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认为坚持会让我们变得更强大,但有时候放手也会。
——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
2021年8月,公司食堂里,正在吃煲仔饭的舒蜜手握的勺子突然掉到桌上,对喧闹的人声充耳不闻,她瞪圆双眼,盯着手机屏幕。
“为深入推进全国扫黑除恶斗争,严厉打击涉黑犯罪,公安部发出A级通缉令。”
人民网发布了被公开通缉的10名重大犯罪在逃人员的个人信息和照片,同时呼吁社会各界和广大人民群众提供有关线索,积极检举、揭发违法犯罪活动。
这10名A级通缉犯,年龄最小的一头金毛,满口黄牙,脸上刀疤伤痕纵横。
熟悉的面孔让舒蜜毛骨悚然,背脊一阵发寒。
“小姐姐,你在看恐怖片吗?”
傅绵羊端着一碗米线坐到舒蜜旁边,把勺子捡起来,用纸巾擦了擦再递给舒蜜。
舒蜜手一颤,慌忙锁屏,把手机塞到裤兜里,接过勺子,垂眸拌饭。
“小姐姐,要不要尝尝这些米线的辅料?不用客气,随便夹。”
辅料很多,有豌豆尖、韭菜、芫荽、葱丝、草芽丝、姜丝、玉兰片和汆过的豆腐皮。
舒蜜舀了一勺软软的脆骨,塞嘴里慢慢咀嚼:“不是让你离我远点吗?”
“我知道小姐姐有选择障碍症。”傅绵羊用木勺子喝了口米线汤。
“一边是陪伴成长、细水长流的青梅竹马,一边是荷尔蒙爆棚、刺激的成人游戏。”他顿了顿,吸了口润滑的米线,笑眯眯地把话说完,“如果我再给你加一个选项——让你重回青春的甜蜜小奶狗,你岂不是更加头大?”
舒蜜放下勺子,哭笑不得:“谁给你的勇气把你和他们相提并论?”
傅绵羊抽出一张纸巾递给舒蜜让她擦擦嘴角,然后他歪着头,卖萌地吐了吐舌。
“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嘛,男主角到底是谁,不到最后,谁说得准?”
瓢泼大雨的深夜,街道上空,电闪雷鸣不断。
满头金毛、满脸刀疤的男子踉踉跄跄地走着,手里握着尚未喝完的白酒。
倾盆大雨将他淋得浑身湿透,他的目光里满是恨意,一边灌酒一边咬牙切齿地喊道:“在被抓到之前,老子一定要弄死你!”
一辆霸气的保时捷倏忽从金毛身边驶过,轮胎碾轧水洼,溅起高高的水花。
金毛被水喷溅了一脸,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不断地骂骂咧咧。
保时捷驶上斜拉桥,两侧伞骨一般的钢缆将夜空切割成丝丝缕缕的条形。
驾驶座上的裴巡穿着剪裁精良的铁灰色西装,打着深蓝色领带,精悍的身材宛如矫健的猎豹。
时光荏苒,少年的冷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介于优雅与饱含爆发力之间的性感。
“困了,我睡会儿。”副驾驶座上的黎一珺打了个哈欠。
裴巡瞥了眼车右侧,倏忽踩下刹车,疾驰的保时捷很快停在路边。
黎一珺扯了扯领带,诧异地侧过头:“怎么了?”
修长的手指解开安全带,裴巡倾身凑向黎一珺,长臂伸到副驾驶座的车窗玻璃上。
近在咫尺的距离,裴巡冷峻的脸若有若无地贴上黎一珺的胸膛,两人放缓呼吸。
裴巡面无表情,大掌摩挲过玻璃上迷蒙的水雾,擦出一片清亮的视野。
“你在干什么?”黎一珺一头雾水,看着裴巡收回颀长的身躯,重新系上安全带。
雨势稍缓,保时捷提速,过了拐角,黄浦江展露在车厢右侧。
黎一珺瞬间怔住。
璀璨的东方明珠直插云霄,摩天大楼星星点点,宛如繁星闪烁在雨夜。
原来裴巡特意停下车,把车窗擦拭干净,就是为了让黎一珺看到最美丽的夜景。
黎一珺的星瞳辉映着夜景,发出淡淡的叹息。
“巡哥,如果我是女生,就没舒蜜什么事了吧?”
