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主意的人正巧就是被苏镜云刺死的庄氏二少,庄仁。
他小时拜师习了几年玄门道家的岐黄之术,学的火候如何,庄氏管家没有明说,大抵是被蛊虫祸害得失了分寸,庄家主不顾其他医者的反对,同意了他的提议。
庄仁的主意是一分为二的。
对于刚中蛊而症状较轻者,鉴于蛊虫惧火怕热的特性,选一处偏僻的小屋,将中蛊者丢进大锅,锅里加水,底下添柴加火,把温度控制在人体所能承受的范围内,然后抓死手腕在血管上轻划一刀,逼着蛊虫自行爬出,两人收进袋子里火焚,一人速速为中蛊者止血。
这个方法在第一次试行时,开头小有成效,庄家主见状兴高采烈,直呼“我儿大才”,却不想热乎劲才上两三分,中间就出现变故,被狠狠打了脸面。
中蛊者被捆得结实,在热锅之内忍受熬煮,热量将体内蛊虫引诱躁动,中蛊者哀嚎惨叫,无数的蛊虫纷涌寻着出口以逃生天,便有一部分先从手腕破口处爬出,被人用物刮进特制的小袋子里,前一人拿去焚烧,则后一人拿着小袋子对接上,以此轮流来保证蛊虫不会遗落,危害在场之人。
而还一人则小心翼翼维持柴火不能烧旺,随着时间的推移,蛊虫越爬越多出来,而且速度有加快的趋势,他们心喜有所成效,可就在不到半柱香的时候,中蛊者突然七孔流血,大量蛊虫从中喷涌而出!
屋内数人猝不及防,被蛊虫钻入皮肤,数名围观者大叫疯逃,面对满屋子蠕动的邪物,无辜的人来不及救出,庄家主只好急急一把火烧了小屋。
如此,没救回一个,还搭上了几条性命葬身火中。
庄氏管家说完悲叹,傅辞不禁挑眉冷嗤,心道:这般异想天开的主意也就庄氏这样眼界与见识的敢去做,若真是能成,天下巫蛊之术岂不是纸做的老虎,何至于让人谈蛊色变,还成什么以毒养蛊、以蛊攻蛊之说。
傅辞所想的道理,江浮寒二人也是通晓,潇云子斥道:“你们简直胡来啊!”
管家作揖,状似赔罪:“是是是,可接着二少就进行了第二个方法。”
后来,庄仁的第二个方法确实就‘以毒养蛊,以蛊攻蛊’的说法展开实施。
医著有云,引陈藏器日:凡蛊虫疗蛊,是知蛊名即可治之。如蛇蛊用蜈蚣蛊虫,蜈蚣蛊用虾蟆蛊虫,虾蟆蛊用蛇蛊虫之类,是相伏者,乃可治之。(注解:李时珍《本草纲目》,本文架空)
蛊以毒养,胜者为王,只有以毒攻毒,以蛊攻蛊,方能有希望解救。只是对中蛊者再施蛊,庄氏做不到,名门正派哪里会有蛊虫在手,所以他们把方法折中,以毒攻蛊!
傅辞三人一听,顿觉更不可思议,潇云子几乎要暴怒,咬牙问道:“以毒攻蛊?你们在不知蛊虫是何品种的情况下擅自用毒,这是拿人命当儿戏吗?”
“不然我们还能怎么办!”庄家主一拍桌面,“蛊虫一出,我们苦苦等待天锦门的支援,等着的时候也得做些什么吧!”
管家安抚家主,对潇云子说道:“二位仙长也请体谅,后来的方法我们只让蛊虫入体时间较长的临死者试了,却没料到……”
庄氏没有料到,集齐全城的毒物火急火燎炼制出来的剧毒,中蛊者服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竟起了反效!
