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 玄鸟
蒙淇淇2020-06-01 17:0413,647

  一个人要历经漫长的时间,才能培养出年轻的心。

  ——西班牙画家毕加索

  2021年7月,舒蜜抱着一个快递纸箱子走出电梯,长发在后背摇曳。

  箱子里有水杯、会议本、头戴式耳机和一些原公司发的小物件。

  她走到“君寻科技”的前台,啪地把纸箱子放下:“找你们裴总和黎总!”

  前台正在接电话,面带微笑,她瞥了舒蜜一眼,并不准备理睬。

  舒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耐心地等前台打完电话。

  “谢谢您,欢迎再次致电君寻科技。”前台红唇一勾,挂了电话。

  舒蜜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前台看都没看她一眼,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这就是你们公司的待客之道?”舒蜜原本就在气头上,扬起声调质问。

  前台冷哼一声:“像你这样不要脸的女人我见多了,个个追着裴总黎总跑。”

  舒蜜气愤大于疑惑,伸手一拍桌子:“我看你是不想要这份工作了吧!”

  前台不屑一顾:“才和裴总见了一次面,你就以为你是裴太太了?”

  她说完就打了电话:“物业公司吗?17楼君寻科技有人来骚扰,麻烦处理下。”

  舒蜜气得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按了半天屏幕都没亮——手机没电了。

  她心急火燎地翻找充电宝,刚好在17楼办事的物业公司保安进入大厅。

  “就是她!”前台站起身,“前几天在发布会上疯狂向裴总表白,骚扰裴总。”

  舒蜜被三个人高马大的保安包围,百口莫辩:“认错人了,我没有!”

  “不好意思,女士,请跟我们下楼。”保安们彬彬有礼,却也咄咄逼人。

  舒蜜哭笑不得,被三个保安强行带到电梯处。电梯正从一楼往上行。

  电梯上的数字不断变化,15、16、17,叮咚一声,电梯门开。

  撞入眼帘的是笔挺的黑西装,卡地亚猎豹胸针,皇家橡树腕表,雅致内敛,大概是刚参加完商务午宴。另一位是深灰色西装,肖邦腕表,潇洒不羁。

  几个保安慌忙退到电梯两边,毕恭毕敬:“裴总,黎总。”

  黎一珺正和裴巡交谈,两人动作一致地迈开大长腿走下电梯,并未看保安。

  舒蜜小小的身影被几个魁梧的保安挡住了,她突然赌气,不想喊他们。

  黎一珺和裴巡走向大厅,保安才伸手挡住电梯门,看向舒蜜:“女士请吧。”

  居然没看到她。舒蜜气得牙痒痒,故意走进电梯,保安随之鱼贯而入。

  电梯门缓缓关上,舒蜜蹙眉咬住下唇。即将关拢的一瞬间,电梯门突然卡住了——走廊上有人按电梯按钮。舒蜜挑眉,保安一脸疑惑。电梯门停顿一秒,徐徐打开。

  第二次看,依然惊艳,黎一珺一双丝绒乐福鞋,给成熟稳重的西装增添了一丝顽皮。

  剪裁得体的西装包裹着裴巡高大修长的身材,兼具绅士儒雅和霸气,意气风发。

  保安们面面相觑,带头的先反应过来:“裴总、黎总认识这位女士?”

  黎一珺仰起下颌:“她是我们的人。”

  保安们瞬间愣住,场面一时很是尴尬。舒蜜憋住笑,颇有兴致地看着保安们诡异的脸色。

  裴巡淡淡抬眸望了舒蜜一眼,徐徐开腔:“还不过来?”

  2017年1月,舒蜜睡得迷迷糊糊,起来上卫生间时看到有辆车停在院子里。

  那辆黑色奔驰商务车有点眼熟,但舒蜜困得不行,没有多想,回到床上继续睡。

  一直睡到中午12点,舒母推开门,用大嗓门喊道:“起床!客人来拜年了!”

  舒蜜走出卧室,抓了抓鸡窝般的头发,一眼瞥见坐在沙发上看春晚回放的黎一珺。

  “你不是不喜欢看春晚吗?中邪了?”舒蜜饿得吐血,牙也不刷,先剥了个橘子。

  黎一珺长臂一伸,夺过舒蜜手上的橘子:“空腹吃什么水果!”

  舒蜜正要抢回来,黎一珺抓起茶几上的一小包萨其马,撕开包装塞到舒蜜嘴里。

  “昨晚你怎么睡那么早?”舒蜜咀嚼萨其马,满口的香甜。

  电视里正在放一个爆笑的相声,舒蜜忍不住大笑,黎一珺面无表情,抿唇不语。

  看完这个相声节目,舒蜜起身准备去厨房觅食,黎一珺倏忽开口:“巡哥走了。”

  舒蜜的心咯噔一下,脚步顿住,背脊一僵,半晌才转过头:“什么时候?”

  “上午十点他家司机开车来接他,他爸爸亲自来了,他就走了。”

  黎一珺声音低哑,唇角下沉。舒蜜眉心微蹙:“你和他发生什么事了?”

