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话已说尽,傅辞紧紧看着挟持江浮寒的玄宸,不经意看到一旁的苏镜云出现了反常的举动。
她又像以前那般,一到危急关头就捂着头喊疼,此时嘴里更是念念有词:“神魔大战……神魔大战……”
苏镜云动静太小,他们无暇去顾及。
玄宸这时回神,朝傅辞大吼:“你胡说八道!神族怎么可能消亡!你说的话疑点重重!”
傅辞道:“哪里有疑点你问便是!”
“神族若是消亡,三界如何制衡?!人间修真就算再怎么斩妖除魔,魔族终有一日卷土重来,光靠九重天的兵力能够抵挡?如此一来,三界最后还是魔族的,父君怎么可能没有想到,怎么可能去自灭!”
“师父说过了,我们只做我们该做的,苍生日后能稳多久、三界能平衡多久,一切看天道,毕竟世事无常,天道在轮回。再者,神族也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消亡,你与我不是还在吗?”
他们二人寿数才万年,与天地同寿是必然的,除非意外陨落。
“我还是不信!你骗我!!你到底有什么阴谋,你要做什么!”玄慈歇斯底里,颠状初露端倪。
傅辞化出一本诏书,正是藏书阁密室中三孤本之一,“你自己好好看看,是不是师父的字迹,还有神玺落印。”
诏书升起,在半空中缓缓展开,神族文字一字一字涌进玄宸眼里,最后落款的玺印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重击他的心脏。
“啊——”他双目充血,发出一声咆哮,神皇血脉的神格威力引发近处天雷异动,电闪雷鸣。
事已至此,玄宸的心神处于崩溃之中,发丝四散,神志狂乱,傅辞赶紧起身,欲要安抚好师弟,不让他神志毁尽疯障,何况江浮寒还在他手里。
“师弟,师父就是不想你这样,才会一开始没告诉你他老人家的打算,你一定要稳住心神啊!”
玄宸发出低低的笑声,“你说神族不算消亡,我们还活着,可是这与亡国有何不同?”
傅辞却劝道:“他们只是去了另外一处世界,是一个我们不能理解的境界,你和我被寄予厚望,三界还需要我们。”
听到傅辞这么说,玄宸笑得发狂,流下一行血泪,下一刻又突然收敛了笑意,空际的电光感应他的情绪暗下。
他扯过江浮寒,指着傅辞正声批判。
“大胆玄慈!身为鸿蒙天重臣,深得神皇信任却做出诅咒神族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必须重罚,杀你已经不足以以正视听,那就先杀江浮寒吧!”
见玄慈高扬归尘,傅辞惊煞行动,拔剑而起,所有的动作几乎是在一瞬之间,玄宸将下的杀手,江浮寒与傅辞离别的泪眼,还有——
苏镜云的爆吼。
杀招将至,傅辞根本赶不及,这时从侧面一记凛冽的剑气冲来,直接击中玄宸的手腕,傅辞趁机出手一招,使得江浮寒脱离玄宸的掌握。
尔后他们再无心思纠结恩怨,通通侧目望去,眼前红焰灰烬旋动,有一道身影从中缓缓直起腰身,宛若破茧成蝶,由软弱娇小蜕变成强悍英挺。
少女的脸一点一点被火焰吞噬,浮现了另一个七分神似的脸孔,圆杏双眼媚丝眨动间已是琉璃星辰,左眸下一角有颗泪痣异常妖艳,一身玄衣随火风飞扬。
众人惊愕看着眼前雌雄莫辨的人,既熟悉又陌生,但是单看此人手中的长剑,便一下断定其身份。
傅辞震惊地几乎握不住隐尘剑,江浮寒心惊不已,苏镜云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玄宸呲目咬牙,吼道:“魔君琉煜!”
