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一声,一块石子远远抛落寒冰池内,惊醒了沉思的傅辞,打断了他的思索。
江浮寒自那一次与自己质问争吵后,便闭关许多年不相见,忽有一日回到天际峰寻他,相邀去苍击山。
傅辞自然是答应的,对自己来说,去仙境地狱都是一样的,只要他还愿意同行。
可惜傅辞打死也没有料到,江浮寒引他去苍击山是因为与玄宸联手,布下困阵要擒他……
晴天霹雳都不足以形容他当时的感受。
眼下算来,极有可能是江浮寒闭关的某一日被玄宸找到了,然后用什么作为条件诱得江浮寒必须配合他。
这个条件,也极可能与江氏一案有关。
说起江氏一案的线索,傅辞只能想到魔魇,然而又有理不通的疑点,江浮寒受罚百年期间,天锦门除了追查江氏的幸存者外,也在追查魔魇下落,后来的几百年间,他也亲自去寻,都是无果,不免猜想魔魇或许就在渡厄山未出,所以人间再无痕迹。
如果真是如此,那便是命了。
魔族是让九重天都忌惮的存在,月西楼见了魔尊也得低头伏小,傅辞也没有办法向魔尊声讨魔魇。
事件梳理到此,傅辞很是疑惑,他、魔魇、玄宸三点是怎么串联起来让江浮寒也加入了算计当中?
一切的谜团暂未想透,傅辞又猜测着江浮寒会不会再度答应玄宸的条件,把被当成自己的苏镜云交出去?
傅辞情感上觉得江浮寒不会这么做,理智却告诉他,事情往往是向着他意外的情势发展……
现在苏镜云身份未定,他的真元也未齐,他们谁都还不能下手,或许他该将计就计?如此一来,小丫头可能会暴露在未知的危险中,傅辞又觉得对不起她。
真是理不清,罢了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唯一庆幸的是,当年在苍击山被算计前夕,他已经去赴约一次,守着的那个秘密还是稳妥无异样的。
近处,苏镜云从小道上走来,石子是她丢的,她等了傅辞很久,现在太阳快下山了也不见人回来,只好找来。
只是这后山越深就越冷,怪冻人的,她已经冻了一路,傅辞怎么还能在这里发呆这么久?
“傅师祖,在这里盯着满潭子冰水是能找到你剩余的真元莲瓣吗?”
傅辞没有理会她的调侃,问道:“你怎么来这里,快走。”
没有修为的人在这里待上一会是可能发生寒症生病的,苏镜云不能多待。
“我走可以啊,那也得你一起走。走吧,我们回天际峰。”
傅辞轻叹,什么时候才能和小丫头彻底分开呢,总是什么事都一起行动实在多有不便,他也需要多一些个人清静的时间。
随后他们一起回了天际峰,苏镜云当夜里就高烧起来,人烧得迷糊不会唤人,还是傅辞次日见她没像往常一样起身招呼自己去为外门峰用膳才发现的。
傅辞用手背探了一下她额上的温度,烫得吓人,“不行,再烧下去人都要烧傻了,必须叫江冀过来。”
只是江浮寒眼下人不知何处,傅辞找遍了天际峰都没找到人,也不知几时能回来,无奈之下他凝化实体,提笔写下一张纸条,去了崖边招来一只飞鹤,“带去济世堂,快!”
撼霄山的白鹤数量不多,天生具有几分灵性,认得各峰的峰名和路线,于是长喙衔着纸条展开翅膀直飞而去。
见白鹤离去,傅辞又回去照顾苏镜云。说是照顾,其实什么也做不了,毕竟不像以往强大,治疗耗费灵力的事已经不是说干就能干的了。
这厢,江浮寒从太微清殿回到天际峰,忽见济世堂一男一女弟子御剑匆匆降落在旁,问道:“何事?”
两名弟子面面相觑,男弟子说道:“不是浮寒君您传信来说苏姑娘高热需要诊治吗?”
“高热?传信?”江浮寒微微蹙眉,“信呢?”
女弟子马上递去,江浮寒接过所谓的“信”,一看竟是一张纸,不是他们修真之人惯用的信诀。
纸上的字迹刚劲,写着简明意赅一句话——天际峰苏镜云高热急诊。
江浮寒看完,双瞳一颤,两名弟子直觉眼前一花,浮寒君就没了身影。
“哎,怎么回事?人呢?”
“这……到底还需不需要我们去看诊了?”
傅辞站在榻边看顾苏镜云,房门被一股掌风推开,江浮寒快速踏入,见人烧得够呛的,不由疑惑地看着纸条。
傅辞顺着他的动作也是一顿,怎么自己写出去的纸条在他手上?