  舒父从餐厅走过来,他要穿过客厅去拿酒:“蜜蜜,过来跟客人打声招呼吧!”

  舒蜜只能先走到餐厅去说些场面话:“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再折回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黎一珺旁边的时候,舒蜜手上多了两个大红包。

  她坐到黎一珺旁边,撕开外包装,从红包里抽出五张百元大钞:“发财了!”

  黎一珺依然冷着一张脸看电视,薄唇紧抿,不发一言。

  舒蜜凑过去晃动手上的钞票:“要不赏给你吧?开心点,大过年的!”

  黎一珺转眸,用视线细细描绘少女巧笑嫣然的脸庞,她的肌肤细致如白瓷。

  舒蜜笑望他,少年的双眸恍若暖阳下还未融化的春雪,晶莹剔透,纯真无瑕。

  餐厅里传来的觥筹交错声倏忽不见了,电视机里载歌载舞的欢乐音乐也安静下来。

  “舒蜜。”他轻唤一声,声线是少年特有的清润的金玉之声。舒蜜停下手上的动作,歪了歪头:“怎么了?”

  “上次你问我,到底谁重要。”黎一珺的短发泛着丝绸般的光泽。

  舒蜜愣住,薄唇微张:“你要告诉我答案了吗?”

  阳台的门倏忽被风吹开,金黄的阳光漫进来。风拂动两人的发,落下柔和的光。

  “从我出生到现在,再到未来,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发生多少事……”黎一珺的嗓音轻软,似阳光,似微风,袅袅地飘到舒蜜的心尖儿上。他顿了顿,喉结微微蠕动,才把话说完:“全世界最重要的人,始终是你。”

  恍若一夏天的风吹入舒蜜的心口,她的胸腔缓缓渗出苦涩的甜蜜。半晌,她才扬唇笑:“黎大傻,为了我这点压岁钱,你可真够拼的!”

  黎一珺低了低头,清亮的笑声荡漾开来:“你呀你,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对不辞而别的裴巡,舒蜜并没有太多特别的情绪,毕竟假日短暂,及时行乐。

  春节档最火爆的电视剧要数《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舒蜜每天追,特别迷赵又廷。

  “你又在刷赵又廷的微博?走火入魔了吧你?”黎一珺一把夺过舒蜜的手机。

  舒蜜伸手去抢:“我马上要回学校了,你就让我花痴一下赵又廷的美色吧!”

  黎一珺瞥了眼屏幕上的赵又廷:“就长这样?看来我也可以收拾收拾出道了。”

  舒蜜抬脚踹他:“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我都不敢站在阳光下,怕帅瞎你的眼,所以要花痴就花痴我吧,厦大校草黎一珺!”

  黎一珺一本正经地搞笑,舒蜜终于扑哧笑出声,笑声未落,房门被敲响了。

  “新年快乐!”阮芯晴笑脸盈盈地出现在两人面前,头上浅粉色的针织帽上坠着毛球,俏皮灵动,明黄色卫衣,卷边牛仔裤搭配小白鞋,大冬天露出俏丽纤细的脚踝,果然够拼。

  开门的是黎一珺,他瞥了眼阮芯晴,表情瞬间变冷:“真是阴魂不散。”

  舒蜜瞪他:“大过年的,说什么呢!人家特意跑过来拜年,给点面子不行吗?”

  阮芯晴笑容一僵,比起黎一珺的冷漠,她更奇怪于舒蜜的热情。

  “进来吧。”舒蜜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

  黎一珺冷哼了一声,转身回房。玄关处只剩下阮芯晴和舒蜜。

  阮芯晴换好拖鞋,抬起头来已是满眼的戒备和敌意:“装得跟白莲花似的。”

  舒蜜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被当成了驴肝肺,不由得冷笑:“你还给脸不要脸了?”

  阮芯晴嗤笑:“收起你那同情的眼神,我都想吐了。”

  正面对决,舒蜜什么时候怕过?

  她双手叉腰,仰起下巴:“你再这么死缠烂打,你男神就想吐了。”

  “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你喜欢黎一珺喜欢了这么多年,你得到他了吗?”

  阮芯晴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舒蜜还是心惊胆战,慌忙跳过去捂住阮芯晴的嘴。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舒蜜声音都在发颤。

  阮芯晴用力推开她:“应该是我同情你,你连告白都不敢,到底是有多自卑?”

  一句话戳中舒蜜的软肋,她茫然地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其实吧,大部分青梅竹马都无法修成正果。”阮芯晴垂眸玩弄刚做的美甲。

  舒蜜握紧拳头:“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就好比你立志去远方,一路上总有人邀请你搭便车。”阮芯晴指尖触碰美甲上的碎钻,“拒绝两三次没问题,早晚有顶不住的时候。”她停顿了一秒,抬眸说完,“一旦上了别人的车,就再也别想回头。”

  舒蜜冷笑:“真会挑拨离间。”

  “这是事实。”阮芯晴把亚麻色长鬈发撩到肩膀后。

  “从小吃喝拉撒在一起,看似容易擦出爱情的火花,其实衣服擦破了都擦不出。”