魔神双子之一,琉煜在扬尽的灰烬中抬眼看向他们,看向那扇大门,身高的变化让视线所及略有不同,仅仅是一瞬的无所适从,又很快便咧嘴一笑,魅惑至极,开口说了一句话,声色清灵又低沉。
“三位,多年不见,没想到重逢竟是在神族大门前。”
鸿蒙天的死对头出现,玄宸怒头冲冠,一下冲了过去,二人打斗起来。
“前辈。”江浮寒拉住傅辞的衣袖,傅辞当即回神,也持剑冲了过去,师兄弟一致对外,厮杀魔君。
琉煜似是未料到傅辞也对自己动手,眼里闪过一丝异样,敌手杀招太狠,需要专注对付。
三人在天锦门前混乱一团,琉煜虽不是对手,却也不容易被擒。
玄字二人招招下死手,恋战无益,琉煜一个空隙钻到重伤的江浮寒身后,剑抵要害。
“别过来,否则他没命。”
玄宸可不在乎,照样往前冲去,却被傅辞拉住,“不要!师弟,不要过去!”
甩开傅辞的手,玄宸气结,胸前剧烈起伏,昔日仇恨如火,他随时要再去拼命,斩杀仇敌!
四人双方对峙,琉煜附在江浮寒耳边,邪魅问道:“师傅,现在知道我的身份你还会认我吗?”
江浮寒握紧双拳,冷若冰霜,“你……是魔族!”
言下之意再明确不过,琉煜黯了黯眼神,视线顺着江浮寒长长的华发看去,掌心下的触碰探知了许多。
“你,损耗到底,太虚弱,活不长了。”最多几个月的死撑。
江浮寒冷笑,“与你无关。”
琉煜幽幽叹气,“这话还是一会再说会比较合适。”
语罢,划出一道剑气劈向傅辞与玄宸,迫使他们让出逃往下界的路。
江浮寒在琉煜手上,傅辞不敢轻举妄动,玄宸死死盯着他们移动到玉阶旁,恶狠狠说道:“魔君,你逃不了!”
“你这话说得太早,我逃不了,也不见得你能擒得住我呀。”
趁他们说话时,江浮寒云袖下的手悄然凝结寒气,浮生玉罗扇召出,只待时机。
傅辞发现江浮寒的动作,暗自心惊,开口引着琉煜的注意力,“你居然是魔君。”
琉煜猖狂笑道,“是呀,唉,我死得好好的,你偏偏结契选中了我,说到底我是被迫复活,你可别用这件事找我晦气。”
“早知道是你,结契后我就拉着你一起死!”
“世上可没有后悔药,但承诺永不过时,你承诺过我帮了你之后许我一个无忧无虑的余生,眼下却要取我性命?”
傅辞嗤笑,看琉煜的眼神特别冷酷,“我的承诺是给苏镜云的,不是你!”
琉煜痴痴笑了,问江浮寒,“你呢?问心镜前说过护我无忧的,现在呢?”
江浮寒回道:“我只认苏镜云。”
“呵!”琉煜低下头,没人看得清表情,再次抬头时便是将江浮寒狠狠一推,自己想抽身往玉阶下飞去,与此同时手中的长剑欲脱手冲刺向傅辞。
江浮寒下意识要护傅辞,转身便是重重一击,扇尖没入血肉的轻微响声齐齐收住了所有人的行动。
江浮寒瞪大双眼看着琉煜手中的神兵并未脱手,而自己的仙器则刺入琉煜腹中。
琉煜嘴角流下血滴,一只手按在浮生玉罗扇上,痛疼扭曲了面庞,“你差……差一点功德就可以去飞升了,傅辞复活了我,你在我最无助受欺时护我,我就将所有恩义用这一击还给你们,认不认我都无所谓了……你重击魔君有大功,早点去成仙吧,别死了,死的滋味真的不好……”
江浮寒倒吸一口凉气,双手不觉轻颤,“你……”
琉煜咬牙一把将腹中利器拔出,鲜血溅洒白地,“从此以后,江浮寒,你我师徒关系断绝,傅辞,你我结契恩义一笔勾销,苏镜云已经死了,世上再无此人!”
语罢,化成火焰灰烬逃遁往下界。
见琉煜逃离,傅辞忍下心中所有的异样,对玄宸急道:“你修为还全,去追!无论如何都要抓住,不能让魔君把神族消亡的消息带回渡厄山!”
傅辞的话只说了一半,玄宸早已极光而去,他们都看出他此番追去不为抓人,而是直接杀人!