2018年9月。
椭圆形镜子里,舒蜜扎了个丸子头,正抓起粉红兔耳朵洗脸头箍戴上。
一个多月的志愿者生活除了让她瘦了一圈,还在她脸上留下几颗痘痘。
“他们明天就从北京回来了,这痘痘能不能消失啊?”
舒蜜挤了一大坨祛痘洗面奶,在手心狠狠地揉搓出泡沫,再抹上鼻翼、下巴和额头。她闭着眼,满脸白色泡沫,用手指甲拼命地抠额头上的痘痘。
脑袋上摇晃的丸子倏忽被两根骨节分明的长指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舒蜜动作一顿,第一反应是错觉,她刚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家里应该没人啊!
停顿了几秒,她继续合眼抠痘痘。
镜子里浮现出裴巡高大的身影,他罕见地起了玩心,长指又捏了一下她的丸子。
舒蜜这才察觉到异样,可她眼皮上全是泡沫,一时半会儿睁不开眼睛。
“谁?谁在这里?”她心跳加速,有些惊慌,打开水龙头先冲洗手上的泡沫。
裴巡立在她背后,目光凝在她低头时那截珠圆玉润的颈上,冷瞳里漾开柔意。
水声哗啦啦,他俯身,垂下蝶翼般的羽睫,薄唇在她后颈落下浅浅一吻。
舒蜜浑身一颤,鼻端萦绕着他糅杂着古龙水的荷尔蒙气息。
洗面池里的水被染成乳白色,舒蜜声音发颤:“裴巡?”
“又光着脚。”慵懒优雅的嗓音略带嗔怪,他双手搭上她双肩,将她转了过来,再屈身将她抱起。
舒蜜脸上全是泡沫,无法睁眼,只觉双腿被他的大掌抬起,臀部坐在洗面池边。
他的手掌沿着腿部线条滑上她颤巍巍的腰肢,扶稳她,让她的双腿夹在他腰间。
“别闹了,等我洗完脸。”
舒蜜抬起湿漉漉的手指去擦拭眼皮上的泡沫,却被他轻柔地捏住手指。
他长臂一伸,扯下挂在墙上的毛巾,打湿,单手拧干,另一只手始终扶住她的纤腰。
“裴先生果然腹黑啊,又抛下黎大傻,先回来给我惊喜了?”
舒蜜乖乖地坐着,手指在他胸膛上画着圈儿,任凭他用毛巾擦拭她脸上的泡沫。
“不喜欢?”嗓音缱绻。
他纤长的手指握紧湿润的毛巾,细细地擦一遍,入水清洗,拧至半干,再擦。
舒蜜睁开澄澈双眸,绽出迷离笑意:“喜欢得不得了。”
坐得这么高,她的脸才刚到他下颌,一垂眸,就看到他白皙脖颈上性感的喉结。
她倏忽想到了什么,慌忙抬手捂住额头:“别看别看,长了痘痘,丑死了。”
手指被他慢条斯理地一根一根掰下,他上扬的眼角沁出暧昧的温存。
“很可爱。”他的唇在语音落下的瞬间轻吻她额头上绯红的痘痘。
舒蜜只觉一颗心变成了亮晶晶的草莓软糖,双颊染上一层薄薄的茜色。她的目光落在洗面池旁边置物架上一个红丝绒礼盒上,丝绒的光泽低调奢华。
“那是给我买的礼物吗?”她抬眸,不掩藏目光里的期待。
裴巡把毛巾搭上毛巾架,长指将她的碎发拢至耳后,指尖缠上她一缕长发绕啊绕。
“想看?”漫不经心的调笑语气。
还卖关子?舒蜜噘嘴,红唇翘得甜甜的:“是啊,迫不及待地想看。”
裴巡松开手指,那一缕直发绕成漂亮的小卷。他眉梢眼角有什么浓得化不开。
“那说点我喜欢听的。”
又来了,要命的低音炮。舒蜜咬了咬下唇,张开双臂,充满依恋地搂住他的脖颈。
平时的身高差不可能有这样的拥抱,她坐在洗面池边,甜腻糯软的声音滑入他耳中:“我喜欢你,正常人的那种喜欢,很俗气很老土的喜欢,喜欢到想和你生猴子。”
舒蜜的双瞳水盈盈一片亮色,猫咪似的黏着他,那长长的睫毛恍若撩起了裴巡心底的柔软,他的视线软软地落在她发红的痘痘上。
“以后不要乱抠痘痘了。”
