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隆冬,我终于知道,我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法国文学家阿尔贝·加缪
2021年7月,这家自助餐厅开在大型商场的顶层,旁边是高级日料店、烤肉店。
在这些人均消费500元左右的餐厅之间点缀着几个迷你K歌亭和抓娃娃机。
一排彩色的抓娃娃机后面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是城市灯火辉煌的璀璨夜景。
舒蜜从卫生间出来,经过抓娃娃机时稍微逗留了一下。
“小姐姐,给我抓一只粉红豹吧。”傅绵羊不知何时蹿了出来。
“我不会抓……”舒蜜话音未落,傅绵羊已经用手机扫码支付了。
他歪着头,笑得眉眼弯弯,把舒蜜往抓娃娃机前推了推:“试一试嘛小姐姐。”
盛情难却,舒蜜抓起操作杆,旋转调整了一下夹子,聚精会神地盯着一只粉红豹。
落夹,抓起,她屏住呼吸,夹子卡住玩偶脖子和身体中间的位置,被带起来了。
“哇塞,小姐姐你好棒哦!”傅绵羊蹲下身抱起粉红豹,兴奋得跳了起来。
“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吧?”舒蜜嘴角勾笑,一转身,就对上一双冷冰冰的星眸。
她浑身一颤,抬头看到裴巡和黎一珺高大的身影从VIP包间门口一闪而过。
“为了表达谢意,我请小姐姐去唱歌吧。”傅绵羊指了指迷你K歌亭。
舒蜜严词拒绝:“那种两人座的暧昧空间,我要是和你去了,怕是活不到明天。”
晚上九点半,聚餐结束,舒蜜收到黎一珺的微信:“B3停车场8号电梯。”
现在的大商场都能让人迷路,舒蜜从1号电梯一直找到8号电梯,按下按钮。
电梯从聚餐的7层直降到B3层,舒蜜一走出电梯,就瞥见裴巡新买的黑色保时捷。
舒蜜缩了缩脖子,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车内凉爽舒适,暗香袅袅。
黎一珺坐在驾驶座,裴巡坐在副驾驶座,两人正在低声谈论工作。
舒蜜没有打扰,只是静坐在后座刷手机。
直到车开,黎一珺和裴巡都没有理睬她,两人颇为默契,一个正眼都没有给她。
霸气的黑色保时捷停在霓虹灯闪烁的电玩城门口,立刻吸引了不少路人拍照。
舒蜜抬头,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到车窗外亮瞎眼的招牌上,瞬间有点蒙。
裴巡和黎一珺已先后下车,舒蜜犹豫了片刻,硬着头皮下了车,跟在两人后面。
黎一珺停住脚步,转身朝抓娃娃机偏了偏头:“夹吧。”
舒蜜怔了怔,双眼被闪烁的灯光刺得眨巴了几下:“搞什么?”
“夹两只粉红豹,我一只,巡哥一只。”黎一珺双手插兜,斜倚在抓娃娃机旁边。
裴巡立在抓娃娃机的另一边,一人站一边,都斜倚着,额头慵懒地靠着机器,冷睨向她。
舒蜜蹙眉:“你们真会玩。”
黎一珺扫码支付,舒蜜深呼吸一口,旋转操作杆,目光紧锁住里面的粉红豹。
在两个高大英俊又幼稚的男人的注视下,舒蜜一手冷汗,试了五次都没夹起来。
“继续。”裴巡纹丝不动,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薄唇冷抿。
黎一珺继续扫码支付,舒蜜又试了两次,失败,她懊恼地丢下操作杆。
“不就是我给那个小奶狗夹了个娃娃吗?你们俩至于这么小肚鸡肠吗?至于吗?”
舒蜜举目四望,瞥见电玩城里有家24小时便利店,转身径直走了进去。
出便利店时,她手上拿着两只粉红豹玩偶,还有两瓶苹果醋。
她给裴巡和黎一珺一人塞了一只粉红豹、一瓶苹果醋。
黎一珺绷不住,笑意弥漫在他温润的眉梢眼角,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求生欲挺强。”
裴巡垂眸看了看苹果醋,面色稍霁,声音却依然冷峻:“下不为例。”
舒蜜哭笑不得,朝两人并肩走出电玩城的高大背影追了几步。
“我说,你俩好歹是青年企业家了,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2018年6月,宿醉醒来的舒蜜只觉得头疼欲裂,她皱眉抱着脑袋爬下床。
几绺头发贴在鼻尖,散发着熏人的酒味,她低头闻了闻身上,全是汗臭加酒臭味。
关上浴室门之前,她瞥见裴巡背对着她,在客厅的茶几边用笔记本电脑回复邮件,可她没看见茶几上的一张通知书,小区物业发的——“上午十点半开始停水检修”。
舒蜜洗完澡,狂压洗发水的压嘴,双手插进满是泡沫的头发,拼命揉洗。
“为什么我没穿衣服?昨晚我和裴狗睡了?我怎么这么放荡饥渴啊?发春了吗?”她一边嘀咕一边打开水龙头,咦?什么情况?她拼命扳动水龙头。
花洒毫无动静,舒蜜一颗心瞬间坠入冰窖里。
咚咚咚,浴室门被敲响了。舒蜜在胸前裹了一条长浴巾,顶着满头泡沫开了门。
黑色篮球背心包裹住他修长健美的身躯,手臂肌肉匀称,线条流畅优美,荷尔蒙爆棚。
他似乎刚从小区的篮球场打完篮球回来,额头上闪着晶莹的汗珠,散发出运动完特有的健康气息。
裴巡的视线淡淡地掠过舒蜜的头顶,俯身提起一大桶矿泉水走向厨房。
“你要干什么?”舒蜜眼睁睁看着他拧开瓶盖,把矿泉水倒进烧水壶里,按下开关。
那是农夫山泉的矿泉水,一桶要七八块,舒蜜一阵肉疼。
“不是吧?你还要烧一桶?”舒蜜瞪圆眼睛看他把温水倒入塑料水盆。
裴巡端着水盆走到浴室,抬头睨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过来。”
水盆放在置物架上,热气飘飘,舒蜜怔了怔,犹疑着走到浴室门口。
裴巡耐心告罄,伸手一把攥住舒蜜的手腕,把她拉入怀里,大掌压下她的脑袋。
此刻她俯身低头,下半身与他的双腿紧贴。
他立在她身后,双臂环绕住她的脑袋,一手托住她的下巴,一手把她的头发浸入水盆。
温暖的水瞬间渗进她冰冷的头皮,乌发在水中摇曳,泡沫融入清水中。
裴巡俯身,抿唇垂眸,纤长白皙的五指在水中揉搓她的秀发。
舒蜜深呼吸一口,脖颈低垂,缓缓闭上眼,感受他指尖的细致和温柔。
一盆水很快被染成乳白色。
裴巡扯下一块干毛巾,轻轻包裹住舒蜜的湿发,扶她直起腰。
他倒掉那盆脏水,再从厨房换了一盆清澈见底的温水,拉开舒蜜发上的毛巾。
舒蜜一声不吭,听话地弯腰低头,把头发浸入清水中,等待他温存的指尖。
胸前的浴巾倏忽一松,舒蜜吓了一大跳,惊出一身冷汗。
裴巡眼明手快,扶住即将掉落的浴巾。
“别动。”他从背后凑近,灼热的气息喷上她的后背和脖颈。
他浓密的羽睫低垂,潮湿的手指帮她把浴巾重新扎好,指尖滑过她泛红微烫的肌肤。
舒蜜松了口气,低头任凭他帮她搓洗头发,闭着眼,握了握拳,轻轻开口:“那个,我想请问一下,昨晚我们……有没有戴那个啊?”
