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辞如同一道光影急去,悯天等人对他的话是没缓过神来的。
“师兄,师祖是说……再把人丢进寒冰池里?”
“你也是听到这么一句呀?可再丢进去不马上毙命?”
悯天被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吵得没法理清思绪,“够了,安静些。”
大伙不再出声,他抱起江浮寒,只是静心看了小小胸口上的火炎之气,不过片刻便明白了关键点,道:“师祖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言明自己中了一种奇热之伤,需要借助寒冰池疗养,而冀儿……”
寒冰池万年凌寒造就江浮寒体内寒气如毒,恰恰与傅辞的伤势成反比,二人是一热一寒如同一阳一阴,五行之中相生相克,只是这寒与热孰轻孰重,悯天心里没个着落,却深信师祖一定能把握住。
悯天不做多想,一下就来到寒冰池边,看见寒雾朦朦的不远处,有道白影在水中,几乎与这潭池水连接一色,只是白影镶嵌着一大片炎浆烈焰之红,接触到池水还呲呲冒烟,仿佛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块烙印在皮肉之上发出的响声,若在人身,那定是极疼的。
“放他下水,你每日过来一趟看看就行。”
悯天听出了傅辞的声音有一丝疲倦,看来那伤势不简单,需求极强的忍耐能力,故而应抓紧时间不能再扰了,他看了看江浮寒,又看了看冒出寒气的池水,终是暗暗咬牙把人轻轻安置在浅出,只露出脖颈以上在水面,做完这些,他速速离去。
傅辞伸手去轻抚自己背部,原本白皙线条分明的地方如今全是纵横交错的炎伤,指尖才触到一丁点便是呲的一声,气得他愤愤说道:“玄宸,碰不了我就使阴招……可惜还是拿不下我。”
他瞥了一眼像是已经冻死的江浮寒,忍着背上的炽痛,轻叹:“呵,仙骨之躯,这倒是天锦门头次收进来的好璞玉,既是缘分,便助你这小鬼一把,正好把我身上的炎沥之气渡出去,一举两得。待我先探探你的三魂七魄的承受度,省得把握不好烧了你一星半点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念诀凌空画出一张符文,快速在他额周点了三下,最后正点眉心。
傅辞闭眼感应,不过一会儿就猛然睁开双眼瞬间忘却呼吸,眼眸轻颤一下,原本温雅的面上全是难以置信与措愣的神情!
“居然是你……”
尘封的记忆像一扇遍布尘埃的大门,仅是开启一角便落灰朦朦,眼前恍若浮现记忆中的一张面容,傅辞把小小的人儿安放在臂弯里,目光定在他白皙的小脸上,一时之间两张不大一样的面孔融合,真是有几分神似……
……
江浮寒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当他恍恍惚惚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中,还泡在水里,额上有别人呼吸的气息一下又一下地拂着,有点痒。
同时,他还闻见了淡淡的味道,这味道很特殊,与暖随行,周围的寒气森森也抵挡不住它流进四肢百骸之中,真是又香又暖,让人懒洋洋的,一动不想动。
他抬头望去,发现抱着自己的人是那个长得很好看、又救过自己的那位,他正一手撑在额边,抵着岸边的青石熟睡,一手围在自己背上,以防他乱动翻落水中。
江浮寒没有去想为什么自己还会泡在水里,也没有想为什么又是这个人守着自己,只是乌黑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任由那人呼出的气息吹拂着自己的睫毛。
突然感觉身上很不舒服,江浮寒抬手一看,小手指头上的皮全部皱巴巴的,特别丑。
小小年纪不知,这是泡水太久的后果。
江浮寒的动静扰醒了浅眠之人,傅辞默默半睁一眼,道:“醒了?”