舒蜜未承想他又提到痘痘的事,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额头:“知道啦。”
“都是我的私有财产,珍惜点。”
霸道的声音徐徐落下,舒蜜只觉全身酥麻,心脏跳个不停,快要溺死在他的甜蜜里。她勾住他手指,嘟嘴撒娇:“礼物。”
裴巡扬手,拿过红丝绒礼盒,一手扶住她后背,一手轻轻打开。
咔嗒一声,礼盒盖子弹开,灯光下,一条施华洛世奇定制水晶银链熠熠生辉。
她送他一朵像玫瑰的月季,他就回一条奢华的玫瑰花形水晶银链?
舒蜜抚了抚剧烈鼓动的胸脯:“这是项链,还是手链?”
裴巡抿唇不语,长指勾出镶满水晶的银链,倏忽屈身,单膝着地。
舒蜜只觉脚踝一凉,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他轻轻将脚链扣上,凝眸望着她纤细脚踝上璀璨炫目的水晶流苏和浪漫的玫瑰形水晶。
原来是脚链啊,舒蜜只觉耳膜都鼓动了起来。
她不是不知道送脚链的含义——拴住今生,系住来世。
似有一股电流从脚踝处蹿过全身,舒蜜尚未反应过来,裴巡已抱起她走向沙发。
茶几上,平板电脑屏幕上是被按下暂停键的韩剧《金秘书为何那样》。
“你们说明天回来,所以今晚我准备放松放松,补补网红韩剧的。”
裴巡抱着她坐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她坐在他腿上,被他双臂圈在怀里。
舒蜜只觉周身被他浓烈的气息萦绕,有点晕,背脊还紧贴着他壮硕的胸膛。她缓了缓神,侧头,清瞳含笑:“你要陪我看浪漫无脑的韩剧吗?”
裴巡下颌轻轻陷入她头顶的丸子里,长指点上屏幕上的播放图标,嗓音低哑:“今晚,我是你的。”
第九集,金秘书家里来了不速之客,她只能把男主角藏到衣柜里。朴叙俊藏在衣柜里,听到不速之客们说自己的坏话,他满脸不高兴。金秘书好不容易把客人们送走,拉开衣柜,就被朴叙俊拉入怀中。
两人在衣柜中热吻的画面,看得舒蜜唇干口燥,掌心濡湿。
若是平时,她只会露出姨母笑,可现在她全身被性感得要命的人抱得死死的。
她拼命调整呼吸,缓缓侧头,悄悄窥探他此刻的表情。
韩剧缠绵悱恻的背景音乐流淌满室,旖旎的灯光落在他轻合的眼睑上,清光微漾。
睡着了?舒蜜一怔。
近距离凝望,才留意到他蛊惑人心的优美卧蚕染上了熬夜后特有的憔悴疲惫。
他的睡颜固然是绝美无双,可她的心脏缓缓渗出一阵酸楚。
裴巡素来淡泊,任何奖项于他都是过眼云烟,可是为了向黎一珺证明自己,他拼死拿到了第一名。有多辛苦,她不敢想象。
他的下颌微微后仰,脖颈纤长无丝毫颈纹,喉结在睡梦中倏忽一颤。
睡得好不安稳。舒蜜绞着手指,目光凝在那微颤的精致喉结上。
平板电脑里传来朴叙俊告白的韩语,她听不懂,但那抹粉红暧昧染上了她的心扉。
她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唇瓣,徐徐抬腰,唇极轻极轻地印上他颤抖的喉结。
他睡眠极浅,她些微的动作便惊扰了他,墨瞳绽开星芒,凝在她脸上。
“醒了?”舒蜜羞红了脸,“不好意思,我没克制住。”
她急促的呼吸浸染着他的耳郭,他只觉怀里一团绵软温顺又乖巧,似粉红小兔。
让人想欺负。
他眸里丝丝缕缕的暗纹骤聚,长指拈起她一缕柔发,低头。
尺度越来越大了,成年人的世界果然刺激又妙不可言。
舒蜜探出,舔了舔他,双瞳氤氲着迷蒙水雾。
“要不要来一个超越《金秘书为何那样》的舌吻?”