原本昏迷濒临气绝的人猛然暴跳而起,挣脱绳索,凶猛程度比以往的都要高出好几倍,根本制服不了,一下就把周围的人撕成肉块,最后被庄氏弟子万箭穿心,才气绝停下了暴动。
闻后,江浮寒定定说了一句:“你们炼出来的毒十有八九顺了蛊虫的胃口,反而加强了蛊性。”
谁说不是呢!
之后,庄家主花了重金令人速速打造了好几个最坚实的钢笼,一有中蛊者就关进里面,待暴毙而亡就当场火烧。
看着日日都有草席卷着烧得发黑的尸体送去城外,还没等到天锦门来的消息,门中弟子又查出虫源竟然就是在乱葬岗,而送尸体出城回来的人就被马上圈禁起来,不过两日逐个暴毙,死一个便匆匆火化一个。
事情概是如此,前几日他们好不容易把天锦门的人盼来了。未料,潇云子带着人去了一趟乱葬岗,更是察觉到了有妖物作祟。
庄氏众人惊汗连连,他们小世家守个一亩三分地的,这又是蛊虫又是妖物,实在吃不消啊!
傅辞听完始末,审视桌面上的瓶中蛊虫,自顾道:“这玩意好眼熟……”他左思右想就是记不起什么,只好道:“这么厉害,也只能是先烧光了。”
江浮寒收起琉璃瓶,说出决定:“这蛊虫我会带回撼霄山,让掌门传信给宛凝宫,或许会有新的线索。”
世人皆知,千水岭宛凝宫乃三大派之一,门中弟子皆是女子,她们除了修真,另一手绝活便是岐黄之术,其中就包括了毒蛊的研究和使用。
虽然各派各世家都会有自己的医系,但论起医术精湛,非宛凝宫莫属,可此派离热玉城山高水远,就算现在传信过去,也来不及解燃眉之急。
如今中蛊之人已暴毙无存,蛊源又被江浮寒火烧处理,眼下热玉城且得安宁,蛊虫品种之事,暂定如此,只待日后宛凝宫回复。
乱葬岗一共发生三起事件,其中蛊虫与妖蛇是否有关联,皆是未明。
庄家主黑着脸,大气横出,又听江浮寒问道:“请问热玉城的城志何在?”
“浮寒君是要查什么?”
江浮寒道:“妖蛇恶鬼一事,它们是否与蛊虫有关也需查明,我想知道乱葬岗以前为何地何用。”
庄氏在热玉城立足不过三百年,纵使请官部拿出城志也只能追溯回五百年前,江浮寒与潇云子一目十行,不消一会便看完,完全没有屠杀与妖怪的记载。
潇云子皱眉道:“浮寒君,城志时间太短,一点乱葬岗的线索都没有。”
江浮寒却另有通窍,对管家说道:“劳烦把热玉城的野志找来。”
野志?潇云子一击掌,恍悟!
江浮寒寻要的不外乎就是野史一类书籍,里面记载的内容没有得到官部认可,大多都说道听途说的怪异趣闻,但往往就是这样的怪异趣闻,极有可能藏了几分真实。
管家急急去好一会儿便送来几本野志,江浮寒在这里面终于发现了一点眉目,说道:“这本野志提及,此城在八百多年前,不叫热玉城。”
众人疑惑,潇云子问:“那叫什么?”
