反正黎大傻只是把我当妹妹,我跟谁都一样,跟你的话,我也不亏。”
舒蜜脱掉秋裤,露出不算长但是白皙匀称的双腿,透着少女特有的青涩和粉嫩。
她也不知今天自己是中了什么邪,不管不顾地伸手去脱贴身内衣。
裴巡淡淡的嗓音倏忽响起:“去浴室脱。”
一刻钟后,舒蜜穿着一件白色浴衣,打开浴室门,头发湿漉漉的。
刚刚沐浴完,身娇体软的少女浑身散发着恬淡的洋甘菊香味。
她抬头对上裴巡平静如水的眼神,这才察觉到他始终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纹丝未动。
“你去洗吧。”舒蜜用毛巾擦拭头发,浴衣腰间系着腰带,领口开得很大。
裴巡的视线并未在她领口若隐若现上停留,他不置一词,冷冷地望着她。
“别这么端着行不行?今晚之后,咱们各过各的日子,你别再来撩我,成交吗?”
舒蜜走到客厅,伴随着她走路的动作,浴巾下的双腿不时闪现出刺目的白光。
她走到茶几边想喝口水,没想到脚底一滑,她下意识地一跪,膝盖碰上茶几角,破皮出血了。舒蜜痛得蹙眉,屈膝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用嘴吹了吹伤口。
血很快凝固了,可舒蜜不知为何突然鼻酸,双眸泪光闪闪。
“都怪你!都怪你!为什么要撩我亲我?害得我和黎大傻连亲吻都做不到!”
眼泪没来由地簌簌落下,大颗大颗地砸到膝盖上,在伤口处晕染成红色的花。
“你赢了!你赢了还不行吗?我就是这么没出息,被你随便撩撩就不行了!”
舒蜜吸着鼻子,双手捂住脸,任凭灼热的泪水流淌进指缝,双肩颤抖着抽泣。
“你放过我吧。我不喜欢这种被操控的感觉,太可怕了!简直透不过气来!”舒蜜哽咽地道,声音沙哑,仿佛要把这段时间的委屈、痛苦、压抑和不甘全部发泄出来。
“你每次靠近我,每次跟我说话,我都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心跳快得要死掉!”
舒蜜的双手无力地垂下,她把脸埋在膝盖间,头发上的水混杂着泪,在她的小腿上流淌。
“因为你,因为你我变成了坏人,我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单恋黎大傻的!”
鼻涕流淌到嘴边,咸涩的感觉直冲喉头。舒蜜抱紧脑袋,小小的身体蜷缩着。
“我厌恶这样的自己!那么喜欢黎大傻的我,为什么会变心?我太烂了,烂到家了!”
始终静默的裴巡终于缓缓蹲下身。
舒蜜狠狠地吸了吸鼻子,用手背粗鲁地擦掉眼泪和鼻涕,自暴自弃地抬起头。
“既然我是个坏女人,那就破罐子破摔吧,反正已经不可救药了!”
两人目光相交,她泪眼蒙眬,而他的双眸掩藏在浓长羽睫的暗影中,辨不出情绪。
舒蜜猛地抓起裴巡的手,将他的大掌按在自己胸前。
“不知,入不入得了裴神的眼?”
裴巡的掌心感受到她一颗跃动不息的心脏。
“事到如今还这么高冷?果然是裴神。”
舒蜜咬了咬牙,一手解开浴巾的腰带。
眼看她就要掀开浴巾,裴巡的喉结悄然颤了颤,瞳孔微微收缩,长臂一伸,修长白皙的手压住了她掀浴巾的颤抖的手。
舒蜜的眉心拧得很紧,嗓音沙哑:“装什么装!你们男生脑子里想的不就是这些东西吗?费那么大劲去撩!”
裴巡漂亮的深茶色瞳孔里缓缓荡起一圈圈旖旎的光波,他凝望着她,徐徐凑近。
明明是她一直占据主动,可他稍微一动,她就没出息地双唇颤抖,呼吸紊乱。
浓烈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清冷又魅惑,近在咫尺的睫毛,呼吸的节奏开始趋同。
不过,舒蜜最害怕他此刻开口说话,气氛本就异常暧昧,他若是再发出那撩人的低音炮……
舒蜜觉得自己应该会心脏炸裂。
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开口说话。事实上,从她出浴室到现在,他始终矜持地保持着缄默。
仿佛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的独角戏。
你看,她在他面前,就是这么难堪,这么难堪。
裴巡在距离她嘴唇一厘米的地方倏忽顿住了,房间里只有挂钟嘀嗒嘀嗒的声音。
他垂眸,低头,在她膝盖的伤口上落下极轻极浅的一吻。
这就是那一晚发生的全部,她的歇斯底里,最终在他清冷的背影中消散。
她知道,明天的科目一考不过了。
黎一珺发来视频聊天的时候,舒蜜正在吃方便面。
“你怎么又不穿袜子?别坐地板上,地板凉。又吃方便面?你不怕爆痘吗?”
