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浮寒跟随悯天安顿了好几日,照顾他的以师兄师姐为多,加上之前也接触的次数不少,到底是熟悉的,叫人叫得顺口,身体也未见不妥。
露华峰,雅房内紫烟袅袅,他拘束坐着,萧玲儿用短竹签子从药罐子里挑起白色的药膏,细细涂抹他脖颈上的淤青,桌面上摆着一本册子,里面记载的是“江冀的身世”。
江浮寒从小除了母亲与赵妈子,从未与其他异性有过接触。萧玲儿长得巧眉柔目,娇小玲珑,大家闺秀的气质一点都不似修真之人,倒像养在深闺的贵家小姐,温婉恭顺,让人易有好感。
江浮寒是喜欢她的,因为师姐会给他零嘴。
“小四,是谁把你掐成这样,师姐要去为你出头!”
小四,顾名思义,排行第四,又是最小的关门弟子。
江浮寒摇摇头,“他是好人。”
萧玲儿一听,也琢磨着这么纤细的脖子,如果那人真的有心伤害,早折断了!
即使这一码过了,还有一码不能不提,“好,那这个咱们就不找人家算账了,可师门调查的身份记录我看了下,你以前经常被寄养的毒打?”
“没……没有……”
说起以前居住了两三年的地方,江浮寒顿生惧怕。
从能记事起,他被寄养在一家农户里,每天非打即骂,过的是有一顿没一顿,还必须干活的猪狗日子。
三两岁的孩子到底能做什么活?可收养他的人不管,常常因为他年纪小,听不懂指挥,力气又不大,一旦干活手脚不利索就毒打一顿。
而娘亲与赵妈子则日夜替人浆洗缝补,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他们才熬出了盘缠启程来撼霄山。
娘亲说,要他修真求道。
娘亲还说,自己是顶了村里一个江姓孤儿的身份,切记不要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耳背,不要告诉任何人他来自奉天江氏,字浮寒。
江浮寒。
娘亲经常抓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写着这三个字,既要他记进骨子里,又要他永远对世人隐瞒。
萧玲儿看得出他对以前被虐待的事十分介意,便没有再问。
“师姐,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别乱动!”萧玲儿轻斥道,“你既知道我是你师姐,就不需要和我客气,我实在想不到师尊这把年纪还能给我再收个小师弟,我可要好好护着你。”
“是呀是呀!可惜不是个小师妹!”
门外传进不满的叹声,一个与萧玲儿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子走入房内。
此人五官端正,一身侠义之气彰显出几分浪荡不羁,打趣道:“师姐以前就老盼着师尊再收个小师妹,如今天意弄人,收了个小师弟。”
萧玲儿专注给江浮寒脖颈上药,圆眸只瞥了那人一眼,“就你话多,现在是小师弟我也很高兴!”
江浮寒一见那人过来坐下,便唤了一声:“小师兄……”
执云一听这称呼,搓了搓他的脸蛋。“对对对,以后我就是你师兄了,‘小师弟’这三个字再也不用按在我身上了!”
萧玲儿没好气说道:“怎么?以往叫你小师弟委屈你了不成?”
执云愁苦地说道:“师姐,小时候你和师兄这么叫我就算了,如今我堂堂七尺男儿,现在在修真界也混出了点名声,就几天前你们还在众人面前小师弟小师弟地叫我,我颜面何存?”
“都叫了几十年了,从未没有不妥,就你好面子,在意这种事,”萧玲儿笑道:“那你现在满意了,恭喜小师弟荣升小师兄了。”
执云惺惺作态大笑,实际没多少欢喜,道:“同喜同喜!”
他见萧玲儿全部的关注都在江浮寒身上,轻咳一声:“师姐,我出去除祟后背也伤了,一会儿给我也上上药呗?”
“哼,你皮糙肉厚的,用修为自疗便是。”
执云得了个无趣,狠狠瞪了小师弟一眼,“师姐,你就尽照顾这个哭包,把对我的关心给搁哪放了?”
“你都几十岁的人了,臊不臊啊?”萧玲儿十分不喜“哭包”二字,又道:“你胡叫什么,你小时候就不哭吗?”
谁不是从婴啼落地来世间,就是没人像江浮寒这般,五岁了还这么爱哭。
执云口气不善:“他都五岁了,每天晚上都躲在被窝里哭鼻子,我住他隔壁听得清清楚楚,吵死了!还不如之前是哑巴好。”
所以哭包的称呼不是白来的,又想起一事,执云接着道:“还有,一只鸟也在他房里叽叽喳喳,我不管啊,今天晚上之前小哭包要是不把它送去后山,我直接拔了毛炖了!”