江浮寒将野志递去,让他看看。
野志记载,八百多年前,热玉城名为热和城,城地面积比如今的要小一倍,城外有十里有一小村落,传闻是热和城城主家族多年前分支出去的一个小旁支,他们不参与世面上的争斗,在那里组建家园,男耕女织,日起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
这个小旁支没什么特殊,唯一不同的是,他们除了祭拜神明先人,还崇拜蛇。
如此便涉及到另一个传闻,始代族长厌烦家族复杂的人际与丑恶的交易,力争脱离族谱后在热和城外另立天地。
那时族长选定落居地后,开始领导为数不多的跟随者开始开荒,荒草丛生,巨石悬崖,他们不畏艰苦,咬牙搭造屋舍与规划作物田地。
一日,族长正在忙作,他只有三岁的孩子在一旁玩耍,待他忙完再回头,当即惊出一身冷汗,原来顽皮的小童已经坐在了远处的悬崖边上,摇摇欲坠不自知,还在开心地伸手抓飞舞的蝴蝶。
族长急忙跑去,所有人见状都抛下锄头前去帮忙,他们不敢大声呼喊,就怕吓着孩子。
众人围了过去,好言相哄,孩子依旧玩得乐乎,这时一阵强劲的山风吹过,枯叶夹沙迷人眼,待他们睁眼再看,孩子已背朝后栽滚下悬崖!
惊呼声齐齐,还来不及冲去相救,他们就看见悬崖边长草缓缓耸抖,动静明显,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不过数息,才看清楚竟是掉下去的那个孩子!
只见他腰间缠着一条‘花布条’,还高兴地直用胖乎乎的小手掌拍打着,口水也滴落不少在上面。
可这‘花布条’一点都不吸水呀,还会……动?
‘花布条’放开了孩子,他爬回到父亲怀里,众人才在一旁的草丛里发现一条花色大蟒,害怕地连连退后。
只有那位族长抱着孩子跪了下来,他明白正是这条花蟒救了孩子,于是感激涕零。
从此,这座村落名叫灵蟒村,全村的人吃什么都好,从不吃蛇,还崇拜有加。
后来热和城没了城主改朝换代,变成现在的热玉城,而灵蟒村也是一夜之间消失在野史中,没了下文。
潇云子可惜道:“照这么看来,离热玉城十几里外的乱葬岗极有可能就是野志里的灵蟒村,妖蛇与恶鬼应该与这个记载有一定的关联,可野志中并未说到蛊虫,也没了下文,无从再寻了。”
“事情既然有了一些旁证,再看看妖蛇怎么说。”
庄氏众人不明白此话何意,一看江浮寒拿出妖蛇银镯,又是一惊吓,此物修真之人一看便能察觉是妖物。
尤其听闻妖蛇有十丈之高,要召天雷对付,还与百只恶鬼是一道的,全部人都恐默退后。
傅辞点头赞同,说道:“对,召它出来,我也想知道它是怎么有我的真元莲瓣!”
也许是天意,乱葬岗中,傅辞要求苏镜云折回去救妖蛇的一刻,就注定了因果,他轻笑道:“要不是小丫头肯回头去救,我这第二片得找到何年何月。”
江浮寒凌空画符,试了两次都没反应,潇云子不解:“怎么会这样?”
“它不认我们。”江浮寒微微皱眉。
虽然对方听不见,傅辞也回道:“助它之人是我,我眼下不便,它认的也应该是与我有命契的小丫头,丫头,你去试……不对,她晕了!”
傅辞回头寻她,身后空无一人,当即一愣。
方才自己看着江浮寒恍了神,又听他们谈事入了迷,竟忘了苏镜云被雪怀带走了,二人之间不可离开十步,眼下这……
他只迷茫了一瞬,很快明白其中道理,“原来得回一片真元,我的气运就多一分,虽然还不足,但不必时时跟着丫头身侧了。”
至于二人现在到底能隔多远,还有待考究,至少能确定的是厅堂到别苑的距离。
“既然妖蛇没有动静,也待来日再想办法让它现身询问了。”
事情已谈至此,只剩下庄仁被杀一案,江浮寒起身,继续说道:“令郎之事,等人醒后可一同审问,此事一了结,天锦门会派弟子再去乱葬岗做一次巡查,以保安全。”
庄家主见二人淡定离去,气得砸了茶盏,其余事他没有异议,唯独杀子一事,分刻都不能等待,必须马上报仇。
他招来管家,吩咐道:“去,找个懂事的,抄小路过去,该怎么做你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