  阮芯晴字字诛心,舒蜜瞠目结舌。

  “这是人类本能导致的,一起生活会形成兄弟姐妹的概念,缺乏爱情的吸引力。”阮芯晴振振有词,“爱情最重要的是一种荷尔蒙的吸引,而你,撩不动他。”

  完败,舒蜜心里腾起这两个字。阮芯晴今天简直开了挂,光环耀眼。

  “他无意识的暧昧举动肯定让你心脏狂跳过吧?”阮芯晴凑近,步步紧逼。

  舒蜜倒退一步,瞪圆眼睛。然而,她从没见过黎大傻为她脸红心跳。

  “醒醒吧,他对你只是兄长的爱护,就算你们一辈子不分开,也无关爱情。”阮芯晴丢下这句冰冷的话,径直走进屋内,独留舒蜜呆立在原地。

  她头有点晕,下意识地伸手扶住鞋柜,深呼吸一口,只觉胸口一阵钝痛。

  黎父和黎母在厨房忙碌,阮芯晴走进厨房,笑得甜美:“叔叔阿姨好!”

  家里突然来了个陌生女孩,黎父黎母愣了愣,放下手里的活儿。

  “我叫阮芯晴,是黎一珺的高中和大学同学,今天来给叔叔阿姨拜年!”

  阮芯晴说完,把一盒坚果、一盒杂粮、一盒真空包装的卤味放到台面上。

  “欢迎欢迎,还这么客气,带这么多年货。”黎母笑着应承下来。

  黎一珺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声音似西伯利亚的寒风:“搞什么鬼?”

  “怎么说话的?”黎母斥责了儿子一句,“来者就是客,去,招待客人去!”

  黎一珺不悦地瞪阮芯晴:“你给我出来。”

  阮芯晴跟着黎一珺走到客厅,黎一珺转身:“你少套我爸妈的近乎,没用的。”

  无论是表情还是言语都冷酷到极点,可阮芯晴笑得如春风拂面。

  “那我套你的近乎好不好?我也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我不管,你一定要收下!”

  黎一珺冷睨她:“如果你现在就滚的话,我可以收下。”

  阮芯晴笑得眉眼弯弯:“不想看到我?好,既然心意到了,我就先告辞,学校见!”

  真是来去如风,舒蜜刚坐到沙发上,阮芯晴就摆摆手一溜烟似的出门了。

  茶几上放着阮芯晴送给黎一珺的礼物,一个心形的红色礼盒,上面扎着金色丝带。

  礼盒看起来非常昂贵,丝带扎成精致漂亮的蝴蝶结,真是用心准备的礼物。

  舒蜜还没从阮芯晴刚刚的言语暴击中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礼盒。

  黎一珺瞥了她一眼:“好奇就拆开啊!”

  为了掩饰慌乱,舒蜜俯身解开丝带,打开盒盖,瞬间双眸一亮。

  那是专为职业电竞打造的机械键盘、鼠标和耳机三件套,官方售价是5000元人民币。

  “土豪啊!”舒蜜惊叹,“这阮芯晴是富二代?”

  “谈不上富二代,听说她爸是开地产公司的,但这几年房地产不景气,就一般般吧。”

  舒蜜点头:“你可以用它玩《英雄联盟》,绝对爽到飞起。”

  黎一珺掏出手机,打给熟悉的快递员,面无表情:“麻烦来取个快递,同城。”

  舒蜜咋舌:“不用这么冷酷无情吧?”

  快递员确定地址后,黎一珺收了手机,英挺的眉蹙起,灯光在他的轮廓上牵出阴影。

  他乌黑玛瑙般闪烁的双眸凝在她脸上,高耸微翘的鼻尖略微皱起,声音依然很冷。

  “你不是很讨厌阮芯晴吗?”

  舒蜜仰头看着高大俊朗的少年,心底倏忽起了雾,连带一双杏眸都氤氲起来。

  “可是,我有什么资格讨厌她呢?”

  2017年2月,距离高考还有四个月,告白倒计时124天。

  “在车上别看单词了,小心晕车。”黎一珺把舒蜜的英语书夺走。

  公交车上不算拥挤,舒蜜和黎一珺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夕阳的光芒洒进车窗。

  “今天晚自习要考英语!”舒蜜试图抢回英语书。

  “那我来抽背,我念中文,你念英文。”黎一珺捧起英语书,开始抽背单词。

  黎一珺看了一路的单词,下车的时候,舒蜜察觉到他脸色发白。

  “晕车了?”舒蜜见他弓着身子想要呕吐,慌忙上前一步,轻拍他的背。

  看书就容易晕车,但是黎一珺不想耽误舒蜜背单词。此刻他头晕目眩,双腿无力。

  舒蜜扶着黎一珺,他干呕了半天,没吐出来,眼前发黑,身体向旁边倒去。

  她伸手抱住他,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他浓烈的少年气息顷刻间包裹住她。

  晕车的黎一珺像头慵懒乖巧的萌熊,俯身闭眼,下巴搁在她颈侧。

  他温热的鼻息吹得舒蜜脖颈的肌肤有点发痒,她挣扎了一下。

  “别动,我站不稳了。”黎一珺似在撒娇,略带鼻音嘟囔着,嗓音软糯动听。

  舒蜜无奈,扬起声调:“你是不是傻?晕成这样你怎么回去?”

