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伤难行,江浮寒窘迫,“背吧……”
静待数息后,精瘦的身躯缓缓伏来,傅辞轻而易举地把与自己同样身量的青年背了起来。
夏蝉高鸣,萤火飞舞,二人漫步在夜空下,披星戴月。
“方才是怎么了,好像失望了?”
“我没有……”江浮寒知晓他问的是什么。
“我可听出来,受你师尊所托本就是事实,至于我怎么照顾你,你这个小脑袋瓜子也要思量下吧?我是个难相处之人?”
“前辈很好……”
江浮寒否认,傅辞照顾了他八年,一有伤势就不辞辛劳治疗,但傅辞也让他养了八年,大部分开销都去了他喜茶那一块,为此他经常奔走门户中,闲暇时分还要准备许多作法道具,实在来不及做完的,傅辞会搭把手一同完成,活计从没落下过。
可傅辞捉弄人的喜好也一直没落下过,有时候看他降妖抓鬼的难度不大,就故意捣乱增加难度,回头就说自己良苦用心,气得江浮寒数不清第几次说不给付茶钱。
你差点坏了生意,还想喝好茶,门都没!
然后傅辞便会做出脱袍的骚举动,还一边脱一边叹气江浮寒的吝啬,疼了他这么多年真是亏了之类的话。
他们谁都亏不了谁好不……
“让我如此费心的,大抵只有你一人了。”
正是胡思乱想之际,一听到此话,不知怎了,江浮寒莫名心跳突然加速,这毛病自从初见傅辞后,这些年就时不时发作,难以自控。
“前辈,我……”感动之余,心里不明情愫涌上,难以言明。
他看不见傅辞的脸,只听他说道:“你守妖近十天未合眼,如果困了就睡会儿吧。”
“嗯……”确实有点困了。
手搭在白衣肩上,身躯相触,夏季衣着浅薄,江浮寒感觉到了掌下躯体的结实挺拔,香气蹿入鼻腔,一点点困意攀上,安心地长舒一口气。
他俯首在傅辞肩上,听着傅辞轻轻说道:“你除妖成功,须得嘉奖,明日我带你去吃豆腐脑,好不好?”
江浮寒一听,淡笑。傅辞自己花钱喝名茶,却不允许他吃一口甜的,说克制口欲也是修行的一个关键,故需少食。
回到客栈,江浮寒已经睡去,傅辞轻手把人放在榻上细细为其疗伤,做完已是天明。
江浮寒睡得断断续续的,察觉身旁有动静,清醒望去,是傅辞脱了外袍,撑额睡在一侧,把自己堵在墙与他之间。
这一幕对两人来说是一点都不奇怪,省钱的结果呗!
起初江浮寒要打地铺或者在凳椅上打坐,可坚持了个把月就吃不消了,白天到处奔波干活,晚上没有活计还要耗费精神画符制幡,若不给张榻休息休息,骨架都快散了。
而傅辞何许人也,天锦隐世高手啊,让他去打地铺打坐之类的,也不合适。
按傅辞的意思,出门在外,讲究太多累死的就是自己,所以他们在一起睡也睡惯了。
江浮寒也不是没和其他人就寝过,小时候母亲会搂着他睡,后来一切都变了,直到去了露华峰,就那一次,雷电暴雨的,小师兄执云抱着他一个晚上。
那时执云可凶了,怒骂起来比外头打雷的动静还大,一个劲地嫌弃他胆小,后来嫌了半天,两人都呼呼睡死过去。
自那次以后,他宁愿自己躲被窝里听雷声,也不要谁来作陪了,反正会不知不觉入了睡。
这厢,傅辞睡得正好,江浮寒守妖十日,他就守了江浮寒十日,还给疗伤,折腾这么久也是累了。
卧榻不比床宽敞,二人挤在一起,靠得极近,香气温鼻,江浮寒盯着傅辞的嘴唇,这些年他时常会想起湖底墓室的那一吻,柔软的触觉他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真是想一次,难为情一次,然后反复告诉自己,那是意外。
是的,前辈亲口说的,意外。
满脑子绮丽瞬间被泼了盆冷水般,江浮寒清醒过来,自己莫不是疯了就是太“精神”了。
岁数到了,应该去当年打算的烟花之地解决下了,不然一直对着前辈这么奇奇怪怪下去,实在不妥。
江浮寒翻动了一下,傅辞浅眠便转醒,幽幽说道:“醒了?瞧你这伤也下不了楼了,我去街口买一碗豆腐脑回来吧,你吃我接着睡。”
点点头,江浮寒等着他端一碗回来给自己享受享受,可好一会儿也不见傅辞起身有行动。
“前辈?”
傅辞朝他伸手,“江公子,我没钱。”
江浮寒瞬间鄙视满满,就知道他总会作妖,不应期望过高,从乾坤袋里拿出钱用力塞进傅辞手里,“给!”
堂堂天锦始祖手里几个铜板,还跑腿为个后代小弟子买碗豆腐脑,也就江浮寒蒙在其中不自知,眼里还敢有鄙视之意,看得傅辞失笑,还笑了好一会。
江浮寒平日里冷着脸,气质稳重,可傅辞知道,小鬼头心思颇多,对外人隐藏得好罢了,一旦深入熟稔,就会发现很有意思。他活了这么久,就这八年来真心发笑的次数数也数不清。
傅辞去了很快回来,江浮寒拿着调羹,盯着自己前面的那碗莹白,他呆呆问一句:“前辈,糖粉呢?”
“我只说奖励你豆腐脑,可没说是甜的。”傅辞笑吟吟说道。
这下江浮寒不乐意了,又来了是吧!又捉弄他!
自他吃了锦绣城那一碗豆腐脑后,已经许久未食甜,前辈明明说了自己除妖有功,要嘉奖一番,如今却被这般戏弄,难不成昨夜山里相谈皆是兴致,一觉醒来就化云烟?
他想发作却不敢,低着头,不断拨弄碗里的豆腐脑,都快碎得不成型了。
傅辞瞧他气闷的,朗笑出声,把一小包油纸递了过去,“喏,逗你的,我特地叫老板包多点,够你甜的了。”
一拿过来打开,果真是好多的糖粉,江浮寒嘴角已经抑制不了地上扬,傅辞见他吃得津津有味,自己也笑得怡然。
“吃吧,今天点的菜色也有酸甜的,吃过了这一天就得很久不能再吃了。”
吃着正欢喜,窗外飞来一道信诀,傅辞接下后看了,笑着对他说道:“我们接下来不往山里走了。”
“那是?”
“我要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你去了以后肯定会比现在还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