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天的一句师尊,心里便是认定了这个孩子。
可天锦掌门收徒是件大事,何况收的人还是一个没有参加过筛选大会的,彼时反对声浪滚滚。
出尘子最是被埋怨,尽管他当场就有意要阻止悯天,可也架不住悯天掌门之位的威严,回山后他就被其他长老唉声叹气地轮个数落。
尽管外头不平静,但露华峰上无人敢吵闹。
悯天把孩子带回自己的寝殿,二人就这么一个坐着,一个在角落里猫着哭泣,整整一天。
“你叫什么名字?”
那双明眸湿漉漉地盯着他,没有回答。
“过来,你耳后要上药。”
等了许久,还是不见动静,悯天叹了口气,上前直接把人抱了起来,按住他的挣扎上了药。
忽见孩子脖颈上有条细绳,一勾指就拉出一个晃晃荡荡的小竹筒,摇一摇还有声动,悯天摸索了一下,发现了打开的窍门后,拿出一张小小的纸张。
“江冀,录桦山秀草村人士,五岁……”
一张纸上满满记录了一个人的所有来历,看完后,悯天已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惋惜说道:“想不到你连后路都替孩子想好了,秘换了身份,送他来求道,可何为还要把徽记烙上呢,哎!”
巷子破草堆的死去的人正是悯天的一位故人,也是奉天江氏的主母江柳氏,病故,而这个孩子便是江氏遗孤江浮寒,真名正是江冀。
故人没有熬到他前去便亡故,悯天叹息:“天意!偏偏我一下山就遇见了这孩子,冥冥中已有定数……”
江浮寒趁着悯天伤怀之际抢回纸张,低头就往门口冲去,刚跑出门槛,就被一堵‘大墙’撞飞。
“小心!好险呢……”
幸好有人托着他的后背,不至于摔了,江浮寒一抬头就见到了景程,直觉他一笑,牙好白,像个曾经给过他一个红薯的大哥哥,人很好的感觉。
悯天见大弟子来了,便吩咐道:“景程,你带冀儿去梳洗下,记住他耳后的包扎不要去碰,为师自会处理。”
景程十岁身入天锦,十五岁就跟在悯天身边,几十年的教导相处自然听出师尊对这个孩子的态度很不同,也没有多问什么,领命要把人带下去,可江浮寒就是不愿意走,在原地左顾右盼的,很显然是在找什么。
娘亲在哪?
江浮寒焦虑万分,自己是被硬抱到这个地方来的。虽然到处都是宫殿阁楼,但是心里没有半分安然,只想快点回到娘亲身边。
悯天看出他的心思,蹲下与他说道:“冀儿,你母亲病了,去了很远的地方治病,我们都帮忙打点好了,只要你乖乖听话,早晚有一天她会回来寻你的,好吗?”
景程见状,心里微微讶异,那少妇已经火葬,骨灰他都带过来了,师尊还如此耐心哄骗着。
他脸上不动声色,已经笃定了师尊的意思,这个孩子他排除万难也要收到座下,成为自己的小师弟。
一抹微笑挂在嘴角边,景程很想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师妹萧玲儿,她一定会十分欢喜。
江浮寒歪歪头:是的了,娘亲一直咳嗽,赵妈子也说她病了,然后出去找大夫,却再也没回来过,娘亲好像知道她去哪了,抱着他哭了好久……
后来母子二人一路乞讨,来到锦绣城,江浮寒知道自己要去排队做什么事情,可娘亲一直睡不醒了。
那病了确实要去治的,治好了就可以团聚。
见江浮寒稍稍安定,悯天示意景程带他下去,景程便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白瓷罐交了出去,抱过江浮寒转身离开。
江浮寒不知,自己与生母擦肩而过,一直到长大成人才明白娘亲根本不会与自己有再见的那一日,而师尊也一直没告诉过他,娘亲究竟葬在何处。
鉴于江浮寒还未正式入门,景程将他带到了外门峰,安排了一间干净舒适的房间准备给小人儿沐浴更衣。
稍后,泡在浴桶里,景程拿着澡帕子不知从何下手,“你……这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瘦骨累累的身躯上全是血痕斑驳,没一块皮肉是好的,明显是被毒打,且有相当长的一段时日。
江浮寒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弯了弯嘴角,没哭。
景程只好用帕子先擦干净那张小脸,说道:“以后再不会有人打你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几岁了?”
