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甘榛眼眶发热,哽咽着问他:“潘慈,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相不相信我?”
潘慈低下头往被子里缩,想要逃避这个问题:“甘榛,我很累了,让我先休息吧。”
“不行。”她态度强硬地捧着他的脸,逼他回答这个问题,“快些回答我。”
若是她无法得到一个让她满意的回答,她觉得一个难以消除的隔阂就此形成了。
要说实话吗?
潘慈在隐忍心里的苦涩。
他相信,也不相信。
相信是因为他相信虞甘榛的品性,她善良而又坦荡,不屑于做出这种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之事。
他不相信也是因为这个。
她如水般纯粹,也如火般充满血性。
虞清桦的死是她一生都无法遗忘的痛,潘玺越功成名就,她就越痛也越恨。
潘慈从来不认为,她对他的喜欢能够消解她心底的那一份恨意,顶多会让她有一丝丝疑虑和犹豫罢了。
犹豫之后,她依然会毅然决然地下杀手。
所以,出现了一个这么好的时机,既能让她杀掉他父亲,又可不背负罪名,也不让他归罪于她……
潘慈及时止住思绪,不敢再往下想了。
潘玺醒来后,向潘慈解释了无数次,虞甘榛为他包扎,对他没有杀意,但潘慈认为这些话只是自己父亲让他舒心所找的借口。
他始终,还是没有办法相信她。
虞甘榛看着他的眼神,明白了他心底的想法。
她咬住下唇,想要用疼痛来驱散哀伤和失望,可泪水早在她尚未察觉时便滚落下来:“你……你不相信我,为何还要来找我?”
“我想在你身边好好睡一觉。”
潘慈如实回答虞甘榛的问题。
好好睡一觉,恢复一些力气,然后提出和离。
潘慈觉得自己眼眶一热,连忙快速眨了几下眼,移开了视线。
他多喜欢她啊!
喜欢到想方设法讨她开心,喜欢到能够献出自己的生命。但他就是再喜欢,也无法容忍她对自己父亲怀抱如此浓重的杀意。
也许和离,放彼此自由,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她哭得好伤心啊。
潘慈完全不敢看她,但只听她的哭泣声,也觉得心碎。
一定一定要坚定,一定一定要就此两断。
但是……
和离,真的就是最好的结果吗?
对他来说,绝对不是。
那时十里红妆娶她回家,他便在心中暗暗发誓,这一生一定会一心一意爱她对她好。若是和离,他的一颗心都在她身上,让他如何能接纳别人?之后半生定是孤身一人,冷榻难眠。
更何况,他完全不敢想象虞甘榛在他人身侧欢笑的样子,他会嫉妒得发疯发狂!
而且,别的男人又如何能好好照顾他的这朵娇花?
潘慈心如刀绞,但是他父亲奄奄一息的样子宛若一根针刺在他心上,无时不刻不在提醒他,面前人对他父亲对他们一家深重的仇恨。
放弃吧,放弃吧……
虞甘榛一直在哭,哭得胃里翻江倒海。她慌忙伏在床边,干呕了起来。
潘慈被吓了一跳,连忙帮她顺气,问她怎么了。
虞甘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了他一眼,昏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睁眼便撞进了潘慈的双眼中。
那双凤眼绝对是她见过的最美最特别的一双眼睛。
在她少女怀春的梦里,这双通透又智慧的眼睛曾经出现过无数次。
她在这双眼里见过他的欢笑、忧伤、迷茫、泪水,还有如夜中红莲一般熊熊燃烧又惑人心神的欲望。
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纷乱复杂,无论人海有多汪洋,他的眼里,一直有她。
她贪恋这种特殊和痴缠,她已经无法离开他的目光。
虞甘榛忍住了泪水,她知道潘慈这次来找她是什么目的,她是个识趣的人,她会自觉离开的。
潘慈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进自己怀里,胸腔里那一刻心脏砰砰直跳:“甘榛,你怀孕了,我们要做一个小孩子的父母亲了。”
虞甘榛愣住了,怎么会,她一直都有喝避子汤。
不对!
她脑中灵光一现,那次潘慈因为避子汤一事与她争吵之后,她光顾着哄他,忘了服药了。之后潘慈关心她的身体,也一直没真刀实枪上阵,她也就没再吃过药。
没想到,竟然这么巧。
虞甘榛感到一丝庆幸,潘慈眸中暗光闪烁,也松了口气。
这个孩子替他们两个做了决定。
虞甘榛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这里面,竟然存在着一个孩子。
一个……她和潘慈的孩子。
虞甘榛看了潘慈一眼,这个认知让她起了满心的喜悦和甜蜜。
是她和潘慈的孩子。
那他呢?