黎一珺抓紧手机,视线犀利地扫过画面里的每一个角落,无一遗漏。
舒蜜用叉子叉起方便面塞嘴里:“爆痘就爆痘吧,反正我又没有男朋友。”
“科目一考过了吗?”黎一珺抓起书桌上的一盒方便面,撕掉外面的塑料膜。
舒蜜喝了口面汤,嘴角红彤彤的:“当然,我昨晚通宵看完了1300道题。”
手机屏幕上,黎一珺撕开他那盒方便面的盖子:“不愧是舒学霸!”
舒蜜抽出一张纸巾擦擦嘴角:“你干吗也吃方便面?”
“陪你一起吃啊。”黎一珺倒入开水,举起方便面盒,“来,干掉这碗方便面!”
“不愧是黎大傻!”舒蜜继续埋头吃,“对了,你是不是给我寄了东西?”
“到了吗?”黎一珺用书压住方便面盖子,“香港口红便宜,给你买了支YSL。”
舒蜜舔了舔嘴角的汤汁:“待会儿去快递柜拿来看看,你那审美我可真不敢恭维。”
“YSL最新款,说粤语的那个小姐姐说这款马上卖断货了,你不喜欢也要喜欢!”
黎一珺以手托腮,拿开书,氤氲的热气扑上他清俊的面容。
“对了,你去了这么久,会几句粤语?”舒蜜把头发拢到耳后。
黎一珺耸耸肩:“粤语太难,而且我一直在英语环境中,目前只会一句‘黑凤梨’。”
舒蜜笑得花枝乱颤:“我不管,你可得好好学,我还指望你回来给我唱粤语歌呢。”
黎一珺叉了口方便面:“那就学唱邓紫棋那首《黑凤梨》吧。”
“算了吧,那首歌你还是留着给你未来的恋人唱吧。”舒蜜端着纸盒喝汤。
黎一珺若无其事地搅弄盒子里的方便面:“你呢?你什么时候脱单?”
“你这个傻哥哥把我惯坏了,我怕是找不到男朋友了。”舒蜜擦了擦茶几上的汤渍。
“怪我咯?”黎一珺大口咀嚼嘴里的方便面。
舒蜜倏忽抬起头:“对了,这几天裴狗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黎一珺动作一顿:“我和他每天都有聊天。”
“把你们俩的微信聊天记录发我看看。”舒蜜担心裴巡谈及那晚她突然撒泼的事。
黎一珺暂时退出视频聊天窗口,打开跟裴巡的对话框,截了长图,再发到舒蜜的微信上。
舒蜜放下叉子,点开图片,聚精会神地看。
黎一珺:“今天有场恶战。”
裴巡:“正在看。”
黎一珺:“库里今天状态不好,被防得有点蒙。”
裴巡:“一哥提前进入季后赛模式了。”
黎一珺:“是啊,被迫进入季后赛模式。”
裴巡:“悬。”
黎一珺:“没办法,詹姆斯受伤了。”
裴巡:“库兹马这个走步可以。”
黎一珺:“我觉得需要布兰登,但是四犯……”
舒蜜迷惘地点击图片,缩小,回到视频聊天窗口,一脸蒙:“完全看不懂。”
黎一珺吃方便面吃得满嘴油光发亮:“对啊,男生的世界不是女生能插足的。”
阶梯教室里,一群女生围在舒蜜的座位旁边:“裴神到底去哪儿了?课也不上!”
舒蜜无奈地伸手按太阳穴:“我跟他没关系,他的行踪我怎么会知道?”
“你们之前不是形影不离吗?你该不会把他杀了吧?这样就可以彻底占有他了。”
舒蜜完全无法理解这些女生的脑回路:“你想杀就杀,别扯到我头上!”
食堂里,舒蜜刚放下餐盘,就有一群女生凑过来:“你到底把裴神藏哪儿了?”
舒蜜忍无可忍,拍案而起。
“是的,我绑架了他,囚禁了他,天天疯狂地占有他,他反抗我就杀了他,行了吧?”
女生们面面相觑:“想不到舒蜜你这么重口味。真的囚禁了?有没有照片?”
“对啊,发照片来看看,有没有裴神戴铁链子的照片?我的天,肯定帅呆了!”
