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明里暗里寻找安桢的人,越来越多,而安桢还傻乎乎的,在马车上无聊的,与身旁男子们怄气。
没办法,安桢天生娇贵,天之骄子,从小又娇生惯养的,即使不得不吃这份苦,心里也难免有些抱怨,若从小出生在贫穷人家,一口饭,都得一家人紧着点吃,稍微给些颜银子,便会觉得诚惶诚恐。
但安桢却不同,安桢从小享受惯了,锦衣玉食,在安桢的固有思维中当然,觉得奢华是每日生活必备的东西。
这一习惯,到贫民窟里,就觉得哪里都不习惯,即使安桢耐着性子,忍受着周围这群肮脏不堪的男人,可心里难免还是嫌弃的。
看看周围人衣服上,埋汰的污渍,安桢都不忍直视,虽然安桢身上也有,但那不是因为晓竹没在吗?如果晓竹在,安桢就让晓竹给自己洗衣服了。
洗衣服看着容易,做起来难,安桢才不愿意自己伺候自己呢!
而且身在猪圈里,也没必要把自己弄得这么高尚,毕竟大家思想停留在那,即使安桢把自己弄干净了,被周围男人一碰,还是会弄脏。
大家离得这么近,这低等舱的座位,也着实没给安桢干净的机会。
“唉……”
安桢无奈的叹了口气,马车的颠簸,以及坐在一起的衣衫破旧的男子,多让安桢内心很嫌弃,可又说不出来啥,因为以安桢手里这点银子也只能去做,这种大家挤在一起,这种便宜的马车了。
嫌弃怎么办?嫌弃也只能放在心里,谁让你那么怂,刚出门就被人偷了钱袋,身无分文,好歹也碰到了一个好人,让自己干点活赚了一些银子,不然安桢连回家的车费,都凑不齐。
只能说安桢,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安桢也知道这一点,安桢靠在木板上,这算是安桢,为自己谋得比较舒服的位置,可马车颠簸,木板也颠簸。
但又能怎么办呢,之前那两个让安桢很烦的男人,已经下车,车上空出了很大的位置,安桢总算能松口气了。
安桢便为自己寻得了,一个还算舒适的地方,头和身体靠着木板,随着马车的颠簸而摇晃。
安桢这个样子,看着就不舒服,可这已经是马车上最舒服的位置。
如今的安桢还能祈求啥,安桢只能祈求,这颠簸的路程赶紧结束,到了皇城,安桢便不坐马车了,就算自己走,也不愿再在马车上受罪了。
难受的安桢,身边又没人照顾,就不愿吃东西,看着周围男子,齐刷刷的吃起白馒头,安桢虚弱的睁着眼睛,没精神的看着他们。
安桢就这样,静静看着男子吃馒头,男子吃得很节省,白花花的馒头掰一半,吃一半留一半,下顿还能继续吃。
而且像馒头这种东西,还能放好几顿,吃完一顿,还可以吃下一顿,当然它受老百姓喜爱的最大原因,还是因为价格便宜,属于老百姓长途旅行必带干粮。
可安桢却觉得,馒头干巴巴的,除了一点甜甜的味道外,便没有什么味道了,比起热乎乎的米饭,还是少了些滋味。
而且安桢之前品尝馒头,是因为那位小兄弟诚心诚意的邀请,感化了安桢对阶级的一点点认同。
而如今安桢面前,是形态各异的男子,他们身着满是灰尘的衣服,毫不夸张的说,只要轻轻一掸,上面的灰尘,就可以当成腌菜,与馒头一起吃进肚里。
再看看他们吃馒头的手,又是怎样的?
马车上并没有让他们洗手的地方,而且大家都这么懒,上了马车,就不爱动弹,水自然是极为珍贵的。
安桢也没见他们拿出水来洗手,这手大概也碰了很多东西,也不洗,直接吃起馒头来,每次看到这种名场面,安桢都会下意识的咽口水。
不是被馋的,而是被恶心到的。
安桢一阵反胃,可由于肚子里,实在没有东西,也吐不出来,轻轻说‘越’了一下,便老老实实坐在那里。
安桢这个身为旁观者的人,可谓是操碎了心,安桢并不能接受,男人们吃食物的方式,却无法离开,无奈的安桢,闭上眼睛,只能选择眼不见心不烦。
安桢已经没有力气也虚弱的要命,可就是不肯吃一口东西,其间身旁也有好心男人,见安桢一天未进食,便递上自己一半的馒头。
男人一脸纯真的笑脸,可却用一只黑乎乎的手,拿着馒头安桢,听到男人的声音,安桢缓缓睁开眼,但在看到男人的手,把馒头都蹭黑的时候,安桢拒绝了。
安桢拒绝的方式,是那样的奇特,眼前的男人露出小白牙,兴致勃勃的拿出一半馒头,递给安桢,大概在男人看来,他这个行为叫见义勇为,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叫奉献爱心。
反正在男人看来,自己这个行为,几乎是拯救了,危在旦夕的安桢。
因为安桢从始至终,都是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不说话,不吃东西也不喝水。
安桢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奄奄一息,又生命垂危的人,已经干涩的要命,整个人也虚弱的不行,所以男人,才要在安桢虚弱之际,送来他的温暖。
可安桢只是看一眼,连忙把眼睛闭上了,那一只黑黝黝的手,把馒头衬得锃亮锃亮的,安桢即使饿死,也不要吃这样的食物。
好困,好累,又好饿,但安桢,却不敢睡觉,安桢怕自己这一睡便醒不过来。
以前安桢身旁有很多人,可现在却只有安桢自己,也是因为只有自己,安桢必须提心吊胆,处处谨慎,谨防会有危险,谨防会有从不知名的地方,冒出人来害自己。
如今安桢才有些明白,晓竹说的话,确实也有些道理,安桢的生活,真的要比平常百姓要优越许多,可安桢之前从未意识到。
自以为是的追求幸福,可普通的百姓,却连温饱都是问题。
安桢觉得,拥抱爱情才是美好的,可对于这些穷苦的百姓来说,得到一个馒头,就能让他们笑上半天。
这应该如何来看?