江浮寒听明白执云不喜欢他哭,又这么凶巴巴地要赶他的鸡仔朋友走,把头低下,道:“吵到小师兄了,我会把它送走,晚上我也不哭了,小师兄别生气。”
前辈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没说晚上不可以自己躲在被窝里哭两声。
黑夜烛火时分,一个人独处总免不得想念不在身边的家人,只是年纪太小不知道自己会扰了他人,江浮寒满心愧疚。
见他如此,萧玲儿责怪看了执云一眼,执云也知不能过分,自是消停了,“那就行。”
忽然想起好几日没看到大师兄,江浮寒问道:“师兄师姐,大师兄最近几日去哪儿了?”
“他去处理关于你溺水的案子了,听说抓了好几个刚入门的弟子,证据确凿的,估计这会子去了囚过峰。”执云回道。
江浮寒若有所思,执云见状,心血来潮,又道:“小四,你是不是想知道究竟何人要害你?”
见他神情凝重点点头,执云便拉着人起身,道:“走!师兄带你去天锦门的囚过峰遛一圈!”
说完就要走,被萧玲儿拦下,“别闹!他伤寒哑疾刚痊愈,去那关押人的地方做什么?”
执云一个巧劲轻推开自家师姐,“男孩子就得野一点,这也怕那也怕以后修什么真!”
动作迅速地提着人御剑升空,他们一溜烟的功夫就没影了,气得萧玲儿无奈跺脚。
一路春寒呼啸,执云带着江浮寒御剑飞行在天锦门众峰之间,蛇蜒弯行,忽上忽下,速度极快,吓得江浮寒脸色惨白,猛打喷嚏。
执云感觉到小哭包的身体不断发抖,心中烦躁。
他们三师兄弟金丹多年,基本御寒驱热,他却忘了小哭包还受不住折腾,眼看划为地牢的囚过峰已在眼前,他速速降落到峰头。
“这就受不住了?”
江浮寒摸了摸被冻得通红的鼻子,抽了抽鼻涕,“没、没事。”
执云十分无奈,不情愿地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包裹他全身,“别说小师兄对你不好,修真之人就得先修耐力,回去后你要是病了得说是自己无用,别扯到我头上,明白吗?”
江浮寒盯着他,不点头也不摇头,两条鼻涕收不住流了下来,执云嫌恶地用小人儿自己的衣服擦掉,“小屁孩就是麻烦!”
地牢内阴冷潮湿,偶尔响起铁链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深处不时又传来哭喊之声。
执云攥着江浮寒肩上的衣角,步伐甚大,丝毫不顾他被拽得有多辛苦,脚步跟不上。
二人沿着微光走进处审讯处,景程和三名弟子正审讯跪在地面上的几个蓬头垢脸之人。
他们哭喊着冤枉,直呼要自家长辈来洗刷冤屈,讨个说法。
“景师叔,你要我说多少遍!我们花家家规严明,门徒广布天下,这样出身的我怎么可能会去做如此害人不耻之事!”花家公子花君凌被关几天,神形消瘦,可见在地牢里吃了一番苦头。
待他说完,身旁三个弟子连声附和,皆求景程再查明真相。
花君凌等人与江冀是同期入门,乃四大世家之一百禽林花家主支一男嗣,花家能并列四大世家,靠的便是御禽之技,能引百鸟旋空,各色各类的灵禽都是他们修真除祟的好助力,其中最为上品的便是世间难得一见的鸣王凤。
曾经在一偏屿有好几条蜈妖作恶,当时花家鸣王凤在长空中一声威鸣,引得附近山川树林间轻羽纷飞,翱翔蔽日,不消半日,蜈妖全被揪出,毙命于禽爪利喙之下,故大世家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可花家名声再怎么大,如今花家子嗣脚下所在是天锦门之地!
景程自小便被悯天以接任者的要求培养,胆智兼得,岂会怕了世家之说?
“百禽林花家家风素有耳闻,只是再好的家世也难保不出几个坏名声的,天锦门从不惧怕任何世家之势,所以莫再拿世家之名来压我!”
景程威严一声着实震慑了花凌君,他几乎快哭出来,而旁边的花孜早就哭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