言毕,她合眼,含住他灵巧的舌。
力道有些大,他只觉舌根都被微微拔起。
这么凶?那他就不客气了。
裴巡嫌她扭着身体亲得不痛快,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翻过来,掰开她的双腿。
可以了,可以了,这吻技,已经碾压大部分韩剧男主了。
舒蜜全身酥软,勾住他脖颈的手臂稍稍脱力,就被他顺势按在茸茸的厚地毯上。
沙发旁的落地灯的橘黄色光芒尚未勾勒出她松散的乱发,就被裴巡强势遮住。
“舒蜜。”他墨瞳里有什么破茧而出,嗓音透着说不出来的难耐与压抑。
舒蜜的神经瞬间紧绷,这不是他平时的声音。
很危险,无论是姿势、气氛,还是他的眼神、动作。要被吃了吗?
她别过脸,不敢看他此刻缱绻到极致的表情,只觉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开始叫嚣。
在这失控的气氛攀升到巅峰时,他倏忽咬唇,力道大得薄唇微微渗出鲜血。
下一秒,他直起腰,灼热的气息离开了她的身体。
舒蜜愣了愣,转过脸看他。
裴巡长身玉立,眼睑和薄唇皆覆上凛冽秋霜,转瞬间就恢复了矜贵冷漠。
舒蜜诧异地挑眉:“你不敢吗?”
裴巡微屈长指解开衬衫纽扣,一颗,两颗,三颗,他转身朝浴室走去。
“黎一珺会杀了我。”
无论哪所大学,都存在两类人。一类是专心致志地钻研学术的,一类是一脚踩进大学校门就开始彻底放飞自我的,两类人泾渭分明。
不过裴巡和黎一珺两类兼顾,社团玩得飞起,学业成绩也亮瞎眼。
辅导员找到他们:“中国大学生年度人物评选,校团委把你们俩报上去参赛了。”
去年评选的,有罹患脑肿瘤,捐献心脏、肝脏、双肾脏、双眼角膜救了6个人的;也有清华大学休学两年入伍,在海军航母部队荣获个人一等功的;还有为了治理雾霾,开发申报专利,获得授权九项,在山西、内蒙古改善生态环境的;还有对农民进行电商培训,发起“互联网+”乡村公益计划,惠及农民2万人的。
黎一珺自惭形秽:“相比他们的大爱,我们做得还很不够。”
“你们暑假去北京参加创业大赛,项目创意被硅谷高价购买,算是为国争光。”
从辅导员办公室走出来,两道修长的身影静静地并肩穿过走廊。
走廊上不少花痴女生盯着他们的背影双眼冒红心:“看一眼感觉就要怀孕了!”
一进电梯,黎一珺突然转身,一把揪住裴巡的衣领,将他狠狠地压到电梯壁上。小巧精致的鼻翼微微颤动,脖颈上青筋凸起,黎一珺的深瞳里似藏着狂暴的野兽。
“为什么拒绝硅谷的邀请?”
他凑得很近,鼻尖压住裴巡的鼻尖,急促的呼吸缠上裴巡清冷的鼻息。
电梯上的数字不断变换,头顶乳白色的灯光给裴巡冷漠的俊容洒上一层清霜。
“你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吗?这是多少精英梦寐以求的!”