裴巡穿梭在她头发间的手指瞬间顿住,舒蜜咬了咬唇,无从揣测他此刻的表情。
“上次老师不是发了那个吗?你一个我一个,两个难道还不够用?”
舒蜜后悔刚才急着洗澡,没注意检查床上有没有红色,不过很多人第一次不见红。
“你别这么高冷啊,回答我啊,你有没有常识啊?”
舒蜜越说越急。
她实在是什么都记不得了,但是酒后乱性什么的,她觉得自己做得出来。
裴巡始终沉默是金,帮她洗干净头发上的泡沫,再用干毛巾包住她湿漉漉的头发。
舒蜜直起腰,一手扶住头上的毛巾,蹙眉瞪着裴巡。
“你怎么不回答?你没戴是不是?我真的要被你害死了!”
裴巡眸底翻涌着魅惑的暗色,嗓音慵懒,轮廓鲜明的俊容上漫出撩人的矜贵。
“我负责。”冷峻的声音里有最虔诚的专一,亦有最傲慢的霸道,三个字令人心神俱空。
头发上的水顺着脸颊滑落,啪嗒一声滴落在她的锁骨上,她定定神,皱起眉头。
“谁要你负责?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可以对我自己的行为负责。”
裴巡垂眸凝望着这只倔强的小野猫,薄唇微勾。
她误会得彻底,焦虑不安地颤着睫,双唇战栗。
他倏忽俯身,探出濡湿的舌尖舔了舔她红得滴血的耳垂,低音炮缱绻暧昧:“你准备怎么对我负责?”
食堂,早餐时间。
舒蜜耷拉着脑袋,一边喝小米粥一边啃包子。
柱子上悬挂的电视机在放CCTV13的《朝闻天下》,阮芯晴端着一杯咖啡走过来。
牛仔长裤配上蕾丝V领衫,白色的包包又是舒蜜不认识的奢牌。
“又喝咖啡。你一杯咖啡30多,够我在食堂吃一日三餐了。”舒蜜喝了口粥。
阮芯晴坐下来,咬唇妆颇有直男斩的气势,她垂睫抿了口咖啡:“找我什么事?”
舒蜜挠了挠头发:“我酒后失德,不小心把裴巡给睡了。”
阮芯晴难得失态,口里的咖啡差点喷出来,她慌忙捂住嘴,震惊得杏目圆瞪。
“怎么办?他赖上我了,要我负责。我的天,谁来教教我,我要怎么负责?”
舒蜜可怜巴巴地啃着包子,一双眼湿漉漉的,像刚刚洗完澡的小猫。
阮芯晴抽出纸巾轻拭嘴角:“你就不能克制一点?女孩子该有的矜持呢?”
“不存在的,”舒蜜大口咀嚼包子馅,“裴狗就是行走的荷尔蒙、人形的春药。”
阮芯晴揉了揉太阳穴:“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做他炮友,要么做他女朋友。”
“这么劲爆的吗?我的人生什么时候玩得这么刺激了?”舒蜜仰天长叹。
阮芯晴转过脸,倏忽一脸严肃:“你准备怎么跟黎一珺说?”
舒蜜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缩了缩脖子:“我不敢说,他肯定会骂死我的。”
“除了你父母,黎一珺是世界上最关心你的人,你有什么人生困惑,还是问他吧。”
在跟黎一珺说这件事之前,舒蜜先鼓起勇气给爸妈打电话。
“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是不是没钱了?竟然还记得给你老妈打电话!”
舒蜜坐在草坪旁边的长椅上,看着不远处热闹的社团招新和学生会选举。
“别冷嘲热讽了,我跟你说个事,妈你要骂就骂,别超过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就行。”
舒母的第一反应很快出炉,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怀孕了?”
“不可能吧?一次就中招?我又不是狗血言情剧的女主角。”舒蜜摇头。
舒母瞬间明白了,声音立刻拔高了几个音调:“你和谁睡了?小珺不是在香港吗?”
“老妈,我早就跟你说清楚了,我和黎一珺就是兄妹,没有那种男女之情的。”
电话那头舒母哭天抢地:“所以你这个死丫头和裴巡睡了是不是?你要把我气死!”
“老妈,我都20岁了,恋爱自由、性自由应该有吧?何况我会做好保护措施的。”
舒母不知道是真哭还是假哭,一个劲在电话那头哀号。
“小珺那么好,陪你长大,你是不是眼瞎啊?兄妹兄妹,我就不信他把你当妹妹!”
舒蜜烦躁地扯了扯头发:“老妈你别转移话题好不好?我在说我和裴巡的事!”
“谁要听你和裴巡的破事!你老妈眼里只有小珺,记住,我女婿只能是小珺!”
舒母说得斩钉截铁,舒蜜身体往后倒,瘫在长椅上,无语望苍天。
“可他压根就不相信爱情和婚姻,他是个不婚主义者!要怪就怪他爸妈貌合神离!”