  他送她来学校,现在快上晚自习了,她没时间陪他回家。

  学校门口有不少复读生步履匆匆,今天是返校日,不少家人来送,正和孩子依依惜别。

  黎一珺稍微舒服点了,他松开舒蜜,蹲下身:“你走吧,我在这里休息会儿。”

  “你休息会儿能好吗?能一个人回去?”舒蜜扶他坐在绿化带的石阶上。

  夜风凉,夕暮薄,阑珊光影在少年的容颜上勾勒出浅淡的离殇。

  “去年暑假你跟我说,你终究要一个人去复读的,你要努力学会一个人过。”黎一珺声音低哑,似浸了水的小提琴,风就像弓弦,拉出一声声的孤寂,“我在大学又何尝没有很努力?拼尽了全力,去习惯没有你的日子。”

  暮色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将少年的剪影包围,如四面楚歌,令人不忍久视。

  “至少你还有巡哥,而我呢?没有你,那些失落,那些快乐,和谁说呢?”

  晚上七点,英语模拟考试。

  夜幕低垂,教学楼灯火通明,广播里传来女声:“请各考场监考老师对考生的桌斗、桌面彻底清查,再分发试卷。”

  发试卷的时候,陶蓁低声说:“小哥哥居然还没来,我就鸠占鹊巢了!”

  监考老师刚转过身,陶蓁就探头过来偷瞄舒蜜的试卷。

  “有摄像头的,你别太明显。”舒蜜凑过去提醒她,声音压得很低。

  “第九排第五个女同学!”监考老师转身盯住舒蜜,“你想偷看是不是?”

  “老师我没有!”舒蜜站起来大声说。

  开学第一场考试,监考老师肯定要杀鸡儆猴立规矩,他拿着戒尺,啪地拍在讲台上。

  “还想狡辩?你不想偷看,为什么要跟你旁边的女生说话?”

  舒蜜咬牙:“因为……”

  “因为什么?”监考老师声色俱厉。

  陶蓁仰头甩给舒蜜一个眼色,意思是把她供出来也没关系,一人做事一人当。

  供出陶蓁,老师也未必相信,反正洗不清了,舒蜜抬头:“老师你要怎么处罚我?”

  “先做完试卷,然后去操场跑十圈,跑不完不准睡觉!”

  此言一出,在班上引起了不小的喧哗,监考老师用力拍戒尺:“都给我闭嘴做题!”

  舒蜜委屈得鼻子发酸,她咬紧牙关,刚坐下,就瞥见教室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

  裴巡单肩背着书包,湛蓝校服松松垮垮地套在他高瘦的身上,薄唇抿成漂亮的直线。

  舒蜜的瞳孔微微收缩,心跳乱了半拍。

  裴巡身子斜倚在教室门框上,走廊光线晦暗,他的身影半明半暗,眼底墨色暗涌。

  他何时出现的?看她的好戏看了多久?舒蜜握紧笔杆的手心一片濡湿。

  “小哥哥!”陶蓁低声轻喊,目露惊喜,旋即全班女生抬头,齐刷刷行注目礼。

  监考老师瞬间变了脸色,一脸和蔼的笑容:“裴巡同学你来了,坐下来考试吧。”

  果然是教育局局长的儿子。舒蜜心里冷笑。

  裴巡迈开大长腿,面无表情地走到陶蓁的座位旁边。

  陶蓁立刻跳起来:“不好意思小哥哥,我把舒老板还你!”她走之前朝舒蜜挤挤眼。

  裴巡一语不发,屈腿坐下。

  监考老师双手送来了试卷:“慢点做,别着急,老师等你。”

  舒蜜低头做题,只是鼻端萦绕着一股少年凛冽的气息,她微微蹙眉。

  课桌不大,试卷却很大,做题时,他的手肘触碰到她,她的眉心拧得越发厉害。

  她偷偷瞥了他一眼——修长灵巧的手指搭在黑色笔上,那手指白得晃眼。

  这人真烦。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交卷,考砸了怎么办?舒蜜伸手用力捏手背。

  手背被捏得红一片紫一片,疼得她龇牙咧嘴,但也终于能定下神来写英语阅读理解了。

  晚上十点,空荡荡的操场上亮着几盏投光灯,舒蜜跑得大汗淋漓,校服粘在背上。

  跑第一圈时,她就注意到高高的灯柱下那道修长的身影,灯光下烟雾弥漫。

  偌大的操场只有他们两人。

  舒蜜喘着粗气跑过裴巡身边,目不斜视。

  裴巡一双冷眸掩映在烟雾中,并未看她。

  第十圈,裴巡依然斜倚在灯柱上,乳白色的烟雾徐徐消散。

  行百里者半九十,最煎熬的时刻,舒蜜死死咬住下唇,冲到终点时脸色惨白。

  她腿一软,整个人瘫在操场塑胶跑道上,双手双脚打开呈“大”字,大口喘息。

  不少头发被汗粘在脖颈和额头上,心脏剧烈地跳动,好像要撞开胸腔。

  她躺了半晌,缓缓撑起腰,朝灯柱那边看去,裴巡已杳然无影,仿佛一场幻觉。

  教师办公室。

  吴老师在给窗台上的吊兰喷水,手瞬间停下来:“你要换座位?”

