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红烛暖光,温情绻绮,傅辞觉得这样的氛围根本不适合他与江浮寒了结多年的情怨纠葛,奈何只有这里最僻静。
江浮寒进房后环视一圈,抿了抿嘴角,跟着傅辞在茶台落座,然后自觉拿出庐山云雾开始煮茶。
傅辞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那一杯轻轻放在了面前,鼻头竟是一酸。
算起来,上一次他与江浮寒还坐在一起煮茶闲话是在一千三百多年前了,那时的江浮寒年青意气,小有盛名,二人相伴游历的时光有些闹腾,但惬意,可惜一切都被他一时的无心之失毁了。
他毁了江浮寒所有看重的人与事,改变了许多人的因果。
从前他心悦江浮寒,也认定江浮寒最后一定是人和心都是属于他的,更是自认为付出了一切,如今看来,那所谓的‘一切’还不足以弥补万一。
是,到最后江浮寒的一句‘邀君余生共缠寝’是表明了情归于他,可傅辞自认为自己已经不配与心爱之人有余生之共了。
江浮寒见傅辞沉思良久都没动一下茶杯,便问道:“前辈不喝一口吗?看看我手艺有无减退。”
傅辞回神,他不敢喝,怕自己尝到熟悉的味道会心酸难受,于是把茶杯轻轻推远一些,道:“江冀,江氏一案的真相我已经知晓了,玄宸太强,魔魇我会想办法从他手里夺过来,你就尽量避开,等拿到手后我会告知你的。”
江浮寒从傅辞推回茶杯的一刻就红了眼圈,明白他在拒绝些什么,听他说完后,道:“这九百多年你在哪?”
“在你去找过的那个山洞里。”
“苏镜云说除了她靠秘术,世上无人能见你是怎么回事?”
“当年我真元四散,自身失了立世的运势,便用了结契术召一个八字与我契合的人,只有那个人能替代一部分‘势’给我,带我离开那个山洞。”
江浮寒听后,垂下眼眸,道:“所以你一个人在那里待了九百多年?”
傅辞叹气,“是。”
“那现在呢?你能和苏镜云分开了?”
“因为已经有了四片莲瓣,我自身运势恢复了,剩下的再找回来,实力也就复原了。”
“修真之人最多修成元神,你致命不死,还有真元,所以呢?”江浮寒抬眸看他,“你是神族的什么身份?”
终于还是谈到了身份,江浮寒知道的太多,明点和暗点联系起来,他大致猜测出了一个结论,不过就是等着傅辞自己坦白承认。
傅辞道:“还记得我和你讲过的关于湖底墓室的故事吗?”
“记得,是关于一场天界叛乱的故事。”
“那是鸿蒙天神族的一场叛乱,而故事里的天主大弟子就是我,我是七瓣莲化身,专司神族边界要职。”
“那为何下凡建立门派?玄宸又是怎么回事?当年你又为什么弃手魔魇?!”江浮寒愤然问道。
傅辞沉默了,良久才回答了一个问题的一半答案:“魔魇不容于世,它是被魔尊下了隐护才能行走世间,许多年前爆发过神魔大战,魔魇与我交手过,所以当时我一看见那团小小的魔气就直觉要出手,后来我却被一件很重要的事绊住了手脚……”
“什么事?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面对江浮寒强烈的质问,傅辞还是摇摇头,落寞无奈道:“我说不得。”
江浮寒见他如此,颓了厉问的神色,默默道:“罢了,我想了这么多年,依然想不透你背后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但以你的性子,总归不是小事,我等你到愿意说的那一天……”
傅辞没想到江浮寒居然没有坚持问下去,很是意外,“你不恨我?”
江浮寒突然露出了一抹微笑,“恨?”
他下一刻就把茶台往一旁掀翻,台面上的杯茗器具扫落,碎裂声在安静的房内砸得特别响亮。
抓起傅辞的衣襟,江浮寒把人扯到自己面前,咬牙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恨不恨你,你当真是觉得伤我伤得还不够是吗?”
傅辞惊诧,抬头与江浮寒对视,听着他继续说道:“你当年‘死’在苍击山一事要是说出去,天底下哪一个不认为是我江浮寒欺师灭祖,欺师我认了,毕竟我是出卖了你,那也是因为你我被玄宸逼得走投无路,可我根本没想杀你!”
江浮寒昔日冷漠全无,颤着嘴唇,癫狂着问傅辞:“我和玄宸根本都不想杀你,你为了守住你那个该死的秘密,不想跟玄宸走,宁愿一死,然后就直接投身在我的招式下,让我避之不及!”
“你就这样惩罚我背叛了你,把所有绝路都留给了我!你有想过灭祖的后果吗?你有想过我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欺师罪或不致死,灭祖必挫骨扬灰!
傅辞煞白了脸色,当时情势突然又危急,他确实并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是心死也赴死去守住秘密。
“我恨你!我恨你!可我……”江浮寒悲痛哭泣,把傅辞抱住,“可我心悦你啊……”
“这么多人命,这么多屈辱,你说我怎么办?我疯障了这么多年,一直没好全,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我一颗心裂成两半,一半是恨,一半是爱,时时刻刻都在煎熬,时时刻刻都问自己到底是恨你比较多,还是爱你比较多,所有一切都是你起的因,这果我受得太痛苦了!”
“江冀……”傅辞的泪划落,他想回抱江浮寒却生生忍下。
老天对他们太残忍了,真的太残忍了,把致命的巧合不经意间就安排在了他们之间,而寒冰池初见,更是他们孽缘的开端。
傅辞拉开江浮寒,两人对视着,流着泪,是这么伤情悲痛。
“江冀,江氏一案会大白天下的,而我被困了九百多年算是得到了报应,本来大可以把一条命赔给你,只是我身负大义不能这么做。”
“我不要你的命,从来都不要,我要你陪着我……”
傅辞摇摇头,哽咽道:“我们之间不宜再复杂下去了,我知道一切的时候就想好了,以后我不再回撼霄山,你还是好好做你的天锦小祖,直到去成仙。”
江浮寒震惊,问他:“你什么意思?”
傅辞狠心道:“你我此番谈话后,从此分道扬镳,一别两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