舒母愣了愣,静默了几秒,旋即又扯开嗓门喊:“所以需要你来治愈他、拯救他,让他敢于相信和尝试!你舍得让他孤独终老吗?”
舒蜜握紧手机,直起腰,表情变得严肃,眼神坚定。
“我不会让他一个人的,但是,陪伴的方式有很多种,以妹妹的身份守护他也行啊!”
舒母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这死丫头迷上裴巡那只小狐狸了是不是?”
风吹起舒蜜的披肩长发,绮丽的紫薇花在风中曼妙摇曳,她翻了个白眼,气得跺脚。
“怎么可能?他把我的人生弄得一团糟,我恨死他了好不好?”
“那你赶快跟他划清界限,以后不要再和他有任何联系。”舒母语气冰冷。
舒蜜叹息:“我也想啊,可是,他是黎大傻最好的哥们,最志同道合的创业伙伴。”她顿了顿,蹙眉望向不远处青春洋溢、言笑晏晏的学生会成员们,声音越发低沉,“所以我、黎大傻和裴狗,我们三个人这辈子都撇不清了。”
“好好高考,考完了就可以随便玩了,大学很轻松的。”这句话纯属骗人。
要想专业课学得好,挑灯夜战少不了;要想学分绩点高,自习室得天天泡。
无论是写论文、考试,还是做PPT、小作业,都要考虑老师的喜好、研究方向。
有的老师喜欢学生有新奇的想法,只要有理有据,即使不够成熟,打分也会很高。
有的老师较为严谨保守,关注作业的整体构架,喜欢资料翔实、逻辑缜密。
“告诫大一大二的学弟学妹们呀,期末考试一定要好好考,绩点要好好刷!
“不要跟学长一样,浪了两年半,绩点才1.2,总绩点拉不起来啦,没有学位证呀!
“没有学位证,考研不能考,出国读研也得多花几十万读个预科,找工作也难!
“除非你自主创业或者运气爆棚或者有人脉,否则寸步难行啊!”
辅导员找了一个大四的学长现身说法,让全班同学引以为戒。
于是舒蜜开始悬梁刺股,做教室的雕塑,自习室的幽灵,唤醒黎明的号角,闪耀午夜的台灯,守望课本的双眼,追寻知识的灵魂。
连续学习了四个多小时,舒蜜双眼发胀,她抓起桌上的眼药水,仰头点了两滴。
眼药水是黎一珺在香港买了寄过来的,她低头,怔怔地看着瓶子上黎一珺的字。
“冬天用之前先放到暖气片上烤暖。”依然是非常漂亮的行楷,暖入心扉。
舒蜜叹息一声,蹙眉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拨通了熟悉的号码。
为了给她节省电话费,黎一珺一如既往地挂掉电话,迅速回拨过来。
舒蜜滑动屏幕,喊了声“黎大傻”。
“你准备什么时候改改这个叫法?叫了十多年你不嫌烦?难道我要听到八十岁?”
舒蜜的心情原本有几分沉重,瞬间被黎一珺这句话给逗乐了。
“好吧,改口改口,珺哥!”舒蜜捏着鼻子软糯甜腻地叫了一声。
黎一珺愣了愣才嚷嚷道:“我的天,你恶不恶心啊?算了算了,你还是叫我黎大傻吧。”
“电话费很贵的,你那里有没有Wi-Fi?我给你发视频聊天。”
“我在图书馆走廊,买了无限流量的卡,你发吧。”黎一珺等她先挂电话。
舒蜜起身把自己丢到床上,点开微信给黎一珺发了视频聊天,黎一珺很快接了。
“你好像又瘦了?我知道香港物价贵,你也别太节省了!”舒蜜蹙眉。
黎一珺长而密的睫毛微微上卷,穿着细格的浅蓝衬衣,手腕处的袖子松松地挽起。
“晚上准备去惠康买打折的水果,惠康经常有两件优惠,我和室友总是凑单。”
“是不是角度问题?我觉得你的下巴尖得可以戳死人了。”舒蜜盯着屏幕。
“你倒是胖了不少啊,小脸肉嘟嘟的,跟你八九岁时一样让人想捏一捏。”
他的双瞳是晶莹的深褐色,勾唇笑起来的时候,那眼神里仿佛有什么满得要溢出来。
“又说我胖?我挂了。”舒蜜脸一沉,就势准备挂断。
“好好好,我错了,你好瘦啊,比维密超模还瘦啊,瘦得就剩骨头了!”
舒蜜翻了个白眼:“你能再假一点吗?”
正经事没说,不知不觉就和黎一珺唠嗑了十多分钟,舒蜜觉得这竹马有毒。
“好了,言归正传,”舒蜜在床上坐起来,清了清嗓子,“我有事跟你说。”
黎一珺斜倚在栏杆上,望着楼下两个羽毛球场大小的中山广场。
据说那里曾有一棵石栗树,虽不算参天古木,但也是比赛、活动时用来遮阴的好地方。后来一位立法会议员在树下为辩论赛点评时,一米长的树枝从天而降,树因此被砍了。
黎一珺浓密纤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在双眸上留下丝丝缕缕的暗影,声音低哑:“你是不是和巡哥恋爱了?”
他尽量放轻了声音,可是即便这么努力地淡然吐出字句,胸口依然钝钝地疼。
“怎么可能?”舒蜜矢口否认,眉心拧得更厉害了,“我只是……”
说不出口,好难。舒蜜头皮发麻,握紧了手机。
黎一珺那边光线暗淡,影影绰绰中她只看到他刀削般的完美下颌线,神色莫辨。
东闸行车路回旋处的凤凰木,伞状的树冠宽阔平展,此时花季已过,落英缤纷。
黎一珺远远凝望那些暗夜里灼眼的落花,在短暂的沉默后,他抬眸看向舒蜜。
“不管你做了什么,我只关心一点,你是不是开心快乐,日后又会不会后悔。”
舒蜜怔了怔,身体往后,靠到床头,咬了咬下唇思忖着。
“可是我也不知道,那种感觉到底是快乐还是难过。”舒蜜缓缓地斟酌着字句。
来自维多利亚港的潮湿海风徐徐吹起黎一珺的额发,几绺短发落入他熠熠的星眸。
舒蜜闭上眼:“我有些害怕,却又莫名期待,感到难受却又上瘾了似的戒不掉。”
黎一珺瞳眸里的星光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不会后悔,因为那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危险而诱惑。”舒蜜说完,轻轻睁开眼,蹙眉望着屏幕上黎一珺半明半暗的冷峻面容,继续说,“他永远令人琢磨不透,我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是不管结局如何,我不亏。”
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中山广场上有人在放烟花,璀璨夺目,辉映着黎一珺温柔的脸。
烟花如万花筒般在夜空中闪耀,时而菱形,时而半月形,姹紫嫣红,令人目不暇接。
舒蜜突然想起来今天是7月1日,香港回归纪念日。难怪烟花盛放,夜空绚烂。
黎一珺把镜头对准苍穹里的烟花,两人静默地欣赏着五彩烟花,听它们噼啪作响。
烟花美丽而短暂,黎一珺目光闪闪,心海中某样东西随之落下,又有什么升腾而起。
直到最后一支烟花缓缓从天鹅绒般的夜幕中坠落,黎一珺才不动声色地轻轻开口:“放心,我会好好守护你们。”
自习室里,舒蜜一脸菜色趴在桌上,饿得直咬圆珠笔的笔头。
“饿死了,早上就啃了一个馒头,裴神,能不能麻烦你从食堂给我带饭?”