  还有其他任课老师在,但舒蜜已经顾不上了,她双手在身后交握,清清嗓子。

  “老师,我好像因为裴巡分心了,为了不耽误学习,我申请换座位。”

  此言一出,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从教案里抬起头来,颇为讶异地看向舒蜜。

  吴老师愣了愣,放下喷水瓶,坐回座位上,推了推眼镜。

  “这个理由倒是很充分,但是因为你一直辅导他的功课,所以我要征求他的意见。”他说完,朝一个准备出去的老师喊,“麻烦帮忙叫一下我们班裴巡同学。”

  教室就在办公室隔壁,裴巡高大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吴老师办公桌边。

  他依然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星眸半睁,唇线下沉,双手插兜,神色慵懒。

  吴老师立刻站起身赔笑:“裴巡同学,不好意思打扰你下课休息了。”

  裴巡淡淡地瞥了舒蜜一眼,再漫不经心地看向吴老师。

  吴老师笑意愈浓:“是这样的,舒蜜想换座位,不知道裴巡同学是否同意?”

  裴巡并无惊讶,只是象征性地微挑眉,瞳眸深不见底。

  “老师也很意外,”吴老师干笑,“舒蜜说因为你,她总是分心。”

  舒蜜立在裴巡旁边,她半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等着吴老师的裁定结果。

  裴巡唇角似勾非勾,慢条斯理地打了个哈欠,屈腿斜倚上办公桌。

  “裴巡同学,既然她这么说,咱们就换个座位,你一个人坐,安心学习,行吗?”吴老师小心翼翼地看着裴巡的脸色,一脸谄媚笑容地问出这句话。

  裴巡眉目沉静,双眸波澜不惊,薄唇吐出一个字:“嗯。”

  舒蜜垂得脖颈有点酸痛,听了他这个字才终于松了口气,压在心口的大石卸下。

  “感谢裴巡同学配合老师的工作,”吴老师就差鞠躬了,“你们先回教室吧。”

  “老师再见。”舒蜜快速打了招呼,转身疾走出办公室,始终没看裴巡一眼。

  等在办公室门口的陶蓁立刻跳过来挽住舒蜜的手臂:“怎么样怎么样?”

  舒蜜仰下巴:“老娘出马,还有什么摆不平的?”

  “舒老板你气场两米八!完了完了,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被你掰弯了!”

  陶蓁正大呼小叫,走廊上突然一阵喧哗,有同学喊:“放榜了!放榜了!”

  一入学就是月考,一星期后放榜,同学们蜂拥向教学楼大厅。

  “有什么好看的呀?”陶蓁不屑一顾,“我肯定倒数前十,舒老板肯定全年级第一!”

  大厅墙壁上贴着两张榜单,同学们聚在榜单下议论纷纷。

  退步榜单上写着“触目惊心,警钟长鸣”,标明学生退步了多少名次。

  进步榜单上写着“乘胜追击,势不可当”,注明学生进步了多少排名。

  “什么?”陶蓁瞪圆眼睛,“舒老板你怎么在退步榜上?”

  舒蜜仰头望榜单,难以置信,她明明考得不错,居然退步了一名,全年级第二?

  “那第一是谁?”陶蓁扒开前面的同学,拼命挤进去看,“小哥哥全年级第一?”

  女生们沸腾了:“上学期倒数第一,这学期正数第一,这是坐了火箭吗?”

  “这哪里是学霸,根本就是学神!”

  “人帅腿长,酷得人神共愤!本以为是痞帅学渣,结果人家根本就是江直树!”

  “还让不让人活了?为什么明明可以靠脸吃饭,还要拼成绩?简直逆天!”

  陶蓁终于回过神来,用手肘戳舒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作为老师你有什么想法?”

  “我应该说,我很欣慰?”舒蜜还在震惊中,榜单上显示,裴巡的总分比她高9分。

  “我发现上帝真的很不公平,小哥哥有颜值有头脑,为什么我就只有漂亮的皮囊?”

  舒蜜并未回应陶蓁的幽默,她低了低头,用食指和拇指揉了揉鼻翼两侧的睛明穴。

  “732分!那家伙是人类吗?”

  舒蜜和陶蓁回到教室时,全年级第一正趴在桌上睡觉。英俊得令人心悸的睡颜,舒蜜不敢久视。

  陶蓁恍然大悟:“舒老板你以前说,睡觉是学霸的专利,现在小哥哥有资格了!”她顿了顿,又说,“难道小哥哥就是为了上课睡觉才考这么好的?”

  “他怎么样都跟我无关。”舒蜜抿抿唇,一脸冷淡,“下午我就换座位了。”

  接下来的两节课,裴巡睡得很沉,纹丝不动。舒蜜聚精会神地听课,书上做满了笔记。

  窗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地理老师走到陶蓁的课桌边:“同学,你的灵魂比大西洋还遥远。”

  陶蓁一本正经:“不,北冰洋。”

  全班爆笑,地理老师叹息一声:“你能不能考试时转脑袋的角度不要超过黄赤交角?”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唾沫星子乱飞,用三角板猛地敲击黑板:“约吗?约不约?到底约不约?”