江浮寒阴沉的面色不由让傅辞糟心起来,纸条不会是请济世楼的人在途中被江冀所获?那真是好巧不巧!
他恐怕已经认出了纸条上的笔迹了……
江浮寒探手在苏镜云额上,灵力一出寒气四溢,先把高热降下来,然后运转灵力把潜藏在她身体里的寒气通通吸收。
不过一会儿,苏镜云就醒了,一睁眼就看见江浮寒那张冷若千年冰山的脸,吓得一激灵。
她看向一旁的傅辞,眼神问着:又怎么了?我可没闯祸啊!怎么这眼神和在庄氏看过乾坤袋时的一模一样,要杀人啊!
说到闯祸,这次非傅辞莫属,他捏了捏眉心,也不知道怎么办好,江浮寒要是问起纸条是谁写的,怎么回答?
果然,江浮寒冷冷说一句:“去写几个字。”
傅辞见苏镜云一脸懵然,无奈说道:“先别问,照做!”
可怜苏镜云病了一晚上,腿软地就差爬着去案几边了,江浮寒一点相帮的意思都没有,她咬牙在心里怒骂:天锦的始祖和小祖都有病吧!一醒来就叫人家写字,简直莫名其妙,还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傅辞见她走得辛苦,好心用一手扶了她,来到案几,傅辞从她身后握住她提笔微抖的手,“别用力,顺着我的势来写。”
傅辞见过小丫头的字迹,虽然很不错,却与自己差了远,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与落笔习惯。
“你不要抖。”傅辞道。
苏镜云也想啊,可是她控制不住,傅辞只好用力握紧她的手,“问他,写什么。”
苏镜云的指关节被紧得咔咔两声,倒吸一起,不由骂了声,被傅辞一瞪,乖乖问了话。
江浮寒定定说道:“不可离开撼霄山。”
什么?苏镜云茫然,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傅辞一顿,想起这七个字是他写给江浮寒的第二封信诀的内容,第一封是他留下江浮寒在撼霄山时所写,写的是专心修行,勿念。
以往游历世间,他都尽可能伴在他身旁,明处、暗地都会在,二人之间极少用到信诀,很多时候一个眼神的对视都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傅辞带着苏镜云开始写,说道:“渡灵、乾坤袋都让他怀疑你是我了,现在干脆点吧,把字迹写成我的,省得他再一惊一乍地吓你,百般试探。”
苏镜云一听立刻罢手了,她又不是嫌命长,为什么要让外人误会自己是傅辞转世,却又听到傅辞接着说道:“我真元一日未齐,谁都不会对你下手,我答应你,一旦断契,我马上把他的注意引回自己身上,你脱身离开。”
犹豫了半天,苏镜云也觉得自己已经不想再看到江浮寒对自己露出那种要杀人的神色,默默同意了,反正没断契前,她死,傅辞也得死。
苏镜云终于把写好的纸张交给江浮寒,然后紧盯着他,就怕一个杀招瞬间杀过来。
可江浮寒看了之后,竟然揉成团丢了,离去前说道:“病了就歇歇,明日一早来雅厅寻我,我有东西给你。”
傅辞一下就明白怎么回事,说道:“明天还有一关呢。”
苏镜云问:“为什么?纸上都是你写的了。”
“你抖得太厉害,我带着你写出来的也只有几分像。”这和江浮寒手上的纸条上的字迹差别有些大。
“现在怎么回事?以前拼命否认,什么高人啊,什么授曲,鬼话连篇的,现在又迫不及待地要我成为你的替身?”苏镜云抹了一把脸,感觉自己要被弄疯障了。
“那是因为我要救你,便写了一张纸条去济世堂,却被江冀截下了,你现在不成我的替身,那纸条是鬼写的不成?天际峰没有第三人,就必须得是你写的。”
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偏偏高烧,傅辞也是无奈,也唯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傅辞费了不少时间回顾前尘,付出换来的背叛像根扎在心头肉里的刺,时不时用痛疼刺激下他,把他折磨得也没什么耐心了。
他以往强悍硬气,叱咤风云,眼下却各种畏缩和顾虑,实在不能接受自己如此窝囊,与其千方百计地踏过江浮寒频频而来的试探,还不如认了,看看江浮寒和玄宸能做什么!
至少一点是很肯定的,真元未齐,暂时安全。
晚间,傅辞回到雅厅,发现江浮寒也在,他正坐茶台边,面前摆着那条纸条,一瞬不动地盯着,好像入了定一样。
傅辞已经没办法从他冷漠的脸上看出他在想什么,只觉今天没有从字迹上得个结果,明天他还会出什么法子来验证。
不管要如何验证,傅辞都会顺了他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