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破冰,姚晚山立姚端为储君,潘家更是以一家忠良的形象被直接写入史书。姚晚山对潘慈很是看重,对其赋与重权,十分信任。虞甘榛的肚子也已经微微凸起,怀孕的反应很大,闹得潘府兵荒马乱,潘慈一个人完全招架不住。
潘慈有想法把潘夫人接回来,但是潘玺受伤太重,到现在都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更是寸步不愿离开潘夫人。
姚晚山得知他的难处,把宫里照顾了无数后妃怀孕生产的嬷嬷送来潘府伺候虞甘榛。天子的事无巨细,简直是泼天的荣幸,整个紫荆城都对潘慈艳羡不已。
潘慈自知自己对姚晚山的作用,对姚晚山的各种特殊对待倒是都坦然接受。
朝中事情依然很多,潘慈白天无法守在家中,便托嬷嬷照顾虞甘榛。
所以,虞甘榛白天是绝对自由的。她等身体稍微好点了,便哄骗着婢女,带她去了潘玺的住处。
当潘玺和潘夫人听说虞甘榛来看望他们时,都先是一愣,然后命人快快把她请进来。
潘夫人几息时间都等不了了,吩咐下人把椅子上铺上厚软垫,自己提着裙摆去接虞甘榛了。
虞甘榛瘦了很多,气色也很差。
同是女人,潘夫人很是心疼她,也愧疚自己不能在虞甘榛身边照顾她。
若是东方妹妹看到,定会怪罪她的。
“孩子,好孩子,你瘦了好多。”
蓝若锦眼眶微微湿润,想去扶她,又怕惹她不喜,踌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伸出手。
虞甘榛穿的裙装比较宽松,看不出肚子的轮廓。她让婢女将带来的补品拿上来,有些不自然地说:“我,我代潘慈来看看您两位。”
虽然她带来的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蓝若锦满脸都洋溢着喜悦,招呼下人妥善收起来。
虞甘榛立在屋檐下,看着蓝若锦,贝齿都将下唇咬出凹痕了:“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蓝若锦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点头道:“怎么不可以?你能来看他,他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开心?
虞甘榛坐在厚厚的软垫上,飞快地打量了一眼坐在正位上满脸严肃、眉眼双唇紧绷的潘玺。
开心吗?看不出来。
蓝若锦去厨房给虞甘榛准备补气血的药膳了,花厅里只有她和潘玺两个人。她不知道该跟潘玺说些什么,而潘玺也是个闷油瓶,半天连个问候都没憋出来。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以对,气氛尴尬地虞甘榛手脚蜷缩。
她忍不住在心里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过来,找罪受吗?
要不,打声招呼就回去吧。
虞甘榛打定主意,刚想开口,潘玺忽然说道:“多谢。”
虞甘榛愣住,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却见潘玺眼神真诚而坚定。
难道,他方才真的在道谢?
谢她什么?
谢她在破屋里为他包扎,谢她没有抛起底线落井下石,还是感谢她为潘家怀孕生子、开枝散叶?
虞甘榛微微摇了摇头,无论是救他还是怀孕,都是因为她对潘慈的爱,与他潘玺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并不怎么在乎这份感谢。
虞甘榛撑着椅子扶手想起身,潘玺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曾经他铁石心肠地看着历史的车轮轰隆隆碾过,在车轮下破碎的人和家庭就像车轮扬起的灰尘,不值一提。
他觉得,这些牺牲都是无法避免的,或者说都是应该的。
但自从虞甘榛住进潘府后,他才慢慢感受到,那些破碎的被扬起的,不是灰尘,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会有人为他们痛哭,会有人为他们郁郁一生不得欢。
时代的一粒沙,落在每个人头上都是灭顶之灾。
他做的没错,腐朽的天宁国的确只能通过强硬的外力来改变。
但他也彻头彻尾的错了,他不该如此冷漠,把这一切牺牲都看的那般理所当然。
那个仰慕他,以他为目标的男子。
虞清桦,潘玺很遗憾没能见他一面。
虞甘榛右手缓缓握紧,她别过脸,泪水如露珠般跌落。
她说不出来没关系,但有些恨也许可以选择放下了。
虞甘榛撑着扶手站起身,道别后,慢慢往外走。跨过门槛后,她微微回头,道:“听潘慈说,他的名字是您起的。我觉得很好听,那麟儿的名字,也请您多多想想。”
潘玺目送虞甘榛离开,脸上严肃的表情逐渐崩裂,露出了他这几个月来第一个微笑。
后窗口,目睹了一切的潘慈暗暗松了口气。
真好。
春风拂面,万物复苏,一切的一切都那般意气风发,完美无瑕。
潘慈压不住喜悦,索性让灿烂的笑自由地洋溢在脸上。
这世界上,再无人的人生能比他的还要圆满了吧?