  下课铃响,肚子饿得咕咕叫的舒蜜飞快地走出教室,却在教学楼大厅停下脚步。

  陶蓁吐舌:“我也没带伞,怎么办?要不要出卖美色,‘色诱’一个同学共伞?”

  雨势不小,舒蜜蹙眉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饿死了!直接冲到食堂去吧!”

  “来呀,一起冲,三、二、一!”陶蓁用手抱住头,小豹子似的冲了出去。

  她一直冲到一棵凤凰树下才回头,人流汹涌,却怎么也找不到舒蜜的身影。

  舒蜜跑了不到五秒钟,头发和肩膀微微濡湿,一件大大的校服外套倏忽当头罩下来。

  她眼前一黑,尚未来得及呼救,就双脚离地,失去重心。

  小小的身躯整个被打横抱起,熟悉的胸膛宽阔结实,手臂修长有力,稳稳的公主抱,少年特有的清冷而魅惑的荷尔蒙气息顷刻间侵袭了她全部的感官。

  “放开我!”舒蜜嗓音尖锐,周遭的雨声和喧闹声却倏忽遁去。

  裴巡把挣扎的少女抱上车,再俯身屈腿上车坐到她旁边。

  舒蜜掀开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校服,喘息着瞪他:“你要干什么?”

  裴巡硬汉式的寸头被雨水打湿,泛着迷离的青光,一颗雨珠滑过他高挺的鼻梁。

  他似乎还未睡醒,眼皮半耷拉着,星星点点的慵懒弥散在双眸里。

  商务车并不狭窄,有过一面之缘的司机大叔恭恭敬敬地立在车外的雨中。

  封闭的车厢内只有他们两人,车外雨雾迷蒙,车内气氛旖旎。

  “你是不是误会了?我说我暗恋你,只是为了换座位。”舒蜜解释了一句,下意识地把身体往旁边挪了挪,她顿了顿,咬字很重地继续,“我再说一次,我对你,一丁点兴趣都没有。”

  裴巡眼底冷光乍现。

  舒蜜被他眸中暗涌的寒意击中,没出息地打了个激灵,却又不肯服输,她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黎大傻选了我。真是不好意思,裴巡你输了。”

  裴巡目光凝在她发白的脸上,薄唇勾出一抹矜贵的慵懒,依然未言。

  舒蜜定定神,握紧拳头,尽量把话说得客气一点:“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们,不要企图融入我们,我们不欢迎你。”

  裴巡冷寂的瞳眸里蔓延着摄人心魄的寒霜。

  舒蜜头皮一阵发麻,如芒在背,却倔强得不肯退让一步。

  “你是不是想嘲笑我,告诉我黎大傻只是把我当妹妹?对不起,我不在乎。”她冷哼一声,抬头硬生生对上裴巡森冷的视线,“我做什么他都会原谅我,哪怕我霸王硬上弓,强行让这个妹妹当不成了。”

  裴巡星眸微闪了一下,旋即徐徐眯起眼。

  舒蜜一脸得意。如果她有尾巴尖儿,此刻那撮毛恐怕早就奓开了。

  她仰起下颌:“总之,你斗不过我的,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抢走黎大傻!”

  话说完了,她不再久留,起身用力拽车门,用力到指尖发白,车门哗啦被拉开。

  缠绵的雨声灌入耳中,湿寒缠上肌肤,她缩了缩脖子。

  一跳下车才发现雨势已经这般大了,堪称滂沱,硕大的雨珠砸在脸上生疼。

  舒蜜深呼吸一口,准备一口气冲回教学楼,手腕倏忽被攥住。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她濡湿的头发被那股力道带得扬起,猛地弹开旁边的雨水。

  他下手很重,一系列动作霸道强势有如这倏忽而至的倾盆大雨。

  舒蜜背脊剧痛,整个人被压在车身上,头晕目眩。

  冬日里冰冷的雨水包裹住两人相贴的身影,舒蜜冷得全身颤抖,蜷缩在他怀里。

  天地一灰,人影幢幢,他的眉压得那样低。

  舒蜜双手推他胸膛,膝盖抬起,试图挡住他的攻势。

  裴巡的薄唇被他自己咬出一道牙痕,他稍微放开她,目光凌厉。

  大雨将整个城市倾倒,舒蜜咬牙切齿:“这是在学校!”