裴巡高挺的鼻梁在薄唇上落下蛊惑的暗影,他以面无表情来回应黎一珺的咆哮。
黎一珺揪住他领口的手指发颤,指尖发白,扬起音调:“你不想和舒蜜分开对不对?”
裴巡的鼻尖被黎一珺压得偏向一边,他浓密纤长的睫毛撩过黎一珺的脸。
黎一珺蓦然冷笑:“去硅谷培训两年,你怕我把她抢走?”
裴巡终于有了表情,难以捉摸的表情,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抬起手臂,抓住黎一珺的手。
“是,我怕。”
冷冷的三个字,宛如锋利的猫爪挠在黎一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黎一珺的手缓缓滑下,触到裴巡结实的胸肌,感受到他跳动的心脏。
电梯叮咚一声,降至一楼。这是货运电梯,人迹罕至。电梯门缓缓打开。
裴巡和黎一珺都纹丝不动,目光激烈地绞在一起。
电梯门又徐徐闭上,停在一楼。黎一珺稍稍放开裴巡,往后退了一步,喘着粗气。
“她的身心,你都得到了,你有什么好怕的?”
裴巡眯起眼,凝望着黎一珺柔软蓬松的短发上一圈圈明亮的光波,色淡如水的唇微张:“我始终觉得那是偷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从你手上偷来的。”
戚教授穿着一件奶酪黄桑蚕丝衬衣,并非传统的卡其色,有奶酪般的饱满色泽。
她放下手中的咖啡,双手抱胸,隔着办公桌凝望穿棒球外套和牛仔裤的素颜女孩。
“你就是舒蜜?”她微蹙眉心,“我儿子的初恋?”
舒蜜的视线落在桌上的履历表上,看来戚教授把她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
“黎一珺比你合适得多,可惜他是男生。”
戚教授的话让舒蜜冷冷勾唇,想不到这种狗血戏码居然在自己身上上演。
“所以您准备干涉我们的恋爱自由?”
戚教授未曾想舒蜜如此不卑不亢,她俯身,眉毛压得很低。
“他为了你,连硅谷都不去了。你拉低了他的人生档次,你不配和他并肩。”
舒蜜手指抠住书包背带,眉目清冷:“您发泄完了?我可以走了?”
“你以为爱情只需要荷尔蒙就能维持?只有势均力敌的人,才能长久携手。”
戚教授端起咖啡,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口红在咖啡杯上留下浅浅的唇印。
舒蜜嘴角下沉,转过身:“教授,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出国,创业,公司上市,成为金字塔顶端的人,而你呢?你追不上他。”
戚教授冷冰冰的话语从背后追上来,让舒蜜背脊一僵。
“人生是一场马拉松,距离越来越远的两个人,是没办法拥抱的。”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舒蜜提着在公交站台路边摊买的橘子,慢慢穿过走廊。
昏黄的灯把她的影子拖曳得恹恹的,她眼神迷茫,摸出钥匙对准锁孔,但好半天都没插进去,手有点哆嗦。戚教授的话,给她的打击不轻。
裴巡和黎一珺是天赋异禀,而资质平庸的舒蜜能走到今天,全靠后天努力。
以前喜欢黎一珺,所以拼命学习,头悬梁锥刺股,终于考到他所在的大学。
现在喜欢裴巡,他太闪耀。越长大越发现,很多事不是努力就可以做成的。
房间里一片黑暗,舒蜜啪地打开灯,瞬间愣住,手里的橘子差点掉到地上。
“裴巡?你怎么不开灯?吓死我了!”
橘黄色的罩灯勾勒出他俊雅慵懒的轮廓,修长的双腿交叠,倾身坐于沙发上。
舒蜜定定神:“你不是下午的航班,受邀去北京参加AR研讨会吗?”
他指尖夹的烟燃着猩红的火光,烟雾缭绕中,他眉眼纤长,沁出令人酥麻的蛊惑。
她的膝盖有些发软,下意识地用手肘撑着玄关处的墙壁。
天知道他不开灯在黑暗里慢条斯理地吸着烟等她回来的模样有多销魂!