舒蜜没好气地咀嚼饭菜:“说得对哦,我一直用绳子绑着,应该用铁链子的!”
做家教的时候,那个花痴的初中女生趴在窗口上,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
“经常在我家门口等你的小哥哥呢?怎么这么久没看到他?我好像爱上他了!”
舒蜜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你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就爱上他了?”
“我知道啊,在我心里,他就叫爱情。”女生歪了歪头,咬着圆珠笔笔帽卖萌。
舒蜜翻了个白眼:“所以下次你见到他,你可以直接打招呼‘你好,爱情’?”
“对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裴巡消失了一个月,舒蜜觉得身边的人都成了智障。
舒蜜正在练习倒车入库。
倒车入库是科目二的重点项目,入库时对车身与库位线是否平行要求很严,左右不能出线,否则就不合格。
舒蜜系好安全带,打左转向灯,踩离合,挂一挡,松手刹,慢抬离合至半联动。
她观察到左后视镜下沿与黄线重合时,向右打满方向盘倒车。
“若车身与库角之间小于30厘米,方向盘向左回一圈,注意不要压线。”
教练丢下这句话,就下车让她自己练习,然后上了另外一个学员的车。
舒蜜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她懊恼地捶了下方向盘,副驾驶座的车门突然被拉开。
熟悉的清冷气息传来,裴巡屈着大长腿落座,伸手握住舒蜜搭在方向盘上的手。
他掌心微凉,肌肤贴着她的手背,帮她把方向盘调整到合适的角度:“倒。”
这是舒蜜那晚撒泼之后第一次见到裴巡。时隔一个多月再见,他依然令人心动。
舒蜜定定神,瞥了眼后视镜,往后倒车:“黎大傻叫你来帮我的?”
科目二考试有两次机会,舒蜜都没过关,已经预约了补考。
从她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裴巡流畅的下颌线和令人窒息的侧脸,她不禁面红心跳。
“你放开我!我自己练习就行,不需要劳你大驾!”舒蜜甩开裴巡的手。
裴巡眉目冷峻,缓缓勾唇:“补考费1000元,你舍得?”
舒蜜沉下嘴角,蹙眉踩下刹车,一脸无奈:“好吧,你教我,但是别碰我。”
话音未落,他的大掌就覆上舒蜜搭在手刹上的手,舒蜜的眉心蹙得更厉害了。
狭窄的车厢,相贴的手,浓烈的荷尔蒙气息,连空气都被染成粉红色的暧昧。
“认真点。”撩人的低音炮响起。
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将耳鬓的碎发拢到耳后,舒蜜的耳垂微微泛红。
在他手把手的指导下,舒蜜顺利地倒车入库。
她松了口气,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眯起眼望着不远处驾校门口飘扬的红旗。
“我算是明白你的厉害之处了,你绝不会步步紧逼,你最擅长欲擒故纵。”
若是天天黏在一起,怎么可能有小别重逢时的小鹿乱撞、怦然心动?
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裴巡与她望着同一个方向,漂亮的唇抿起。
“这一个月,想我了?”
舒蜜真的不想承认,这一个月他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她满腹狐疑,患得患失,而他骤然出现时,她的世界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炫目的光倾泻进来,让人睁不开眼。
舒蜜自嘲地咧嘴:“果然是恋爱峡谷里的最强王者,在你面前,我就是个小青铜。”
裴巡骨节如竹的手指撩起她的一缕长发,在指尖暧昧地绕着圈,一圈,两圈,三圈。
“我带你上分。”
教练在微信群里发了一大段注意事项:“科目三考试前,去考场跑两圈,熟悉场地,了解扣分点以及自己容易错的地方。”
然后教练私聊了舒蜜:“你上次科目二考得不错,几乎是满分,谁教你的?”
舒蜜嘴角抽搐,打字:“一个老司机。”
教练发来一个笑脸:“那继续让那个老司机教你,科目三很难过的,加油!”
舒蜜丢下手机,继续看电脑里科目三的教学视频。
她经常犯的错误是踩刹车后忘记踩离合器,双脚配合不好导致熄火。
那段视频是裴巡发给她的,他在车内固定了一个摄像头,他的一双美手全程出镜。
舒蜜不是手控,但依然被这双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吸引。
手的长度是宽度的两倍半左右,中指的长度是手的长度的一半以上。手指纤细,指甲大而薄圆,指缝白皙柔滑,手背上有三根若隐若现的骨头。
这样一双手,已经不是漂亮,而是性感了。
舒蜜看段视频就看得面红耳赤,浮想联翩,她越来越搞不懂色迷心窍的自己了。
她移动鼠标,关掉视频,抓起手机:“这哪是教学视频,明明是用你的手勾引我!”