裴巡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舒蜜捂住咕咕乱叫的肚子,下巴搁在课桌上,伸出食指,指尖在裴巡手臂上挠啊挠。
“微信和支付宝上都没钱了,就饭卡里还剩几十块钱,裴神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裴巡下颌有一道浅浅的美人沟,鼻梁高挺得几近锋利,面无表情时冷酷得令人战栗。
舒蜜哀号一声,把额头压在桌面上,双手捶打大腿。
“我没时间去食堂了!老师画的重点没背完,明天会挂科的,怎么拿4.0的绩点?”
裴巡薄唇紧抿,不置一词,始终未曾看她一眼。他凝眸在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十指在键盘上翩翩起舞,煞是好看。
舒蜜试图继续看书,但是看着看着,她饿得想把书撕烂了吞肚子里。总不能饿死吧?
“好好好,我负责,我负责行了吧?”舒蜜转过脸,瞪着裴巡。
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骤然停歇,阳光从落地玻璃窗外洒进来,他的衬衫白得刺目。
裴巡缓缓地偏头,眉眼迎着阳光,目光深沉,冷睨着她,静待下文。
舒蜜眉心拧成一团,咬了咬下唇,硬着头皮说:“以后我们就是炮友了。”
很显然,裴巡对这个结论并不满意,他黑曜石般的双眸暗了暗,瞳孔微微收缩。
“不行吗?这样负责都不行?难道要我做你女朋友吗?这个臣妾做不到啊!”
舒蜜感觉胃都揪在一起了,低血糖导致头发晕,学习原来这么消耗体力。
话音未落,自习室的门被敲响了,外卖小哥提着一袋面包和一大杯奶茶走进来。
草莓芝士奶盖茶!舒蜜双眸一亮,仿佛要渴死的人看到水源一样。
裴巡接过奶茶,慢条斯理地插上吸管,喝了一大口。
舒蜜咽了咽口水,眼睁睁地看着裴巡从包装里拿出一个巧克力软欧面包咬在嘴里。
巧克力、小麦粉和奶酪的香味扑面而来,舒蜜感觉自己的理智濒临崩溃。
午餐时间,自习室没什么人。
舒蜜双眼发直:“可不可以给我吃一点?一点点……”
巧克力面包是椭圆形的,裴巡咬住面包一头,视线淡淡地掠过舒蜜饥饿难耐的脸。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慵懒地搭上课桌,食指轻轻叩击桌面,一声,两声,三声。
舒蜜又饿又晕,被他指尖轻叩桌面的声音撩拨得心跳加速,双颊泛红。
裴巡微微垂首,眼角微挑,蓦地俯身凑近,他的薄唇咬住的诱人面包近在咫尺。
“这是在自习室……”舒蜜话犹未完,实在忍到了极限,她张嘴咬上面包。
香甜的味道萦绕在舌尖,鼻端却萦绕着他浓烈的荷尔蒙气息,她全身一阵酥麻。
裴巡眉梢眼角染了一层薄薄的笑意,他侧身,长腿轻抵她的膝盖,长臂抚上她的腰。
舒蜜无法与那灼灼目光对视,只是乖巧地垂着眼,一口一口吃面包。
巧克力面包的另一头依然被他稳稳当当地咬在朱唇上,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粉红。
窗外树影婆娑,风乍起,吹皱一池绿水。
自习室里,空调静静地吐出冷气,书桌和座椅都沦为清新浪漫的背景。
面包越来越小,舒蜜再咬的时候,她的唇若有若无地触碰到他的唇,似有电流蹿过。
扑通扑通,心脏开始狂跳,舒蜜掌心濡湿,迅速缩回脖子。
她咀嚼吞咽下那口面包,抬头对上裴巡星芒闪耀的双眸。
只剩下最后一小截面包了,被裴巡咬在嘴里,舒蜜手指揪住牛仔裤,指尖发白。
喉头有点发干,她垂眸,抓起草莓芝士奶盖茶吸了一大口。
下一秒,奶盖茶被一只修长的手拿走了,舒蜜的下颌被一根漂亮的食指挑起。
她猝不及防,被迫仰起脸,还没反应过来,他俯身逼近,嘴里的面包滑入她口中。
草莓、巧克力、芝士、奶茶、面包,还有他特有的甜蜜,所有的味道一齐融化在舌尖。
食物滑过喉头,被吞咽下去。他灵巧袭来,绞在一起。
舒蜜膝盖发颤,舌尖发麻,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直到自习室外传来脚步声,裴巡才徐徐松开她的唇,羽睫半垂,俊颜融着三分笑意。
她的嘴角残留着面包屑,他探身,红润的舌尖舔上她唇畔,把面包屑卷走。
低音炮撩人心魄:“好吃吗?”
凌晨一点,厦门高崎国际机场。
夜幕深沉,机场灯火通明,无数行李箱碾轧过地面。
播音员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不知疲倦的旅客们拖着行李来来往往。
黎一珺从传送带上取下两个黑色行李箱,交给快递员,转身坐电梯到停车场。
哈雷机车霸气又安静地停在一隅,裴巡一身黑,大长腿懒散地支着,斜倚在车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夹着一根燃了半截的香烟,烟雾缭绕中,他眉眼迷离。
黎一珺伸手夺过他手上的烟,送到嘴边,薄唇咬住烟头,低头猛吸了一口。
“搞不懂巡哥你为什么喜欢抽这么难抽的东西!”