舒蜜难耐地转移视线,低头换了鞋,穿过客厅,把橘子放到茶几上。
“你改签了?难道你知道戚教授今天找我了?”
裴巡的目光被烟雾氤氲得一派温软,追逐着她的身影,细细勾勒少女玲珑的曲线。
舒蜜在洗面池边洗了洗脸和手,用毛巾擦干,脱了外套,走到沙发边。
她抬手抽出他指尖的烟,摁在烟灰缸里捻灭,侧身坐于他腿上,纤手环住他的颈。
“让我尝尝烟的味道。”
回应她的,是白雾萦绕的吻,舌尖触碰舌尖,香津暗涌,渗出薄荷味的烟草气息。
舒蜜原本空落落的心瞬间盈满,矫情地有点鼻酸。
他只是把她的唇舌含在嘴里,像含着一颗软糖,一点点品尝,不敢用力,怕糖化了。
即便如此,舒蜜依然被吻得全身娇软,红着脸喘息,双眸湿润。
裴巡的大掌抚上她不自禁晃动的腰肢,稍稍离开她的唇,他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
这么快就结束了?还没有亲够呢。她微微嘟唇,却不敢表现出贪念。
舒蜜的指尖缱绻地抚上他的后颈,温顺地垂眸,低低出声:“我没那么脆弱,不必安慰我。我知道你要忙起来了,我也会让自己忙起来。”
裴巡颀长的身躯徐徐后仰,指腹抚了抚她微肿唇畔残余的晶亮液体,嗓音柔煦:“乖,给我收拾行李。”
叠换洗的衬衣、西装西裤,卷领带,这些都是舒蜜为了裴巡特意学的。
他的男士内裤是清一色的黑,性感得要命,舒蜜一条条叠好,脸颊发烫。
她跪在卧室衣柜边,专注认真地把衣物叠入行李箱。
裴巡斜倚在卧室门上凝望着她,大长腿微屈,清冷的双眸里泛起柔润的光泽。
人生中,有些刹那的光阴极其珍贵,那是我们向永恒借来的吉光片羽。
如果一些瞬间美好得一辈子都忘不掉,这些瞬间,就是永恒。
“好了,收拾好了,累得我腰酸背痛……”舒蜜揉着肩膀站起身。
裴巡倏忽迈步过来,舒蜜尚未说完的话语被他狠狠卷入唇齿之间。
“嗯……”舒蜜的鼻尖被压得死死的,无法呼吸,唇舌酥麻疼痛,好难受。
她用力捶打他的胸膛,手腕倏忽传来炙痛,他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的双手摁在头顶。
舒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他压到衣柜门上,瑟瑟发抖。
他屈着手指扯下脖间细长的黑领带,一圈一圈地绑在她手腕上,她高举过头顶的手腕肌肤一热——领带上犹带着他魅惑的体温。
“刚才没满足你,补上。”撩人的低音炮透着霸气。
舒蜜骨头都酥了,喘息着紧贴他的胸膛,绯红的小脸上汗津津的,碎发被汗粘在鬓角。她刚想说点反抗的话,唇舌就被吸住,这是从未体验过的狂暴的吻。
裴巡仿佛要把身下绵软粉红的身体,连同魂魄,狠狠地占有。
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毛孔,都必须染上他裴巡的气息。
我要用尽我的万种风情,让你在将来任何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内心都无法安宁。
戚教授忠言逆耳,舒蜜收了心,扎扎实实地学习,一堂课不落,还去影视公司实习。黎一珺在香港课业繁重,还要和裴巡一起开发新项目。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
因为在创业大赛中夺冠,裴巡的人脉圈瞬间拓宽,应酬不断,经常飞去全国各地。
越长大越发现,想要努力争取的东西太多太多,忙得连轴转,哪有时间谈情说爱?