他会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吗?
若是期待,究竟是因为对她的爱,还是只是出自一个男人的担当和责任?
虞甘榛不敢问,往他怀里钻了又钻。
潘慈被她顶的痒极了,揉着她的后脑问她:“你做什么?你是想直接钻进我的心里吗?”
虞甘榛头抵着他的胸膛点了点头,然后声音闷闷地问:“潘慈,你会喜欢这个孩子吗?”
“我一直都不太喜欢小孩子。”
又吵闹,又顽皮,又脆弱,还会侵占他与她相处的时间和空间。
骗人!
虞甘榛泪水湿透睫毛,他那时得知自己一直在吃避子汤,又急又气的样子能把她吃掉,怎么可能不喜欢孩子。
“但是,因为这是你我的孩子,他凝结了你我的血脉,他见证着你我的感情,所以我期待他的到来,也会好好爱他。”
虞甘榛哽咽一声,潘慈在她要哭之前抱住她,哄道:“不能哭……大夫说你现在身体虚弱、脉象不稳,不能大喜大悲。”
虞甘榛闻言,立刻闭上了嘴,仰着脸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潘慈哪受得了她这个样子,低头在她嘴上吻了一下,用被子将两人裹好:“还睡吗?”
虞甘榛摇摇头,这两天她一直在睡,现在哪里还睡得着。
她精神抖擞,潘慈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了。
他这几天白天在朝中奔波善后,晚上因为虞甘榛的事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虞甘榛昏迷时他看护着她,心里百味陈杂,连眼睛都闭不上,现在累的头昏眼花。
虞甘榛注意到了潘慈的憔悴,问他:“你睡一会儿吧。”
潘慈也没推辞,点点头:“等我睡醒,我们就回去。”
这客栈条件虽然不错,但终究比不上家里。
“好。”虞甘榛笑容甜甜,缩进他怀里,腻歪的不行,“我陪着你。”
潘慈睡了两个时辰就醒了过来,带着虞甘榛回去潘府。
虞甘榛本想回来就去看望一下潘玺,但见天色已暗,想着潘玺身受重伤定要好好休息,也就没去打扰。
晚上睡觉时,虞甘榛穿着白色里衣躺在床上,看着正在床边宽衣解带的潘慈,问他:“潘慈,我明天能不能去看看你父亲?”
潘慈放衣服的手一顿,道:“我最近都很忙,恐怕不行。”
虞甘榛一听,也打消了明天去看潘玺的想法。
她一想自己要一个人面对潘玺,她就尴尬地蜷脚趾头。
那还是等潘慈闲下来,再让他陪着自己一块去吧。
这一等,就是三天。虞甘榛觉得要是再这么等下去,潘玺伤都要痊愈了。到时候再去,就太失礼了。
可是潘慈不在家……
虞甘榛一咬牙,决定现在就一个人过去。
不就是扎了他一刀嘛,还是姚照故意推她的,她没什么好自责尴尬的。
但她一去,就扑了个空。潘玺和潘夫人住的院子里空无一人,一问之下,她才知道在她回来前,两人已经搬出去了。
虞甘榛在空落落的院子里站了许久,回去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潘慈回来见房门紧闭,心里知道虞甘榛又闹脾气了,问婢女:“夫人怎么了?”
那婢女小心翼翼地问回答道:“今日奴婢没看住少夫人……少夫人去落月院看望老爷去了。”
潘慈微微皱眉,让跪地求饶的婢女先下去,自己走到门前,敲了敲门:“甘榛,我可以进来吗?”
没出声就是没有拒绝。
潘慈推开门,走进里间,看到虞甘榛果然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他嘴角有些笑意,扯了扯她的被子:“出来,钻在被子里,不怕闷到吗?”
见虞甘榛一动不动,他自顾自问道:“你去落月院了?我没告诉你,父亲伤势太重,需要静养,所以娘亲带他去城外庄子养伤了。你想去看他的心意我已经托人告诉他了,等我忙过这一阵再带你去看望他,好不好?”
虞甘榛猛然掀开被子,双眸含泪,目光却坚硬如石,定定地盯着他看。
潘慈不动声色,微笑着回看她。
不知是潘慈手中权力越来越大、接触的人越来越位高权重,还是其他什么缘故,虞甘榛觉得他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虞甘榛笑了笑,没有戳破他的谎言,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埋脸在他微凉的乌发间。
什么外出静养,不过是怕她回来后,趁潘玺伤重对他下毒手罢了。
虞甘榛脸上的笑越发苍凉,所以,他到底还是不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