黎一珺蹙眉,丢下烟,提脚踩熄,再挑眉看向裴巡。
光影交错中,浓烈的雄性荷尔蒙缓缓浮动。
裴巡纤长的手指把玩着打火机,润滑油耗尽了,接口处咯吱作响。
黎一珺偏了偏头:“突然来了台风,延误了两个小时,你一直在机场等着?”
裴巡已抬腿骑上机车,利落地把黑色头盔罩在头上,再把白色头盔抛向黎一珺。
白色头盔在停车场昏暗的光线中划出刺目的线条,黎一珺颇有默契地稳稳接住。
“舒蜜用的是红色头盔吧?这是专门给我买的?”黎一珺一边说一边戴上头盔,跨步过去,骑在机车后座,双臂环住裴巡柔韧的腰。
玄关处的灯啪地亮了,黎一珺轻手轻脚地换了拖鞋,抬头看向舒蜜紧闭的卧室门。
“她不知道我今天放暑假吧?怕她熬夜等我,我就没告诉她,只告诉了你。”黎一珺凑到裴巡耳畔,压低声音说,唇齿间温热的气流喷上裴巡的耳郭。
裴巡长臂一伸,打开客厅灯,他望向黎一珺深邃的双眸,那里映着他冷峻的脸。
“飞机上的夜宵好难吃,饿死我了,巡哥你给我煮面条?我要加个鸡蛋。”
黎一珺倏忽莞尔,小梨涡荡漾起来,他撒娇着伸手推着裴巡往厨房走。
紫砂锅里剩下半锅龙骨莲藕汤,裴巡纤长的手指抓出一小把细面,丢进沸汤里。
黎一珺打开水龙头洗了一小把葱,切碎,抓起葱末撒进汤里。
细面下锅煮了五分钟,裴巡用筷子夹起,盛进碗里。
黎一珺俯身从橱柜里拿出煎锅,裴巡亲自下厨煎了个太阳蛋,香气扑鼻。
六分熟,蛋白将凝未凝,颤颤巍巍地趴伏着,抱紧里头黄澄澄的流心蛋黄。
“可以啊巡哥,你这厨艺突飞猛进啊!”黎一珺用筷子一戳,诱人的蛋黄流淌出来。
裴巡竖起食指,贴在唇畔,做了个“嘘”的动作。
黎一珺双手捧着那碗面坐到餐桌边,吸食面条发出细微的声响。
餐厅离舒蜜的卧室很近,黎一珺不敢大声说话,尽量压低声音。
“不过巡哥,别以为一碗面条就能收买我。我问你,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欺负她?”
裴巡慢条斯理地拿起餐桌上的苹果,用水果刀轻轻削皮,眉目沉静,姿态优雅。他不置一词,苹果在他手掌心转动,长长的苹果皮绵延不断。
黎一珺放下筷子,目光咬住裴巡:“阮芯晴说她喝醉过一次,那晚你对她做了什么?”
裴巡削好苹果,慵懒地放下水果刀,微微眯起眼咬了口苹果。
“该做的都做了。”
黎一珺猛地起身,粗暴地攥住裴巡的领口,狠狠将他按在墙壁上,血红着眼瞪着他。
“姓裴的,老子让你照顾她,你就这么照顾的?”
裴巡眼底是一贯的冷漠和疏离,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黎一珺额头上青筋暴起,松开揪住他衣领的手,改用手臂粗鲁地抵住他的喉结。为了不吵醒舒蜜,黎一珺始终压低音量:“姓裴的,老子现在杀了你的心都有了!”
裴巡耐心有限,提膝要把压在自己身上的黎一珺顶开,下腹却倏忽挨了结实的一拳。
黎一珺是真的动怒了,泄愤似的挥舞拳头捶上裴巡的肋骨:“你竟敢这样对她!”
裴巡被那几拳打得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他嘴角一沉,抬手一拳挥到黎一珺脸上。
“为什么不敢?你给不了她的东西,我给。”
黎一珺猝不及防,踉踉跄跄着后退,灯光下,白皙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他抬手擦拭唇角的鲜血,可很快又有血珠渗出,妖冶的猩红在灯光下触目惊心。
裴巡后退一步,两个一米八几高大英俊的男子杀气腾腾地对峙。
刀光剑影,硝烟弥漫。
直到舒蜜卧室里传来响动,黎一珺顿时慌了神,裴巡也脸色微变。
两人紧张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卧室门,双双屏气凝神。
五秒,十秒,十五秒,卧室门开。
舒蜜蓬头垢面,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揉着惺忪睡眼,站在门口。她的视线落在黎一珺身上,浑身一颤,瞪圆眼睛:“你、你、你、你回来了?”
黎一珺笑得灿烂无敌,露出白得刺眼的牙齿,他凑过去,手臂搭在裴巡肩膀上。
“是啊,我回来了,我正和巡哥享受浪漫的烛光晚餐呢!”他说着,抓起裴巡手里的苹果啃了一大口,再把苹果送到裴巡嘴边。
裴巡表情淡淡的,却很配合地张嘴咬了一口苹果。
舒蜜看黎一珺的脸都快贴上裴巡的脸了,一副勾肩搭背亲密无间的样子,她摇头苦笑。
“那我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我继续睡觉。”
等舒蜜转身回房,啪地关上卧室门,裴巡猛地推开黎一珺,冷着脸坐下。
黎一珺咬着后槽牙,朝裴巡竖中指,然后蹙眉狠狠啃了一口苹果,齿间汁水四溅。
“姓裴的,老子跟你没完!”
卫生间里,舒蜜坐在马桶上给阮芯晴发微信:“黎大傻要去打篮球,看不看?”