奋斗着的单身青年深陷工作压力和微薄工资的泥淖不能自拔,根本没时间谈恋爱。
那些热恋着的情侣,见面时间越来越少,同一个城市也像异地恋,说分就分了。
食堂里,孟舫看舒蜜一边吃饭一边弄自己的公众号推送。
“女孩子那么拼干吗?毕业了你随便挑一个,跟珺哥或者巡哥结婚,多轻松!”
舒蜜搭在触摸板上的手指滑动,在网页下方点了保存,然后快速扒了口米饭。
“我这么努力,就是为了以后想出轨就出轨,想离婚就离婚!”
孟舫差点把满嘴米饭喷出来:“那你这么忙,岂不是很久没有和巡哥亲亲了?”
舒蜜敲击键盘的手一顿,想起几个月前她双手被领带绑住并被摁在头顶的吻,一层薄薄的绯色升上她的脸颊:“和他呀,亲一次,管一年。”
2019年1月,期末考试周,校园里挂满了各种萌萌的警示条幅。
“考试不是谈恋爱,请不要眉目传情。”
“对方拒绝作弊并向你扔了四个字——诚信考试。”
远离手机,远离宿舍,扎根图书馆。
班级群里一大波表情包袭来:“高分喷雾”“学霸喷雾”“考试全会喷雾”“蒙的全对喷雾”。
考高数前舒蜜熬了一个通宵,为了绩点拼了。考完她全身虚脱,脸色惨白地回到家,掀开被子,倒头就睡,手机在书包里振动个不停,她也没察觉。
从中午一直睡到凌晨一点,迷迷糊糊地被一阵脚步声吵醒了,舒蜜掀了掀眼皮。
卧室的灯没开,只有客厅亮着灯,灯光洒进卧室,勾勒出黎一珺棱角分明的脸。
舒蜜还以为是幻觉,合了合眼,额头倏忽被微凉的手触碰了一下。
“发这么高的烧也不找阮芯晴来帮你?你怎么这么让人操心?”
头晕晕沉沉的,耳膜一鼓一鼓的,黎一珺的声音听起来像隔了一层朦胧水雾。
“来,先喝口水,你的嘴唇都干燥起皮了。”
黎一珺叹息着坐下,把热水送到嘴边吹了吹,再扶舒蜜坐起来,把水杯送至她唇畔。
温润的水淌过干燥的喉头,明明是清水,可舒蜜觉得舌尖泛着淡淡的甜。她软软地倚在他有力的臂弯里,抬眸看着他,声音虚弱:“你不是也在港大参加考试吗,怎么回来了?”
舒蜜烧得厉害,鼻息都是灼热的,扑上黎一珺风尘仆仆的脸颊,他觉得滚烫。
“翘了。从中午就给你打电话,你一直没接,打到下午四点,我实在不放心。”
舒蜜的指尖不经意地滑过黎一珺冰凉的手背,她蹙眉:“你身上怎么这么冷?”
“香港很暖和,我急着赶回来,都忘了换一件厚点的外套。”
黎一珺话音未落,手掌被舒蜜抓起,他冰凉的掌心贴上舒蜜火烧般的左脸颊。
凉凉的,好舒服,就像小时候她烧得难受,他打开冰箱用勺子铲冰敷上她的额头。
他可真傻啊,用勺子铲不出冰,就拿电吹风去,对着冷冻柜里坚硬的冰吹。
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小小少年蹲在冰箱前面拿着电吹风认真地吹冰的模样。
回忆往事,舒蜜在黎一珺怀里咯咯笑,笑了几声,没力气了,右脸贴上他的胸膛。
黎一珺大掌捧着舒蜜的脸,很庆幸没开卧室灯,她看不到他双眸里闪过的慌乱。
这个动作有没有超越兄妹的范畴?他蹙眉,一颗心被密密麻麻的不安缠绕。
巡哥这阵子在硅谷培训,忙得根本抽不出身,黎一珺不知自己是不是乘虚而入。
“我给你试试体温。”他心虚地抽回手,把怀里的舒蜜放下,打开抽屉找出体温计。
舒蜜乖乖地抬起右手胳膊,黎一珺俯身,把体温计塞到她腋下。
“饿不饿?我去给你煮一碗面条?”他把一条湿毛巾搭在舒蜜额头上。
舒蜜伸出食指勾住他的手,抿了抿唇角:“别走,哥哥,我好难受,陪陪我。”
她的小脸烧得通红,眼睛湿漉漉的,仿佛要溢出水来。
他的胸口倏忽闷闷地疼,透不过气来,俯身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你终于叫我哥哥了。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
小时候黎一珺一直让舒蜜叫他哥,她倔强,每次都说:“你怎么不叫我姐啊?”
