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不知道别苑的位置,傅辞便跟在江浮寒身后,前头由潇云子领路。
二人仅有五步的距离,仿佛不在一个时空中,傅辞控制自己的目光不看向他,打量着周遭园景。
庄氏府邸不大,三人穿过几条回廊后,一拱石门出现眼前,门内假山小桥,楼阁画廊,植以时令娇花翠竹,居住起来定是别俱舒适之感。
走着走着,潇云子见无外人,便对江浮寒说道:“浮寒君,眼下就剩庄仁一案,我看那个女子无家世无派别,疑点太多,还杀人性命的,总觉着她是邪魔歪道,如果她真的是要保清白误杀庄仁,我们也需带回天锦门训诫堂受审才是。”
邪魔歪道?傅辞一听,有些微诧异,随之生了一股怒气。
还未查明原由,天锦门首席弟子就先下了偏见,这般道法心境若无适时教导,以后天锦门掌权者如此,第一大派怕是离落道不远了。
而潇云子所提及的训诫堂,正是雪怀的师傅所辖管的,不单掌罚天锦弟子,还以正道之首的威严,主持天下玄门内离经叛道之事。不过修真界崇尚大道,少有作恶之人,即便有一二,也是各门各派自行处理,天锦门的训诫堂几乎没有横插手过。
江浮寒听完他的话,仅仅看去一眼,一路无言来到一间房前,潇云子轻叩,不过一会儿雪怀从里面开了门。
他出来后顺手将门关上,怕扰了里面的人休息,“浮寒君,师兄。苏姑娘的伤我看过了,无碍,只是她人还没醒。”
“去你房里,雪怀在回廊候着。”
江浮寒说完,师兄弟二人面面相觑,立刻照做。
潇云子的房间离苏镜云的不远,傅辞见他们有话要谈自然跟上,可潇云子一关上门还没转过身,就听见身后的江浮寒沉沉一声斥令。
“跪下。”
潇云子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可修真之人耳力岂有不堪,他马上反应过来,双膝下跪,有些委屈。
“弟子可是做错了什么?”
江浮寒看他,目光循循善导,道:“乾坤大道无穷无尽,不是超越你自身学识的事物都可以归去邪魔歪道一说,追根溯源方是正道,你要记住,你是首席弟子,天锦未来的梁柱,绝不能犯此误念。”
一番难得的长语,潇云子幡然悟理:“弟子受教,不该过早下定论!”
这一边是严厉教导,另一边的傅辞没想到江浮寒会有及时教导的举动,欣慰评道:“想不到江冀教训后辈竟是如此严厉,我的担忧可以放一放了。”
其实,傅辞心中十分矛盾,一个把自己杀了的人,自己还得对他的行为认同赞许,若叫旁人知道,指定一句疯子骂来。
可不是吗?连傅辞自己都想这么骂自己。奈何他根本架不住对江浮寒的了解,就是太明白他的为人,傅辞没有办法去恨。
苍击山一战后,傅辞曾经做了无数次与江浮寒再相见的梦,因为太过渴望,眼下美梦成真又像身在另一个梦境中,不真不实。
傅辞摇摇头,多思无益,还是正事要紧。
江浮寒将潇云子单独训斥后,二人来到苏镜云房前,却发现房门推不开。
“丫头醒了吗?把自己反锁了?”
傅辞突然有丝忧心,苏镜云是不是醒来后没看到自己,生了什么变故。
那也不对,以苏镜云的脾性,若是醒来不见自己,指定慌忙寻找,二人命连一线,她岂有还把自己困在房里的道理。
傅辞心有不安之感,顾不得还有二人在旁犹豫,凝神甩袖破开房门,房中开阔,一道银光闪过三人眼前,只见一个蒙面人高举匕首正要刺向昏迷的苏镜云!
江浮寒来不及思索,立刻射出一灵力中伤蒙面人,匕首重重落插在苏镜云身上,趁着他们惊讶之际跳窗而逃,潇云子见状立马追去。
“丫头!”傅辞惊红双眼冲去榻边,才看清原来匕首只是定在了她肩旁,堪堪松了口气。
真是惊险,他以为刺中了她的心脏!
潇云子很快又回到房中,“那人熟悉庄府地形,我跟丢了。”
“无妨。”
“恕弟子愚见,刚才极有可能是……幸亏您及时出手开了门,要不然她就危险了。”潇云子心里确定,却不敢表露又犯乱猜忌的毛病。
不料江浮寒却是皱眉看他数息,似有话要问,最终只道:“庄氏是一刻都不能等了,我们也等不到她醒才询问,也罢,就先搜证。”
在回城的途中,潇云子与雪怀都或多或少禀报了事情的经过,其中对于苏镜云此人的重点,一是杀人,二是乾坤袋,三是禁术超度。
眼下杀人与禁术超度问不了,就先从乾坤袋下手。
乾坤袋乃修真界人士修行境界未达分神期所用,可纳百物,制作淬炼不易,须有对空间纳物法阵相当擅长的大师来制作,这一出手大多就是名家之作,故是一袋千金,穷酸点的门派、世家还用不起。
如此贵重之物,一个无门无派的姑娘家,怎么能有呢?