“在你们小区篮球场?我马上来。”阮芯晴丢下手机就打开衣柜。
裸粉色雪纺连衣裙,不规则的荷叶边和裙摆?不行,不够甜美。
还是一字领包臀短裙吧,柔和褶皱显瘦立体,开口袖使双臂若隐若现。
床上丢了一堆衣裙,阮芯晴直接把化妆包里的化妆品全部倒到桌上:保湿乳液、修正霜、植村秀眼线液、娇兰6色眼影、香奈儿唇膏、MUF高清散粉。
素颜时脸上的痘印、斑点、毛孔,尤其是鼻翼两侧泛红的地方都细细地抹上修正霜。
本来不太爱扫眼影,但是娇兰这款亮亮的裸粉色阮芯晴很喜欢,使用后的双眼看起来非常明亮可爱,扑闪扑闪的。她用眼影刷涂满整个眼窝,还不忘小心翼翼地在下眼睑四分之三处也轻轻扫上眼影。
手机亮了起来,舒蜜又发来微信:“你在化妆吧?你知道黎大傻喜欢素面朝天。”
很快她又发来第二条:“既然你在追他,为什么不为他改变一下,别化妆了?”
阮芯晴瞥了眼手机屏幕,一边扫眼影一边轻声自言自语:“他不是喜欢素面朝天,只是因为你不喜欢化妆,所以他爱屋及乌罢了。”
这句话,舒蜜不必听到。放下眼影刷,阮芯晴抓起手机,打字回复:“我喜欢他,但是我不会因为他而失去自我。”
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变成他最爱的舒蜜,还不如做自己,不卑不亢地爱着他。
单恋都是犯贱,她至少要给自己留一份尊严。
小区篮球场周围,一群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生把高高的护栏围得水泄不通。
“裴神和黎校草单挑!这是什么世纪之战?颜值太高我要晕了!”
若黎一珺的球技是“潇洒灵动,出神入化”,那裴巡就是“巧妙诡异,变幻莫测”。
传统篮球变向是以艾弗森为代表的行进间先减速,外侧脚先缓冲,带动内侧脚变向,可裴巡的变向颇有点罗纳尔多“钟摆式过人”的意思——行进间不减速,提前倾斜身体,内侧脚直接一步扭过去,外侧脚用力蹬地,继续提速。
裴巡又一个帅瞎眼的假动作加上梦幻脚步,篮球在空中划过漂亮的曲线,哐当进筐。
女生们尖叫,声音震耳欲聋。舒蜜被人群挤着,不适地把双手食指塞进双耳里。
她不得不承认,手大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裴巡运球时轻描淡写地单手抓球,跟吸盘一样,竟然还可以直接快攻单手拿下篮板。
场上,黎一珺反攻,连续两个假动作晃晕裴巡,换手上篮得分。
“巡哥,你也别太明显了。”他伸手拍裴巡的肩膀。
裴巡的脚步和腰腹力量真心无敌,一个惊为天人的转身,三分球到手,女生们齐声呐喊。
“以前巡哥你不是最烦在球场上耍酷装帅吗?怎么?今天是舒蜜第一次看你打球?”黎一珺单手前后胯下运球,保持高水准持球的同时还不忘吐槽,“一会儿霍华德式篮板震慑,一会儿欧文式贴人转身,你这是怎么帅怎么来啊!”
裴巡唇角一勾:“你呢?你每次进球时,都会朝她那边看。”
中场休息,黎一珺和裴巡大汗淋漓地走下场,女生们红着脸,双眼变成桃心形。不少女生掏出手机拍照、录视频,满脸花痴流口水,叽叽喳喳低声讨论个没完没了。
“他们朝谁走去了?那个女生是谁?裴神的同居女友吧?她和黎校草什么关系?”
黎一珺和裴巡径直走到舒蜜面前,两人同时伸出手,异口同声:“水。”
一黑一白,篮球服包裹着健硕有力的性感肌肉,刚刚运动完,全身散发着撩人的热气。
两人额头上都布满晶莹的汗珠,喉结微微颤动,双眸闪亮,站在一起就是杂志海报。
舒蜜承受着众女生羡慕嫉妒的目光,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举起矿泉水瓶。
“只带了一瓶,你俩分吧。”
黎一珺一把抢过那瓶水,拧开瓶盖:“我先喝。”
还没送到嘴边,那瓶水就被裴巡纤长的手指夺走了:“刚刚你输了,水归我。”
黎一珺不服,长臂一伸,握紧水瓶,喉结上下滚动:“没看出来我是让着你的?”
裴巡微微眯起眼,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紧透明水瓶,黎一珺的手指覆在裴巡的手指上。
两人同时握紧了瓶子,力道不小,谁也不让谁,目光相交,噼里啪啦地碰撞出火花。
塑料水瓶被捏得变形,瓶子里的水被挤压,翻滚如潮汐,看上去楚楚可怜。
围观的女生们一头雾水,不明就里,只觉得两人同框真是帅得人神同愤,十足养眼。
舒蜜一脸尴尬:“别抢了,我的错,我再去买一瓶。”
“这怎么是你的错?”黎一珺瞪着裴巡,“这浑蛋就喜欢跟我抢,什么都抢。”
裴巡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尽是冷色,微抿的唇线犀利如刀,鼻梁线条倨傲又矜贵。
舒蜜的视线在黎一珺和裴巡之间来回穿梭,最后落在裴巡不怒自威的冷峻面容上。
“裴神,你也知道黎大傻一根筋,犟得很,你把这瓶水让给他,让他先喝。”
舒蜜放软声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感觉自己就像在给两个斗气的高中生解决纠纷。
既然她开口了,裴巡目光一寒,不露声色地皱了皱鼻尖,慢条斯理地松了手。
黎一珺举起水瓶,仰起头,咕噜咕噜,喉结滚动,把一瓶水一饮而尽。
舒蜜跺脚:“我的天,你给他留一点不行吗?一瓶水全部喝光?算你狠!”
小区便利店,舒蜜用微信支付了水钱,怀里抱着一瓶矿泉水,推门走出来。
便利店的门刚在她背后关上,舒蜜的手腕倏忽被人攥住,整个人被拉向拐角处。
熟悉的浓烈荷尔蒙,七分清冷三分醇厚的阳刚气息,舒蜜被重重地压在墙角。
“裴巡?”舒蜜蹙眉抬头,“你不打球了?”
他极具侵略性的气势将她笼罩,目光幽深淡漠。
“黎大傻在香港好久没有打球,你多陪他打一打不行吗?亏你们还是好兄弟。”
舒蜜伸手试图推开他,却被他压得更紧。他单臂撑在她旁边的墙上,欺身凑近。
“渴了。”声音清冽,不含一丝温度,唇齿间的气流喷上舒蜜的脸颊。
靠这么近真的好犯规。舒蜜心跳加速,头皮发麻,像被猎豹盯上般局促不安。
“我什么时候又踩到你的尾巴了?水在这里,自己喝!”