哈哈哈,真好。
*****
只在后宫女人身边难以得到实质的权力。
玲珑很早就明白这句话,所以他卯足了劲儿进了东厂。因为腹中有学问,他很受东厂督主的信任,所有文书都经过他手。时间一长,他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督公的决定。
但这,远远不够。
玲珑清楚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东厂督主,天宁国所有的权力。
更深露重,摇曳的烛火让玲珑眼睛都有些花了。他揉揉眼,继续奋笔疾书。
他这如纸般轻薄,如草般低贱的命啊,如果不努力,他能活多久,又为什么要活着呢?
当鸡鸣天晓时,玲珑才察觉到,自己又通宵了。
他命人将处理好的公文送给督公,自己躺上床,准备休息一会儿。
但他睡不着,虽然身体疲惫不堪,但他的神经依然兴奋得不行。
他在脑海里谋划着一个计划。
督公老了,真的需要快些让位给别人了。
玲珑勾起嘴角,如狼一般阴狠。
越快,越好啊。
玲珑杀掉老督公取而代之那天,恰巧是玟珠的生辰。东方丹阳在铭乔宫办了夜晚,为玟珠庆生的同时,也暗地里为玲珑庆功。
但如愿以偿坐上督主之位的玲珑,表现得却并不开心。
东方丹阳认为他就是这种不显山露水的性子,没有多在意,所以也就没能发现玲珑一直在皱眉观察她的小外甥女——虞甘榛。
虞甘榛已经快一年没有跟他说过话了。
虞甘榛求东方丹阳好好安置玲珑,她无所谓玲珑究竟是在铭乔宫还是在瑞宁宫。都是她的亲人,无论伺候谁,都一样。
但她认为,玲珑离开瑞宁宫进入东厂,就是背叛。
不过是玩伴而已,她多的是,她不愿意跟叛徒多说话。
今天晚上,她就带了自己的新玩伴魏遇乐过来。
魏遇乐是从乡下来京城的,因为土里土气的,一直备受人嘲讽和欺负。这次她带他来公主生日宴沾玟珠的光,之后那些连公主生日宴都没来过的人就没脸再看不起魏遇乐了。
魏遇乐举目望去,全都是他得罪不起也高攀不起的贵人,紧张局促得要命。
虞甘榛安慰他,还不停给他夹菜,让他淡定。
这哪是说淡定就能淡定下来的,魏遇乐还是紧张,满头冷汗,身体都有些发抖了。
虞甘榛倒了杯酒推给他:“来来来,酒壮怂人胆。”
魏遇乐喝了一杯,尝到了点滋味儿,又要了第二杯第三杯。
虞甘榛任劳任怨地给他倒酒,自己也来了兴致,倒了一杯,装模做样地跟他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哇……好辣好难喝啊!
虞甘榛难受的皱起了脸,但魏遇乐又一连喝了三杯,然后醉眼朦胧地看着虞甘榛,嘴张了又张,一句谢谢翻来覆去说了无数遍,听得虞甘榛耳朵都起茧子了。
虞甘榛无语地扣扣耳朵,干脆又给他倒了一杯酒,让他直接喝醉算了,省的罗里吧嗦的烦死人。
魏遇乐醉倒在餐桌上,虞甘榛招呼宫女将他送回魏府。
虞甘榛有些不放心他,跟了出去,目送他被送上马车,才往铭乔宫里走。
她故意挑了一条安静、昏暗、无人的小路,踩着从树枝叶缝中流泻下来的月光,慢悠悠地往回走。
有人在暗处盯着她。
这个认知并没有让虞甘榛觉得害怕,毕竟这里是皇宫,能有谁敢在这里谋害她?
她四下一望,发现了一处人影,然后好奇地凑过去想看清楚究竟是谁。
月光如流水,水面平静而有微光,水雾氤氲升腾,略带酒香。
是……玲珑。
虞甘榛看清眼前人,立刻沉下脸,扭头往回走。
这个叛徒,这个讨厌鬼,她才不要理他呢!
夜风吹的酒意连同妒忌一块越来越膨胀,玲珑气息越来越不稳,直想追上去狠狠教训她一番。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够教训她什么,更何况,他也没有那个资格。
虞甘榛走得飞快,一个不小心,扭到脚歪倒在一边。
“哎呦!”
她痛呼一声,很快就有人走到身前蹲下,关切地问她:“甘榛小姐怎么样?是不是扭到脚了?”
废话!
虞甘榛恨恨地瞪他一眼,想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扭到的脚却一点都使不上劲儿。
玲珑看她片刻,背对着她蹲着:“上来,玲珑背小姐回去。”
虞甘榛哼了又哼,就是不动弹,不让他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