她第一次心甘情愿叫他哥,是七岁时的暑假。乡村老家热得睡不着,他们悄悄爬到平时晒玉米和谷子的屋顶,稍微凉快点,可是蚊虫太多了。
她困得不行,枕在他腿上睡觉,被蚊子咬了几口,气急败坏地抓。
“你等我一下。”他回房拿来她奶奶的蒲扇,给她扇风驱蚊。
还真管用。舒蜜整夜安眠,天快亮时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蒲扇依然在扇动。
“你不会一晚上没睡,一直在给我扇风吧?”她看到他隐约的黑眼圈。
小小的黎一珺打了个哈欠:“睡醒了?走吧,待会儿太阳出来就晒了。”
舒蜜站起身,拉住黎一珺的手腕:“哥哥,今天不要你带我捉青蛙了,你去睡觉。”
那是2005年,大家都听MP3,他们一人戴一个耳机听光良的《童话》。
夏夜星辰的微光洒在溪面上,水流潺潺,萤火虫的光芒不断闪烁,宛若灵动的音符。
他最擅长拨开溪边的草丛,找寻藏匿其中的流萤,用小手捕捉那扑闪扑闪的身影。
她坐在木桥上,赤裸的小脚在溪流里扑出水花。
他给她捉萤火虫,捉得满头大汗。“给你啦,我要累死了!”他把装满萤火虫的玻璃瓶递给她。
“谢谢哥哥!”她喜滋滋地抱住玻璃瓶,笑脸被满瓶的萤火虫映得熠熠生辉。
回去的路上,MP3没电了,月光下,他拉着她的小手:“那我给你唱吧。”
彼时七岁的黎一珺不会知道,那些懵懂唱出来的歌词,会贯穿他全部的人生——
“我会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
“你要相信,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2019年2月,春节,黎一珺、裴巡和舒蜜在云南的泸沽湖过年。
住的是“爱彼迎”上订的民宿,三人间,阳台上有秋千,花园里格桑花盛开。
舒蜜坐在秋千上跷着脚看泸沽湖的夕阳,黎一珺和裴巡在旁边倚栏抽烟。
“公司名字注册了吗?叫什么?”她扭头问他们。
黎一珺娴熟地吐出烟雾:“君寻科技。”
“君寻?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舒蜜不满地嘟起嘴。
“这公司都是你的,你还纠结什么?”黎一珺纤长的手指抖落烟灰。
湖面起风了,裴巡灭了烟,摘下他脖上的围巾,一圈一圈地给舒蜜围在颈上。
他的嗓音在暖色调的夕暮之中缱绻悠长:“想加进来?做了裴太太再说。”
黎一珺把烟头往烟灰缸里用力一摁:“过分了啊!我什么时候同意你们在一起了?”
那晚,他们讨论公司章程讨论到深夜,舒蜜在他们低沉的声音和海浪声中安睡。
大年初一,三人驾车去泸沽湖上的里务比岛进行新年祈愿。
许愿牌、转经筒、寺庙,整座岛屿像佛祖收集凡人心愿的地方。
舒蜜在喇嘛寺前双手合十,闭目祈祷。
阳光洒在她虔诚的脸上,光洁的肌肤上,绒毛被染成圣洁的金色。
向来不爱拍照的裴巡举起单反,咔嚓一声,定格了这令人心动的瞬间。
“许了什么愿?你和巡哥一生一世?”黎一珺凑到她耳畔笑问。
舒蜜用手肘撞他:“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他不会懂,她最大的心愿,无关自己。
“请一定要保佑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黎一珺和裴巡,一生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