裴巡狭长的双眸微敛,星瞳里漫不经心地勾勒出她蹙眉的模样,目光缓缓渗出森冷。
他越凑越近,鼻尖压着她的鼻尖,舒蜜的呼吸和心跳悉数被夺走。
就在她全身紧绷,以为他要缠绵悱恻地吻上来时,他倏忽偏了头,薄唇若有若无地摩挲过她绯红战栗的耳垂,低音炮缱绻低沉:“喂我。”
舒蜜双腿发软,眼角微微泛红,她背脊抵住墙,定定神。
“黎大傻还在等着我们呢。我只不过刚才把水给了他而已,你至于这样吗?”
他的指尖顺着她的粉颊滑过,将一绺乱发轻拢到耳后,她全身都萦绕着他的气息。
在她稍微感受到他几许温柔的时候,他目光一冷,惩罚性地轻咬她的耳垂。
舒蜜浑身一颤,耳垂酥麻又疼痛,薄薄的一片上落下鲜明的齿痕。
他的嗓音喑哑又凛冽:“至于。”
舒蜜裤兜里的手机蓦然振动起来,应该是黎一珺打来的。她动了动,反被压得更紧。她双手被扣,电话都不能接,被他挑衅似的抵在墙上,真是欲哭无泪。
无端端惹上一条大狼狗,她随时要做好顺毛的准备。
舒蜜无奈地抓起矿泉水瓶,拧开瓶盖,在他灼灼的注视下仰头含了一口水在嘴里。
红唇水润,粉颊嘟起,她抬眸瞪了他一眼,示意她好了。
裴巡却不急,纤长的手指将她耳鬓的碎发撩至耳后,湛黑星瞳徐徐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轮廓。
风吹动两人之间的旖旎氛围,他的指尖掠过她的唇角,似贪恋这一瞬的满心期待。
舒蜜眉心微颦,含水含得腮帮子酸疼,正要吞咽下去,他的唇覆了上来。
温润的液体流淌在两人的唇齿间,有一滴水顺着她的嘴角流淌下去。
舒蜜被吻得大脑缺氧,全身虚脱,双手紧紧地抠住裴巡胸前的篮球背心。
喉结颤动,他不知餍足地含住她丰润的下唇霸道地索取。
隔着薄薄的篮球背心,她的指尖和掌心触到他结实的肌肉线条,全身愈加热。
她喘息着,蜷缩着脚趾,忍受着这不知从何而来的销魂的甜蜜折磨。
他节奏掌握得很好,在舒蜜快要窒息时稍微放开她。
意外的是,手机倏忽再度振动起来,舒蜜眉心一跳,脸色微变,本能地伸手摸手机。
只一刹那,气氛彻底改变。
裴巡幽邃的墨眸里闪过一丝寒芒,他迅速抽身,眉宇间冷若冰霜,令人不寒而栗。
舒蜜用手背擦了擦濡湿红肿的双唇,知道裴巡生气了,却还是硬着头皮接了电话。
“我在便利店,马上就过来,你等我一下。”
黎一珺在电话那头嘟囔着:“电话怎么不接?裴巡那浑蛋没去找你吧?”
“没有没有,别想多了。我买了水,你可要给我报销啊。”
舒蜜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再抬头,裴巡高大的身影已杳然无踪。
餐厅里,洗完澡的黎一珺坐在餐桌边,白衬衫解了几颗纽扣,松垮垮皱巴巴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漂亮的结实小臂,隐约有几条优美的青筋凸起。
“今天的菜是不是淡了点?”舒蜜下的厨,盐放少了,她吃起来寡淡无味。
黎一珺却吃得津津有味,直接端着莴笋炒肉的盘子,用筷子把菜往饭碗里扒。
“对了,我妈做了腌萝卜。”舒蜜起身,从冰箱里拿出方方正正的密封盒。
酸酸甜甜的脆萝卜非常开胃,舒蜜给黎一珺夹了两大块。
黎一珺咀嚼着萝卜:“姓裴的还不回来?饭菜都凉了。”
“不管他,”舒蜜没好气地扒了口饭,“他还真把我当女朋友了?我可没同意!”
黎一珺目光一闪,咀嚼的动作放慢,目光落在舒蜜身上,不露声色地柔软了几分。
“你和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的语调波澜不惊,可舒蜜的心脏还是微微刺痛了一下,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黎大傻,从小到大我基本上没瞒过你什么事,我就直说了,我和他是炮友。”
黎一珺愣了愣,瞬间咳嗽起来,似是食物呛到了气管里,他捂住喉咙。
舒蜜慌了神,立刻起身帮他拍后背,蹙眉道:“慢点慢点,吃东西那么着急干吗?”
黎一珺端着舒蜜喝过的那杯水,仰头吞下一大口水才稍微好点,脸色却还发白。
“是我太保守了,跟不上时代了?你们玩得这么开放?”
舒蜜又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他真的是洪水猛兽,彻底扭曲了我的人生。”
黎一珺接过水杯,却没有喝,他用筷子戳着米饭,垂眸,抿唇,俊容半明半暗。
餐桌上有一盏橘黄色的罩灯,影影绰绰的光落在他松软的短发上,荡漾起柔暖的光波。
“疼吗?”他并未抬头看她,帅气的脸低垂着。
舒蜜夹了一块莴笋,搭在白米饭上:“那晚我喝醉了,就算疼也感觉不到吧?”
黎一珺眉心缓缓蹙起,声音低哑:“出血了?”
“血倒是没出,后来我仔细检查过。”舒蜜慢慢地塞了口米饭进嘴里。
黎一珺双手轻颤,放下筷子,终于徐徐抬起头,目光温柔得仿佛会滴下水来。
从小到大,她就是一颗镶在他心口的钻石,丝毫不差地嵌在他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有没有戴套?”他最最关心的,永远是她的健康平安。
舒蜜咬了咬筷子,摇摇头:“性教育课老师发了两个套,一个都没用。”
黎一珺的眼神陡然变了,瞬间的阴狠冷酷让舒蜜浑身一颤,她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他的底线一再被触及,却又无法力挽狂澜,眼瞳中沉浮的暗色宛如狂怒的野兽。
舒蜜知道黎一珺在强忍怒气,她局促地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
黎一珺甩开她的手,清俊的面容上俱是厉色,一开口,嗓音已经沙哑:“你月经怎么样?有没有如期来?”