裴巡过了一会儿才回复:“那我用声音?”
舒蜜狠狠地瞪着他那只狡黠的猫的头像,打字:“该死的裴狗!”
科目二、科目三扣分扣在细节,科目二舒蜜直角转弯关灯手太快了,系统没感应到;科目三靠边停车离边线超过30了,所以扣了分,但是好歹科目二和科目三都过了。
舒蜜刚走出考场,一顶红色头盔就当头罩下。
她猝不及防,正要伸手去脱,整个身体突然腾空,被人以公主抱的姿势抱了起来。
失去重心的舒蜜只能双手环绕住那人的脖颈。那人戴着黑色头盔,看不清眉目。
“裴巡?”舒蜜在红色头盔下喘息着,一手拍着胸脯,“快被你吓出心脏病了!”
裴巡不由分说,霸道地将舒蜜放到哈雷机车后座,他大长腿一迈,跨坐在舒蜜前面。
“抱紧我。”声音低沉。
舒蜜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身侧传来一阵追逐的跑步声,还伴随着粗鲁的呐喊:“站住!给老子站住!老子今天不弄死你就不活了!”
舒蜜惊得浑身一颤,立刻双手抱住裴巡黑色夹克下紧绷而有力的腰,回头瞥了一眼。
果然是阴魂不散的金毛,满口黄牙,嘴里叼着烟,挥舞着刀子,大腿上全是腿毛。
一群不良少年气势汹汹地追上来,舒蜜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快开车!快开车!”
话音未落,哈雷机车的发动机轰鸣,声音尖锐而霸气,机车在马路上风驰电掣。
舒蜜第一次骑机车,受不了这么快的速度,整个身体战战兢兢地趴在裴巡背上。
她的头盔贴着他冰冷的夹克,双手环绕住他的腰,在他的肚脐处交握,胸紧贴他的背脊。
驾照考试场地在郊外,马路上没什么车,两边绵延着层层梯田,茶园叠翠。
重峦叠嶂、闽南大厝、稻田、龙眼树、亿年桫椤和涓涓溪流构成一幅山水写意图。
哈雷机车驶入小区,停在舒蜜家单元楼下,舒蜜松了口气,从车上跳下来。
果然还是自行车的速度更有利于保护心脏。舒蜜拍着胸脯,把红色头盔摘下来。
裴巡依然坐在机车上,大长腿着地,霸气潇洒地脱下黑色头盔。
“你受伤了?”舒蜜的视线停留在他额角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血已经干了,可伤口仍在,仿佛在他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上刻下一朵灵动之花。
裴巡眉目沉静,不置一词,伸手接过舒蜜手中的红色头盔,两人的指尖短暂相触。
一阵风过,吹起舒蜜肩上的乱发,她歪了歪头:“那我回去了。”
如果是言情小说里,女生该给男生上药了吧?哼,她可不是那种套路“白莲花”。
舒蜜到了家,换了家居服,喝了口水,走到阳台上随意地往下一看。
裴巡居然还在原地,纹丝未动,橘黄色的夕阳光在他高大清冷的身姿上翩跹舞动。
舒蜜蹙眉,转身回到客厅,抓起手机发微信:“你怎么还不回去?”
裴巡的回复一如既往地简短:“他们可能会来。”
不管他,舒蜜丢下手机,瘪瘪嘴,开始用电脑下载科目四的软件,争取一次过。
“进环岛不开灯,驶离环岛开右转向灯。”她开始摇头晃脑地背起来。
背了半个多小时,她突然起身,走到阳台上,探身往下看。
夜幕笼罩着裴巡静默如雪后青松的身姿,那道暗影如此低调,可线条令人心折。
舒蜜没好气地掏出手机打字:“你难道要在我家楼底下待一夜吗?”
这一次,裴巡并未回复,迷离夜色中,他的身姿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舒蜜回到电脑前继续背:“有障碍让无障碍方,路口50米内不得变更车道。”
背了几条,她咬咬牙,低头发微信:“上来吧!难道要我下去接你?”