等了好一会儿,景程也没听到答复,便以为是怕生,由着他去了。好不容易把人洗干净,景程又拿出伤药为他涂抹,施法风干了湿发,穿戴整齐后就把人抱了出去。
他们一绕过屏风,就见一女子站在一桌饭菜前,笑得很是灿烂,甚是激动。
“这……这就是师尊给我们找的小师弟吗?叫什么名字?”
景程把江浮寒放坐在梳台前,“现在还不是,过几天可能就是了。玲儿你过来给他梳髻,师兄手脚笨拙。哦,对了,他姓江,我听师尊叫他冀儿。”
萧玲儿脸上的笑容一瞬便垮,仇火熏红了眼角:“姓江……”
“师妹,天下江姓多了去,你就别死咬着不放了,门中已经派人去调查身世,他还是个孩子,别吓着他了。”景程定定提醒道,看着低头玩着衣带的江冀。
“对对……此江非彼江……他们都灭了,我不应该这样……”
萧玲儿很快恢复了笑脸,心灵手巧地梳了个整齐扎实的发髻,原本挺高兴的,可一见镜中瘦得颧骨高突的脸颊,心有怜惜。
“好了,梳好了!来,赶紧吃饭!”萧玲儿带着他坐到桌前,一个劲儿地夹菜。
江浮寒对着这么丰盛的饭食,咽了咽口水,却捧着碗不动筷子,景程何等心思,一下了然,说道:“你娘亲治病的地方有吃有喝,比这里还好,所以你不要担心她,也不用留饭食给她,自己先吃饱。”
点点头,他一口一口吃着碗里的,伸手去夹菜时,一下就露出了手腕上的伤痕。
萧玲儿眼尖发现了,正欲发问却被景程的眼色阻下,默默摇摇头。他担心问出个伤心的,这孩子哪里还有什么食欲。
照顾完之后,景程二人便走了。人生地不熟的,江浮寒躲在房中不曾出门,每天看着窗外的朝阳明月,心里默默期待亲人的回归。
悯天隔三差五来替他处理耳后的伤口,渐渐愈合如初,他再三叮嘱江浮寒不可随意让人摸到那处,江浮寒听懂了,点点头。
景程忙着筛选大会的进展,只有萧玲儿不时送饭过来,与他混得较为熟悉一些,一连过了好些日子,才听闻弟子筛选大会已经落幕,而他就被接到太微清殿接受最后的入门定夺。
太微清殿内,五位伟岸的男子齐齐围着一个弱小孩子上下视探,如此审究的目光令江冀害怕地缩着身子。
众人点点头,看出江浮寒的天赋不差,只是到没到入掌门座下,有待商榷。
训诫堂的长老用法力探了探骨象,双目炯神惊叹,看向其他人,张着口激动无比。
出尘子等人急了,“你倒是快说啊!到底怎么样!”
“这孩子是可造之材!”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其余三位长老一听,大喜:“我们天锦难不成有望成就修真界第一个九重之人?”
悯天一展广袖,正声道:“还要看日后的造化,但是此子必是我天锦往后的中流砥柱!”
出尘子后知后觉,“掌门师兄,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一直秘而不宣,把我们几个都蒙在鼓里!”
悯天坐回上位,神清气爽没有接话,反而是济世楼的长老突然来了一句:“这个孩子怎么一直不出声?”
悯天皱眉道,也想起两个弟子与自己说过这样的问题,迟疑道:“冀儿好似一直未说过一句话?”
入山住了这么长时间,一句话都没说过?众人顿时有丝不好的预感,掌门莫不是捡了个天生有仙骨的小哑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