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寒赶到天际峰时,就见景程真人在庭院外跪着,他踌躇一会后还是走了进去,跟着跪下。
景程闭眼静心,把方才激动的情绪全部收起,对春不寒说道:“从我这一代掌管天锦门开始,师祖就失去了踪影,你师父那一代无人有荣幸一瞻祖容,你是赶上了,大殿上也算你机灵识相。”
“不寒不才,幸好您来了,不然会闹笑话,对师祖不敬。”春不寒微微低头,谦卑说道。
景程道:“祖师为人宽厚,不喜人扰,更不喜长老以下有太多人知道他还在世,怎么处理你该知道。”
春不寒:“是,我已经下令方才大殿上的弟子通通缄口。”
景程点点头,很是满意,又听春不寒问道:“浮寒君受伤颇重,乌发生白,这……”
重重叹口气,景程无可奈何,“不就是个死吗?我也没几天了,转眼一生莫过如此,我也不执着小四成仙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自在随心罢。”
“那浮寒君与师祖……”春不寒问不下去。
景程却是坦荡,道:“情之一字,随缘随心,无关其他任何一切。”
春不寒没有再说什么,二人隐隐约约听到一曲箫声,正是奇怪何人会在天际峰附近吹箫时,便见傅辞从东面的廊庭走来,四处张望。
他看见二人跪着没有任何示意,一跃云间没了身影。
傅辞飞跃了几座峭壁,在一处背角的崖上寻着了玄宸,他失魂落魄的,还未从悲戚中走出来,但是不疯了。
“被逃了?”傅辞站在对面的山崖上问他。
玄宸冷漠道:“我追到了下界某座山,正想把人杀了,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傅辞一下就想到:“魔尊?”
玄宸摇头,“是白群。”
这名字好生熟悉,傅辞想了想,恍然,“是外门峰的女弟子。”
玄宸点点头,“是,她居然是魔族的人,挡下我对魔君致命一击,我本想两个一起杀了,后来魔尊赶来,魔君独自逃了。”
傅辞皱死眉头,玄宸能混进撼霄山不奇怪,可是魔族的人怎么也混了进来?!以此来推,其他族的人是不是也有混在弟子当中的?
而且白群是在苏镜云进撼霄山后凭着筛选大会入门的,也就是说苏镜云的动向,很早之前就引起了魔族的注意?
那在藏书阁里,他看到的人影……
“事情有点不对。”傅辞道。
玄宸冷嗤,“当然不对!是你复活了魔君!”
“我当时施展结契术,出现的就是一个凡人,我万万没想有想到会是魔君!”
“那是魔君被什么手段封印了,亏你聪明一世,竟糊涂一时。”玄宸怨道:“你也不想想你自己什么命格,随便一个凡人也有资格与你结契,把‘势’借给你?”
傅辞怔住,当时自己真元不齐,头脑混沌,还真没往深里细想。
玄宸继续道:“我还听说苏镜云问心之后,问心镜都碎了,你依旧没有警惕?”
“我有过一丝疑虑……”傅辞懊悔,“我以为是苏镜云生前做了大恶之事,没想到是因为她也有神格。”
问心镜只是凡间稀有灵器,说到底还是凡品,没有资格问一个神的本质,所以碎了。
“我的错……”傅辞悔不当初,他一直没去深究苏镜云的一切,因为她是他被困九百多年来唯一的救赎,但如果早知这个救赎是魔君,傅辞可能会让自己继续受困下去,这样神族消亡的秘密还可以隐瞒很长一段时间。
玄宸不再说话,心灰意冷。
傅辞却是不断回顾数千年来的一切,还是道一句:“事情不对。”
玄宸看向他,以眼神询问,听他说道:“当年魔神已死,可是魔尊与魔君都是魔族帝王的继承人,他们自封渡厄不久后就有消息传出魔尊继位,而魔君好像销声匿迹了一般,却是靠我施的结契术复活,这是不是就说明魔尊继位前后的时间,魔君就被杀害了?毕竟神魔大战时,魔君没有死在我们手里。”
玄宸一点就通,已经设想到了后面,“你的意思是他们俩起了内讧,魔君在我手里逃了,可不一定会把消息带给魔尊?”
“试想,他们之间要是有恩怨未了,魔君凭什么把一个天大的消息告诉魔尊,因为魔尊一旦得知便会马上起兵,这征讨下来的三界可就是魔尊的了,魔君占不了半分好处。”
“世事无绝对。”玄宸道,“就好像我们神族……”他突然哽咽再说不下去。
傅辞也是难过,可他承受了数千年已经从容淡定,“师父给我们的神兵取的名字,是告诉你,族里一切都归于尘土,要放下。是告诉我,必须好好隐身在尘世,守好秘密,我们应该好好遵照他老人家的意思去做,不要让他失望。”
玄宸闻言,死死握紧了归尘,到底难以接受,一言不发消失了身影。
傅辞看他离开的身影,默默叹气,眼下又因为吃不准魔族有多少可能性会起兵而心烦意乱。
他回到了天际峰楼阁,那二人还在跪着,于是对春不寒说道:“第十二代掌门春不寒,你先回去吧,到时我去太微清殿找你。”
春不寒赶紧叩了个头,走了。
傅辞看着景程,问道:“为何一直要跪?”
景程羞愧不已,颤颤惊惊道:“师祖,弟子有罪。”
“你说的罪就是江冀把我杀了,你作为掌门没有严惩,反而隐瞒了天下。”傅辞淡淡道。
“正是如此。”景程老泪纵横,“当年小四突然出关,给我传了一封信说是与你一起外出前往苍击山,我以为他转了性子想开了,不与您闹变扭了,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