舒蜜怔了怔,像个犯了错误的孩童,泫然欲泣,鼻尖泛红,手指搭上黎一珺的拳头。
“你不说我还没留意,好像延迟了二十多天了,我该不会……”
黎一珺英挺的眉蹙着,目光的冰冷被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一点点融化殆尽,他松开拳头。
他抬手抚摸她柔软的长发,纤长的手指穿梭在她发间,语气已然温和下来:“别怕,别怕,有我在。”
夜幕低垂,街角24小时营业的药店门口,出现了一道清俊绝尘的高大身影。
“终于出现了一个和上次买健胃消食片差不多帅的小哥哥了!”工作人员嘀咕,“真庆幸今晚换班了,有眼福啊,这种级别的帅哥太难遇到了!”
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一脸谄媚的笑,小跑着迎了上去:“帅哥要什么药?”
黎一珺焦急地扫视药品柜,语速飞快:“有没有检测怀孕的试纸?”
工作人员愣了愣,低声笑:“长得这么帅,幸好喜欢女生,我还有机会!”
另一个工作人员拿来一盒验孕棒,黎一珺接过去,认认真真地看使用说明。
验孕棒最早可以在排卵后的第七天验出来。受精卵着床后,HCG开始大量分泌,验孕棒的测试原理是测试尿液中的HCG含量。
“即便不是晨尿也可以准确地验出来吧?”以防万一,黎一珺抬头问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含笑点头:“如果月经已经延迟很久了,那平时的也可以检测。”
黎一珺回家时,舒蜜正在厨房洗碗,黎一珺伸手把验孕棒塞到她口袋里。
“我来洗,你去卫生间检查一下,一道杠就没事,去吧。”
他一边说一边解开舒蜜系在腰间的围裙带子,手掌轻抚她的后背表达鼓励和宽慰。
舒蜜也心急,没有废话,用水龙头冲洗了洗洁精泡沫,擦干净手,走向卫生间。
黎一珺抓起洗碗布,动作缓慢地擦洗碗,等觉察时,他已经把一只碗擦了两分钟。
他始终屏气凝神留意着卫生间那边的动静,倏忽听到卫生间发出响动。
黎一珺手一抖,啪的一声,洗碗布砸到满是泡沫的水盆里,水花溅了他一脸。
洗洁精泡沫溅入他眼中,生疼,双眸顷刻间模糊起来,纤薄的眼皮微微泛红。
卫生间门打开,舒蜜一脸轻松:“黎大傻,不用检查了,我来‘大姨妈’了!”
黎一珺瞬间松了口气,急忙打开水龙头冲洗干净手:“等我一下,我给你拿卫生巾!”
拆卫生巾外包装的时候,他的手还在颤抖,撕了半天才撕开。
舒蜜垫好卫生巾,折回厨房,黎一珺还没洗完碗。
“我去倒垃圾。”舒蜜把垃圾袋从筐里拿出来,换了一个新的垃圾袋。
“你休息吧,一会儿我去扔,月经第一天,别累着,仔细腰疼。”黎一珺回头看她。
舒蜜用食指勾住垃圾袋,另一只手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吃多了,去消消食。”
夜跑的人穿着紧身运动服,低沉地喘息着穿过葳蕤树叶筛下的路灯灯光,良夜静寂。
不远处小区的网球场灯火通明,传来网球砸在塑胶地面上的轻微声响。
夜航飞机一闪一闪的光在天鹅绒般的苍穹里闪烁,今夜无月,只有星光点缀。
舒蜜把垃圾袋扔进分类垃圾箱,双手插进卫衣口袋,往小区门口走。
小区人车分流,车辆直接从门口驶入地下停车场,舒蜜在小区门口站了会儿,往回走。
她并未回家,而是沿着步行道围着小区走了一圈,晚风吹拂着她额头上的汗珠。
走了半个多小时,把小区都走遍了,也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舒蜜咬了咬下唇。
倏忽一股熟悉的烟味钻入鼻端,舒蜜双眸一亮,转过身,大步朝那条幽径走去。
夜色迷离,乳白色的路灯在那道高大的背影上落下斑驳的光晕。
“吃饭了吗?”舒蜜与那人保持三四步的距离,低垂眼睑,手指攥住卫衣衣角,视线落在烟灰桶里凌乱的烟头上。看起来有十多根,抽了这么多?
舒蜜吸了吸鼻子,语调透着三分委屈、二分幽怨、五分嗔怪。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道歉,因为我根本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生气。”
烟雾缭绕中,裴巡缓缓侧身,夜色暧昧地覆在他深邃的轮廓上。
舒蜜眼波微漾,不自觉地嘟起唇:“我是不是疯了?竟然跑遍整个小区来找你。”
墨眸沁着光华,疏离冷淡地睨着她,不带一丝温度。
真是贵公子,连倨傲孤冷的模样都染着禁欲色彩,撩人心弦。
“你今晚不准备回去了吗?黎大傻虽然叫你浑蛋,但还是给你留了饭菜。”
舒蜜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只觉他的目光似凝着秋霜和冷月的高窗,一派清寒。
她打了个哆嗦,缩了缩脖子:“那随便你吧,我先回去了。”
路旁有月见草盛开,细碎的淡黄沐浴着夜华。这种花在夜间开花,在清晨闭合,散发出强烈的香味来吸引夜间活动的昆虫和蛾来给它授粉,花语是“自由的心”。
舒蜜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三步,五步,七步。
风起,花香越发浓烈,熏得她蹙起眉,颈后的头发一缕缕荡漾开来,她的脚步骤然停歇。
裴巡垂首,眼底辉映的星芒在浮动的烟雾中消弭,眉梢鬓角染上一层冷霜。
舒蜜静默地立在原地,三秒,五秒,七秒,她猛地转过身,朝裴巡跑去。
夜风吹拂,月见草摇曳着柔软的腰肢,花瓣上晶莹剔透的露水滚入草叶间。
少年尚未反应过来,领口已被少女粗鲁地扯下,少女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舒蜜合眼,踮脚,双手环住裴巡低垂的脖颈,仰头吻上他薄而冷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