  雨水顺着他挺拔的眉峰、高挺的鼻梁和尖尖的下颌流淌下来,在他鼓动的喉结上打了个优美的旋,淌入他性感的锁骨。

  他没穿校服外套,白衬衫被雨打湿,几近透明,紧紧包裹住他匀称紧实的胸膛。肌肉微微凸起,轮廓清晰,却又不乏少年特有的骨感,令人浮想联翩。

  只一眼,舒蜜就觉得惊心动魄,被雨打湿的长睫毛不停地颤抖。

  裴巡再度俯身,薄唇凑近她珠圆玉润的耳垂,低音炮撩得人魂飞魄散:“如你所愿,祝你们幸福。”

  下午舒蜜回教室时,裴巡的座位已经空空如也。

  她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和陶蓁一起把自己的书搬到前排去。

  吴老师在上课前简单说了几句:“裴巡同学退学了,但他还是会参加高考。”

  女生们一片哀号,陶蓁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拿袖子擦拭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学神的世界,果然不是我等学渣能懂的。”

  舒蜜淋雨淋得有点感冒,头晕乎乎的,鼻涕流个没完没了,桌上一堆擦鼻涕的纸。

  “老师最惨了,你看我们一天到晚都在干些啥——吸粉,坐台,卖身!”数学老师摊手。

  全班哄笑,陶蓁笑得花枝乱颤,班上唯独舒蜜一脸冷漠。

  “你怎么了?小哥哥退学了,你不开心?”陶蓁偷偷往嘴里塞辣条。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写解题步骤,粉笔和黑板激烈摩擦,溅起一层层粉末。

  “判断函数奇偶性时,应该先考察函数定义域是否关于原点对称。”

  他转过身把粉笔朝舒蜜一扔,舒蜜猝不及防,被击中额头。

  “为什么不看黑板?”

  舒蜜捂住发红的额头站起来:“老师,我感冒了,头晕眼花,看不清楚黑板。”

  数学老师叹息一声:“生病最耽误学习了,你课后记得好好补上!”

  舒蜜盯着教科书上的数学公式,眼前有点发黑,终于支撑不住趴下来闭上眼。

  “你真感冒了?难道不是因为你对小哥哥迷得太狠,他走了,你难过成这样?”陶蓁辣条也不吃了,轻轻拍了拍舒蜜的背,安慰她。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敲黑板:“这道题我再讲,黑板都会了!”

  这是舒蜜入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她第一次上课睡觉,居然做了个梦。

  梦里绵延出一片浩渺大海,海上飘着乳白色的浓雾,黎一珺的背影掩映在雾中。

  “黎大傻,等等我!”舒蜜迈开脚丫子,心急火燎地去追逐黎一珺的背影。

  浓雾萦绕在她周身,每一步都很艰难,额头上爆出硕大的汗珠,她咬牙坚持。

  终于,她追上了黎一珺,使出最后的力气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黎大傻!”

  黎一珺高大的身影转了过来,她震惊得瞪圆了双眼。

  那不是黎大傻,而是裴巡。她的手缓缓滑落,怔怔地望着少年清冷的面容。

  她很好奇,如此冷峻坚毅之人,眉宇间何以会有挥之不去的孤寂。

  后来的四个月的复读生活,舒蜜偶尔也会想起裴巡。

  想起2016年秋冬之交,天干物燥,她学习紧张没注意多喝水,嘴唇干裂。

  那时她正给他讲解数学题,低头在草稿纸上写公式给他看。

  “这里很容易出错,用均值不等式求最值时注意‘一正二定三相等’。”

  阳光充盈的午后,连屋檐上下垂的藤蔓都沾染了几分慵懒之意。

  她认真地讲解,写写画画,他却单手托腮,出神地凝望她。

  “你到底听懂了没有?同样的错误不要再犯第二次!”舒蜜蹙眉,提高分贝。

  裴巡倏忽抬起手中的笔,笔帽勾起她的下巴,声音清亮:“出血了。”

  舒蜜愣了愣,舔舔唇,回过神来:“哦,等一下。”

  她从课桌里掏出唇膏抹上干燥起皮的嘴唇,再抿了抿唇。

  下一秒,唇膏就被抢了,裴巡修长的手指夹着唇膏,凑到唇畔。

  舒蜜的心跳慢了半拍,她呆呆地望着他诱人的双唇。

  上唇尤薄,给人以凌厉之感,线条果敢刚毅。下唇厚度适中,线条曼妙。唇峰转角柔和,唇珠莹润饱满,唇色清润,唇纹适中,极具东方式的内敛古典美。

  裴巡用唇膏缓缓抹过两片薄唇,唇珠盈盈而动,被唇膏挤压又弹开。

  舒蜜喉头发紧,口干舌燥,面红耳赤。

  静态的唇透着禁欲气息,可一旦做出舔唇吐舌那样的动作,就教人忍不住扑上去。

  一双天生诱惑人亲吻的唇,骨子里被压抑住的性感若隐若现,荷尔蒙爆棚。

  舒蜜慌忙伸手去抢唇膏:“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拿人家的东西?”

  裴巡一勾唇,唇珠盈盈而动,舒蜜没出息地又看呆了。

  不少同学注意到这边,开始起哄:“哇哦!”

  舒蜜反应过来,把唇膏握在掌心,用一脸严肃来掩饰内心的小鹿乱撞。

  “裴巡同学,你知不知道男女生要避嫌?”

  裴巡倾身过来,长臂一伸,大掌按住她身后的墙壁,将她圈在课桌边。

  他应该知道他的声音低哑性感,入耳恍若一只小野猫伸爪挠她的心,可他偏偏要逼她到极致,那么撩人心弦的声音,竟要凑到她耳边说。

  清冷的气流拂动她耳鬓细小的绒毛,她的脖颈晕染绯红,一颗心都要化了。

  “怎么?做贼心虚了?”