是安桢的要求比较高,还是因为安桢,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所以不知民间疾苦,就开始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安桢眼前就是现实,虽然安桢未曾睁开眼睛,但可以清晰感觉到,车上这些男人,生活的困难。
他们现在身在,没有蓬的马车里,如今下起小雨,他们只能被雨淋着,即使衣服湿了,也只能被淋着,有些男子提前做好了防范,拿着雨伞,两个三个挤在一起。
可大雨,从上落到下,即使他们打着伞,雨也会浸湿在他们的衣衫上,落坐的位置,还是会被打湿。
安桢原本以为,自己的遭遇已经够惨,却不曾想还有更惨的,男子三三两两挤在雨伞里, 坐着的地方,是最直接与水,接触的地方,始终都不能避免被雨淋的命运。
其间也有男子,邀请安桢一起来避雨,安桢摇摇头,拒绝了,安桢依旧靠在木板的位置。
男子不知安桢在想什么,可安桢就是这样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看安桢的衣着,必定是大户人家,可大户人家的公子,又怎会沦落至此?
男子知道,这其中必有故事,可这位公子只顾着伤心,却不顾着自己,天空上降落的雨,虽是小雨,可安桢,就这样任由自己被浇着。
似乎有意在惩罚自己,有意让自己长教训,只有痛才能被记住,就像摸爬滚打的孩子,只有摔倒了,才能真正的站立,而安桢显然还是摔得不够。
雨水便是安桢最好的掩饰,安桢的泪和雨水混在一起,没人知道安桢在哭,也没人知道,此刻的安桢,正为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悔改着。
之前无论身边人怎么说,安桢都不承认自己错了,因为在安桢看来,幸福是最重要的,因为安桢吃穿不愁,又有可以挑三拣四的空间,安桢当然不遗余力的,为自己去争取最大的东西。
可安桢却忘了,自己原本拥有的东西,是多么美好,这些东西,从安桢降生开始,便一直拥有着。
就是因为一直拥有着,安桢才未曾知道,每一粒米,是如何得来的,也不知百姓是怎样的辛苦。
安桢想,或许晓竹说的对吧,安桢真的应该珍惜他现在的生活。
衣食无忧,吃穿不愁,即使嫁给宰相,嫁给不喜欢的女子,可安桢不用出来打工,不用每天奔波在外,不用为生计发愁……
看来还是得比较,人比人,才知道自己好在哪,人比人,才知道自己差在哪。
在马车上的日子虽然不多,也就一天一夜,可安桢却有些明白,自己之前所守望的幸福,是多么的荒诞。
也不是说放弃,更不是说不能追求,而是安桢得好好想一想,想一想,已经很幸福的自己,为什么还在抱怨?
明明是皇君给了自己这一切,财富、权力、地位,而安桢却还在抱怨自己卑微的境遇。
皇君是安桢最大的保护伞,而安桢却一次一次,以为皇君向着外人,让安桢陷于不幸福的状态里。
安桢想,这或许就是一种,成长和历练吧,只有深切的痛过,才知道自己差在哪里。
只有看到最底层人民的生活,才知道自己原本拥有的那些,是多么的幸福。
“原来晓竹说的才是对的,衣食无忧,生活不愁,是我最幸福的地方,也是我不能失去的保障。”
安桢用极小的声音,说出了这番话,安桢未进食也未喝水,根本没有很大的力气,把它说出来。
安桢的声音,被雨水盖住,周围是在雨伞里避雨的男人,谁都没有看出,安桢的绝望和无助。
但大家都不理解,明明有人愿意为安桢撑伞,安桢为何却想独留雨中?
安桢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境遇,确实悲惨,人生难得经历一次,索性安桢,能在现在经历,也是种幸运。
不管能不能到达皇城,也不管能不能顺利嫁给安然,安桢都没有那么多抱怨了。
因为安桢,真的真的已经很幸福了……
可那么幸福的他,却因为自己的任性,给大家添了那么多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