“时间紧迫,先从乾坤袋查起。”
他看向苏镜云腰间的乾坤袋,用意很明白,想一探里面的究竟。
擅自从一个女子身上搜刮东西有失体统,但眼下情势火急,潇云子道:“其他女弟子都因天雷伤卧床难起,只能我们先拿来看看了。”
傅辞眼见情势不妥,作势要叫醒小丫头。
潇云子拔起匕首收起,欲要翻开苏镜云身上的外袍取下乾坤袋,江浮寒目光一敛,出声阻下鲁莽之举:“还是我来吧。”
他对着她腰间轻勾一指,欲用灵力解开袋上的系绳,可绳结打得死紧,无奈之下只好亲自上前伸手去取。
傅辞一见此,当即痛击熟睡之人的人中穴位。
江浮寒手指因长年快速练诀,灵巧有余,不去触碰袋绳以外的部分,以保证男女之距。
解绳结到一半,苏镜云忽然捂住鼻下疼痛惊醒,“谁打我!”
她一觉察腰间的动静,反射性抓去,被掌心里的凉意沁得清醒,待看清眼前人后,肩骨处的疼痛隐隐涌上,恨得牙痒!
“浮寒君,你要对我做什么!”
江浮寒不苟言笑地收手,潇云子道:“姑娘莫误会,还是自己取下乾坤袋吧。”
苏镜云愤愤道:“好一个天锦小祖,这是我的东西,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吗?看中了袋子要我自己取下,那看上了我,是不是连衣裳都要我自己脱了?”
这一番孟浪之语让潇云子目瞪口呆,“你胡说什么!浮寒君何等高人,岂会对你有那种意思!”
她瞟了一眼潇云子,记吃不记打的,又伶牙俐齿起来:“我长得又不差,对我没意思?难不成浮寒君是有双龙戏珠的偏好?”
已经见识过她之前的青楼前的言行举止,傅辞已然猜到她的含义,斥道:“别胡闹,睡了一觉就忘记我教过你的话么!”
“双龙戏珠?你到底在说什么!”
潇云子不明双龙戏珠的含义,只听江浮寒冷冷一句解释。
“龙阳之好。”
仅此四字,傅辞眉头一抖,一把捂住双眼,开始盘算一会自己得使出多少成灵力护住她的性命。
世上有哪个女子能把这种话题明晃晃挂在嘴边,潇云子被激得脸红耳赤,结巴怒骂:“你你你你休要胡说八道,污蔑君子清誉!”
“这是正常之事,哪里算得上污蔑君子清誉?”
堂堂天锦首徒被戏弄得连平日里的正经淡定都不要了,傅辞不甚满意,而苏镜云报复快感大盛,岂料江浮寒根本不在意她的恶作,很是沉稳,一个巧劲挣脱了小爪子,欲取乾坤袋。
腰间的东西一被拉扯,苏镜云及时反应,出手就去夺。
“丫头,乾坤袋不能被拿去!”傅辞情急之下也想出手,可记起自己的状况,只得忍耐作罢。
苏镜云怎可能是对手,乾坤袋很快被夺去,“还给我!”
傅辞谨慎观察江浮寒的反应,果然见他看过乾坤袋上的红莲后,眼神里出现了异样,暗自大叫不妙!
“你……”
蓦然,江浮寒眼中的阴沉地溢出杀意,掌心中寒气拢聚,凝成一把寒冰玉扇。
潇云子惊诧地瞪大眼瞳,自他谙通世事起,江浮寒展露武器的次数寥寥无几,“浮寒君,您这是……”
苏镜云不知道他化出一把扇子何至于让众人色变,傅辞立即挡在他们之间,说道:“这把浮生玉罗扇是仙器,要是运功煽动一下,整座别苑都得风卷云残,成了废墟!”
这下苏镜云也变了脸色,方才调戏双龙戏珠都不见成效,怎么仅仅一个乾坤袋就让江浮寒动了怒,而他的架势,好像与自己有几许深仇,下一刻就要取了她性命。
“这个乾坤袋你从何得来?”江浮寒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朦胧白气周身幽攀,寒迫感直袭而来。
苏镜云盯着那把寒气锐芒的仙器,听傅辞说道:“若是你的回答有半分不恰当,就会当场化为齑粉,三魂七魄消失无踪!”
小丫头脸色渐白转青,傅辞敛眉想法子欲将困局摆脱,而江浮寒握着武器的手收紧了一下,明显是耐心耗尽,这个举动吓得众人心脏怦怦直跳,就在这时,苏镜云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大声叫唤。
众人:“……”
傅辞眼眉微动,“快,我在乱葬岗怎么教你的,照做!”至于教的是什么,二人早已肠肚相通。
“哎!”苏镜云立马撒泼起来,捂着肚子装作:“我好久没进食了,现在饿得头昏眼花,不吃东西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啊!饿死我啦!”
潇云子跳了起来:“先把事情说清楚!”
苏镜云回怼道:“你们修真都辟谷,体会不到我们凡人吃饭比皇帝大的精髓,我现在可是重要的涉案人,饿坏了记忆有损,饿死了案情没有对证,快,好菜好饭都拿上来,我要吃饭!”
被她这么一闹腾,僵局刹那被打破,江浮寒敛起杀气,收回了佩扇直径离去,只留潇云子来应付。
苏镜云被下了结界独自锁在屋里,她吃着送来的素食,眼神责怪地看着傅辞。
傅辞不以为然,打趣道:“以往觉得你凶悍作势厉害,不想娇柔撒泼也是一好手,耍流氓更是一绝,我对你真是服了。”
是服了,也是惊叹。
苏镜云尴尬变扭,气愤说道:“要不是为了保命……算了!人都走光了,只剩你我,你也别藏着掖着了,以前装成小鬼整天叽叽歪歪天理正义的,现在变了个模样,我感觉你身上谜团是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