他声色微哑,听起来像是睡了很长一段时间,随即托着江浮寒,将他放坐在一块石板上,“饿了就去吃点东西,你师尊昨天送来的。”
一上岸就有寒气从四面八方吹来,江浮寒全身湿漉漉的却一点都没有畏寒的感觉,他是真的饿了,顺着傅辞的目光,小手赤脚地爬过光滑的石块,拿起木案上的一个包子,一咬——
江浮寒疼得眼角含泪,乳牙都快崩了,他狠狠将包子砸在石岸上,只听咚一下圆碌碌的滚动声从脚边滚向一旁的草丛,再看不见。
傅辞见之,噗呲一笑,一勾手指将木案挪到自己跟前,打上一个响指,冻成冰块的‘石头’立刻变成热乎乎的白面包子。
江浮寒惊奇地张着小嘴,在池中人眼神示意下乖巧地拿起一个慢吞吞吃着。
一直泡在寒池水中的傅辞单手支着下颚,低垂着眼帘审视他,轻声道:“当初我好心助你一把,你却被弹劾了,投胎投得这么落魄,又机缘巧合来了我的地盘,天意……”
说来也是怪,九重天的仙人数量寥少,居然还舍得贬一个下凡,原因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江浮寒吃得正香,也没听清傅辞的话,眨巴着眼睛看他。
“这双桃花眼也是一点都没变,我一开始倒没认出来。”
偌大的后山里,这两人一大一小,一个泡在水里,一个坐在岸边,一个说着自己的,一个吃着自己的,倒是得趣的画面。
突然,一股杀气临近,傅辞当即沉了面色,用一根手指将江浮寒撮进一旁的深草中,连包子都一块丢了过去,自己闭息快速沉入池底。
几乎就在池面最后一丝波澜平静之际,有人瞬闪而至,手中长长的烈焰蛇鞭拖拽一路,鞭头就是一个活生生吐着信子、长着一对犄角的无眼蛇头,猖狂地从口中冒着一簇簇火焰,融化坚冰。
来者正是追踪傅辞多年的对头——玄宸。
他缓缓临水而站,细看下,左腿略微僵硬,应是负伤,但这样丝毫不能阻止寻找傅辞的行动,他眼神狠厉地环视寒冰池,怒道:“不在?受了这么重的炎伤,不跑回寒冰池来疗养,难不成其他八荒之地还有同样的好地方?”
到底是负伤又负气,玄宸一跃凌空,挥舞着蛇鞭疯狂地抽打池水,“不在吗?不在吗!”
刺耳的鞭笞声不绝于耳,高温与极寒碰撞,化汽形成更加迷人双眼的雾色,寒冰池水炸然隆起,水波翻涌不止。
良久,玄宸终是喘着气罢了手,“没有……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你!”语罢,只身消失在一片水雾中。
寒冰池四周安静了好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高高的草丛里爬出来,江浮寒十分害怕,刚才的动静实在太大,好几次感觉有什么从自己头上飞驰而过,幸好他躲的地方是个小小的石头坑,藏得好就没有危险。
小脑袋探首看着水面,什么都没有,又紧张地四处张望,那人呢……
他不会像娘亲那天一样,要自己好好藏了起来,然后被坏人欺负了吧?想着想着,不久前亲眼目睹之事的恐惧感又罩临全身,几滴眼泪嘀嗒落入水中。
恰在此时,水下一道暗影游来,哗啦一声傅辞冒出水面,与岸边的江浮寒四目相对,二人相顾无言。
江浮寒眼里亮起了光,这个人没事!
伸手擦了他的泪珠子,发现小脸上有条血痕,应是草屑飞溅时割出的小伤口,傅辞轻叹:“不能哭,作为天锦弟子,一定要敢作敢当,就算刀山火海,万楼将倾,也要临危而不变色。”
江浮寒也不知听没听懂,倒是没再哭了,他盯着傅辞的脸,伸出小手要去触碰那白皙面容上新添的炎红,却被立刻抓住了手,“别碰,你会被烫伤。”
傅辞的语气很平淡,江浮寒懦懦收了手,看着他好似无声问着为什么有坏人来,还会来吗?
“这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那人应该不会再折返了。”傅辞将就着看懂他的意思,解释了一句。
突然他皱起眉头,注意到一件事,疑惑道:“这么大的动静你吱都不吱一声,刚才连哭也无声,你哑巴不成?”
看江浮寒的神色明显是害怕的,若不是哑了,如何解释一个几岁的孩子面对暴雨梨花式的鞭笞,能做到丝毫不出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