不好意思,她还是没忍住,“白莲花”了一下。
黎一珺的卧室,舒蜜一把掀开床上的遮灰床罩:“你今晚睡黎大傻这里,别出来。”
裴巡脱下黑色夹克,只穿一件白衬衫,胸腹间精致又性感的肌肉若隐若现。他半垂眸,修长的手指慵懒地挽着衬衫袖子,嗓音低沉:“饿了。”
“自己叫外卖!”舒蜜回客厅抓了一大把外卖传单甩在桌上。
裴巡慢条斯理地扯开装饰性细长黑领带:“我叫了两份煲仔饭。”
“谁要吃你的?”舒蜜转身往客厅走。
裴巡淡淡的嗓音追上她,透着稳操胜券的自信:“香芋排骨煲仔饭。”
舒蜜顿住,她握了握拳头,没有犹豫太久,转过脸来,笑靥如花。
“什么时候叫的?怎么还没到啊?我背书背得快饿死了!”
裴巡盘着长腿坐在沙发边的羊毛地毯上:“交警正面看你,左手平举。”
舒蜜在茶几上以手托腮,转着眼珠子回答:“停车。”
裴巡:“交警正面看你,右手平举上下摆动。”
舒蜜:“减速慢行。”
裴巡:“交警脸看左右车道不看你。”
舒蜜:“停车等待。”
裴老师画重点:“只有交警脸是对着你时,才是对你说的。”
舒蜜突然扑哧笑出声:“这样一问一答,怎么像回到复读那年了?只是角色交换了。”
门被敲响了,裴巡起身,拿回来两份煲仔饭,放到茶几上。
“你不吃?”舒蜜迫不及待地掰开一次性筷子,抬头却看到裴巡往厨房走去。
懒得管他,舒蜜埋头狼吞虎咽。
不到一刻钟,茶几上出现香气袅袅的紫菜蛋花汤。
舒蜜愣了愣。紫菜是干货,黎一珺走之前囤的,鸡蛋是她上周买了放冰箱里的。
裴巡盘腿坐到舒蜜对面,把那碗小巧精致、香味扑鼻的汤推到她面前。
舒蜜稍微回过神来,舔了舔嘴角的油:“你不是料理白痴吗?”
“黎一珺教我的。”裴巡没有用一次性筷子,而是拿了厨房的竹筷,吃相优雅矜贵。
舒蜜咬住筷子头,脑补出一场激情大戏。
怎么回事?她明明不会这样的。
大概是受那个她看都看不懂的聊天记录的刺激吧。
裴巡俯身从橱柜里拿出一包干坛紫菜,细长白皙的手扯下一大块紫菜。
“紫菜要先在温水里浸泡,让它软化,浸泡的时候用手搅散。”
黎一珺倒来一盆温水,右手握住裴巡拿紫菜的手,浸泡到水里。
两人的手指在温水和紫菜之间搅动,黎一珺的指尖撩拨着裴巡的指尖……
“鸡蛋要完全搅散。”黎一珺澄澈透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裴巡用两根筷子笨拙地搅弄碗里的鸡蛋,黎一珺双臂从后面环绕住他。
他一手握住裴巡拿碗的手,另一只大掌包住他拿筷子的手,手把手教他搅鸡蛋。
弄好鸡蛋和紫菜,黎一珺正准备打开液化气,裴巡倏忽拽住他手腕。
黎一珺猝不及防,被裴巡整个人压在厨房的墙壁上,两人鼻息交缠。
裴巡目光森冷可怖,唇角愠怒地扬起:“黎一珺,你不要玩火。”
正脑洞大开,舒蜜的额头倏忽被裴巡的手指弹了一下,肌肤上立刻留下红色痕迹。
舒蜜吃痛地捂住额头,蹙眉道:“干吗打我?”
“再不喝就凉了。”裴巡眯眼望着她,一双狭长魅惑的深瞳里激荡起璀璨星芒。
舒蜜做贼心虚地端起碗喝了一口,很意外,口感很不错,她不用勺子,直接一口气喝光。
如果黎一珺看到了,肯定要吐槽她:“你是猪吗?”
舒蜜放下汤碗,因为喝得太急,嘴角残留着一小片紫菜。
裴巡一双星眸凝望着她,倏忽抬手,他手上的筷子尖触碰到舒蜜的嘴角。
筷子尖微凉,舒蜜浑身一颤,莫名心跳加速。
他灵巧地用筷子夹起她嘴角那一小片紫菜,再送到自己优雅的薄唇畔。
软红性感的舌尖微微吐出,似少年吐舌卖萌,又似成熟男子的挑逗。
舒蜜怔怔地望着裴巡这一系列操作,一颗心被炸成了烟花,动弹不得。
裴巡却倏忽莞尔,唇线勾起的幅度顽劣十足:“你的科目四恐怕要挂了。”
很多年后舒蜜才知道,当年她和黎一珺误打误撞地改变了裴巡孤冷厌世的性格,而这,是比爱情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