偌大空荡的天门前,只剩负伤的傅辞与江浮寒。
傅辞见他呆着看自己满手的鲜血,然后不相信地抬头说道:“云儿真的是魔君……”
摇摇头,傅辞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突变,他与魔君的生死结契老天是有心作弄吗?彼此是对方的头号劲敌,居然有段时间命连一线,相互扶持,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讽刺!
想起那个蛮横作凶的少女陪着自己走过的那些磨难,傅辞就像做了一场梦。
眼下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玄宸能不能解决魔君,万一玄宸失手,那么三界将很快会再次迎来魔族起兵,这比神皇与他预见的还早了数千年。
这一刻,傅辞产生了深深的负罪感,他终究没把事情做好!
正是怪罪自己得紧,身旁传来呕血声,他回头望后便急急去扶,江浮寒伤势需要急治,于是他匆匆将人带回撼霄山。
此时的天锦门主殿校场上,春不寒等人正在观摩众弟子舞剑,检验他们练剑的成果。
忽然天外有道身影御剑极速俯冲而来,惊吓得弟子们纷纷跑到一旁,结果一声重击,尘烟散开后,一把非凡之剑震插裂缝之中,一名白衣男子抱着昏迷的一人落地。
“浮寒君!”
众人一下就认出白衣男子所抱何人,却不知白衣男子的身份,更震惊江浮寒华发重伤,不少人受惊张大嘴吧,连佩剑都掉落地面。
白衣之人正是傅辞,他疾步踏入大殿,对春不寒等人正声命令道:“你们五个进来!赶紧再派人把景程叫过来!”他身上毒伤还在,江浮寒治疗得快,叫多几个人分担下为好。
春不寒五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傅辞是谁,为何能进罩山结界,而江浮寒又为何受这么重的伤势。
“救人先!”春不寒下令,“潇云子去请景程真人过来!”
当景程听了潇云子气喘吁吁来报时,心头突突几下,急忙赶来主峰。
一踏进太微清殿,所有人都盘坐在地对一人施法,气氛很是紧张,但他一下就被那道白衣背影震住了,不停地擦了擦眼睛,担心是不是自己过几天便要陨落,所以回光返照。
终于确定不是幻觉,景程痛哭,郑重作揖跪地,深深叩首:“第十代弟子景程,拜见师祖!”
景程一声‘师祖’彻底惊撼了主殿上所有弟子,连春不寒都惊怔地停下了运功施法,其他长老的目光在傅辞与俯跪的老前辈之间来来回回无数次,满腹疑问。
春不寒这时却是瞄见傅辞衣肩上的徽纹,加上傅辞能进出撼霄山的结界,还将他们的天锦小祖带了回来,突然一个激灵,蹦了起来一把跪下,“第十二代弟子春不寒,拜见师祖!”
莫忧晴等人见此状,纷纷跪拜,连一旁的十三代潇云子、雪怀等人也急急跪下。
傅辞在众人的跪拜中抱起江浮寒扬长而去,景程知道他们回天际峰,立刻起身追随。
这下春不寒一直疑惑外界传闻在觅宝楼出现两位天锦宗师一事,今日便是得到答案。
“觅宝楼里出现的另一位宗师便是师祖了。”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又古怪起来,说起这则传闻就不得不提另外一则。
雪怀用手肘碰一下潇云子,偷偷说道:“浮寒君题诗聊表爱意给……师祖?”
潇云子僵直了脖子瞪他,不知该如何接话,又看向他的师尊一干人,果然,个个脸色沉得复杂,一副明明是事实却不敢去相信的表情。
春不寒厉声道:“这种事情以后不许再妄议!师祖是我们天锦门的创派人,是我们的老祖宗,你们个个把嘴给我闭严实了,也不要对外说出师祖的身份,否则我将严惩不贷!”
话语出口,掷地有声般的威严使得大殿中所有人服从,春不寒处理好这边,也急匆匆追去,身为掌门的他,从前只闻始祖传奇却不见其人,如今必须去聆听教诲。
从第十代至今,天锦门背后脱离了傅辞三代的至高掌权,时隔近千年后又重新回到傅辞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