  临近高考,班上的气氛越发沉重——大家都经不起第二次的失败。

  吴老师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其次是耻辱,再次是恐惧!”

  那天舒蜜回宿舍,忘记带钥匙了,只能敲门,敲到手臂发麻都没人来开门。

  宿舍里没人,走廊空荡荡的,那一瞬她崩溃了,孤立无援让她恐慌甚至感到窒息。

  她蜷缩在昏暗的楼道里抽泣。或许每个复读生都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刻,但是人生啊,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天再黑,风再大,爬也要爬到终点。

  哭够了,擦干眼泪,继续回教室做题,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为了让复读生们再次高考时能够保持平常心,高考那两天,学校没放假。

  2017年6月6日晚上,学校照常晚自习,吴老师在讲台上做最后的提醒:“没别的要求了,不要感冒,不要吃路边摊,相信自己,尽力而为。”

  简单的几句话,却触及同学们最敏感的神经,让班上不少同学红了眼眶。

  教室门倏忽被敲响了,传达室的门卫大叔平日里凶巴巴的表情此刻也温柔了许多。

  “打扰一下吴老师,谁是舒蜜?校门口有个男生等了你一天了,我被缠得不行。”

  舒蜜虽然已猜到是黎一珺,但在深沉夜幕中看到他风尘仆仆的面孔时,她依然惊喜。

  初夏夜晚,黎一珺一身清爽的白T恤、卡其裤和小白鞋,背白色书包。

  风起,吹亮他一双星眸,拂过他额头上的汗珠、鼓动的喉结、紧致的手臂肌肉线条。

  “你逃课来的?”舒蜜含笑望着这自在如风的纯白少年。

  黎一珺进不来,两人只能隔着学校的雕花铁门站着,他从铁门栏杆中伸过手来。

  “瘦了好多。”他轻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微颤。

  “你每次都这么说。其实应该胖了,整天坐着不动,腰和大腿根粗了一圈。”

  舒蜜扬手,握住黎一珺抚摸她脸颊的手,两人掌心相贴,他掌心的温暖一如从前。

  黎一珺从书包里掏出一杯草莓芝士奶盖茶,插上吸管,从栏杆中间递过来。

  舒蜜默默地接过去,小口小口地喝,舍不得喝太快。

  “马上就要解放了。”他伸手抚摸她的头发,“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勇敢和坚强。”

  传达室的门卫大叔瞥了眼挂钟,催促道:“快要誓师大会了,别磨磨叽叽了!”

  舒蜜笑着朝黎一珺挥挥手:“我回教室了,别担心我,高考就是一场月考罢了。”

  黎一珺目光一闪,声音低哑:“你真的从来没有怪过我没有陪你复读?”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舒蜜微怔,她咬了咬吸管,挑眉笑。

  “怎么?你很自责和愧疚?没关系啦,来日方长,你欠我的,大学里再慢慢还。”

  黎一珺星眸缱绻,唇如抹蜜,徐徐勾起,微仰下颌望着她。

  “大学四年哪里还得清,一辈子还差不多。”

  学校附近有铁轨,偶尔会有火车经过,此刻风中传来由远及近的火车鸣笛声。

  舒蜜怔怔地望着黎一珺,他就像永不停歇的小火车,驶过原野山谷,驶向星辰大海。

  裴巡给她无尽的惊慌和迷惘,而黎一珺呢?他是她人生永远的温暖与坚定。

  誓师大会后,同学们聚集在走廊上,准备把所有的书和试卷丢下楼去。

  陶蓁最先发现天空中的异样:“看那里!那里竟然有一盏孔明灯!”

  全班同学顺着陶蓁手指的方向望去,舒蜜也仰头凝望青黛色天鹅绒般的夜空。

  皎月掩映于云层中,星光遥远,一盏橘黄色的孔明灯随风飞来。

  风向正朝着教学楼这边,竹篾扎成方架的孔明灯越飞越近,松脂灼灼燃烧。

  “孔明灯上有字!”陶蓁眼尖,敏锐地捕捉到了细节,她探身过去。

  舒蜜莫名心跳加快,她的手掌用力地按在走廊栏杆上,睁大眼望着飞近的孔明灯。

  风吹起少女披肩的头发,轻盈的发丝在脖颈肌肤上荡漾,她蓦然伸手捂住嘴。

  孔明灯上是她最熟悉的字迹:“舒蜜高考必胜!我永远在你身边。”

  眼泪顷刻间落了下来,滑入她捂嘴的指缝里。舒蜜俯下身,朝校门口望去,硕大的泪珠一颗颗啪嗒啪嗒地坠落。

  那道纯白的身影还在,夜再深沉,也不能将他的光芒湮灭。

  晚风浩荡,校园里树叶簌簌地飘舞,落成一块厚实的帷幕,而在青春这块帷幕垂下来之前,她和他是唯一的男女主角,任何人都无法插足。

继续阅读:第八章 | 隰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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