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紫荆城外第一树杏花开放时，贡士们进入长虹殿进行殿试。汉云国的殿试还有自己的独特之处，皇帝现场给出命题，贡士们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作文章。香尽收卷，送到殿后给皇帝和各位府长大人批阅。
殿试的时间，那真的是寸寸黄金。考生们构思最少需要半时辰，剩下的时间紧赶慢赶，手累直发抖，写到最后字儿都要飞到天上去了。每年香燃尽锣响起时，殿内都会响起大大小小的叹息声。
潘慈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锣响笔停，写了满满当当三张纸。文章有头有尾，没有一个字是废话，也没有一个字是没了形状的。
他十六岁刚进东厂时，因为字写得好看，老督主都会把公文让他来写。那时，他每天都要写上万个字，奋笔疾书的功底早就练出来了。
中殿，内侍将试卷卷头用纸封好，送入后殿皇帝和各司大人的手上。
今年皇帝给的题目只有两个字，七司。司金、司吏、司户、司礼、司工、司兵、司刑，可取其一而谈，可综合而论。
司金府的府长翻到一篇文章，看过之后，笑容意味深长：“邹大人，你来看看这篇文章。”
邹云蔚是司刑府的府长，他看过几篇都没有发现欣赏的文章，颇有些失望。听到金府府长的话，心里还有些不以为意，接过看了一眼，视线就移不开了。
司吏府的见邹云蔚看的这么专心致志，也探头来看，然后头就回不去了。
当邹云蔚看完，颇有些意犹未尽地抬起脸，发现三四个人立在他背后看他手里的文章，其中就有老皇帝姚晚山。
邹云蔚连忙起身：“陛下。”
姚晚山对这篇文章也挺有兴趣的：“过刑司府论……哈哈，这学生是哪家公子，胆子可不小，一点面子也不给你留。”
那满满三张纸，都是在职责刑司府的弊端陋习，看的邹云蔚汗颜又心花怒放：“只要刑司府能好，别人就是指着鼻子骂臣，臣也是开心的。”
姚晚山抱着自己的大肚子，道：“把封条撕了，看看究竟是谁。”
邹云蔚却坚守规矩：“陛下，还是等评阅接受后，再看是谁吧。”
邹云蔚未见其人，就对文章主人喜欢的不得了，只希望评卷快快结束，让他能和这个名叫潘慈的后生，促膝长谈一番。
众人交换评阅，满意的试卷用朱砂在卷首画圈，最后统计红圈数量，以此排名。
那篇过刑司府论红圈一层一层地摞着，看的邹云蔚满心欢喜。
虽然这篇文章是批评他的……
不过既然对刑司府如此了解，怕是目标也在此处。
邹云蔚努力克制，让自己不要笑出声。
今年的状元，怕是要进他刑司府了。
红圈数量已经统计好了，几个文官在统计排名，邹云蔚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文章主人，究竟是谁。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封条，几个府长都来凑热闹，连姚晚山都挺着肚子过来看了。
潘慈。
姚晚山看到此名，觉得耳熟，心神不宁地往主位回，忽然想起了这个潘慈究竟是谁。
天宁国的大权臣，东厂督主，玲珑。
最重要的是，他是姚照的人。
姚晚山答应了姚照不暴露潘慈的真实身份，他不会食言，但也不会给这个阉人过多机会。他慢慢地坐下，轻飘飘地说：“这文章傲气有余，风度不足，写的其实也一般。”
邹云蔚心里咯噔一声，各府的大人们也不敢多夸了。此时，负责排名的人将名单递给姚晚山。
姚晚山垂眸看了名单许久，随手一丢，起身离开了。
纸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邹云蔚伸长了脖子看，列在第一位的，正是潘慈。
晚上，清辉酒楼。
姚照听说潘慈殿试文章写了刑司府就勃然大怒，此时见他，更是大发脾气：“本殿下是不是跟你说让你削尖了脑袋也要进去金府或者兵府？要么拿住财政大权，要么扼住兵权命脉，你呢！？你自作聪明写什么刑司府！？”
潘慈早就料到自己会挨骂，表情很淡定：“殿下，您想要财权兵权，那陛下和太子就会拱手相让吗？您刚立了赫赫战功，陛下是对您刮目相看，但其他人就不会眼红戒备吗？陛下知道我是您的人，此次殿试排名的真实客观性尚无法保证，您若是操之过急，只会让陛下心生反感，从而收回对您的信任。”
姚照被他一提醒，发现很有道理。
“而且，刑司府府长邹云蔚为人刚正不阿，常年保持中立态度，在陛下和百姓心中都很有威信。如果您能得到他的青睐，之后夺嫡才会更有胜算。”
姚照听后，抚掌大笑：“不愧是东厂督主，所思所虑，真是滴水不漏！本殿下身边有你，绝对是如虎添翼。”
再次听到东厂督主这个略有些遥远的名号，潘慈有些不自在：“殿下，玲珑已经不在了，我现在是潘慈。”
姚照哈哈笑着：“本殿下知道！知道！”
潘慈回到宅子里，去了清水池，禄全早就等在竹林里。
禄全掰着春笋往嘴里丢：“你今天可出了好大的风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我这棵树，还是移植过来的。”
“你倒看的通透。不过状元你是没希望了，我提前跟你说一下，免得你到时候哭鼻子。”
潘慈叹了口气：“徐徐图之吧。”
禄全嚼着春笋，目光斜斜地往上，瞅着圆月：“为何要去刑司府？别用你骗姚照那番话来糊弄我，我想听实话。”
潘慈有些疲惫地捏捏鼻梁：“禄全，玉蜂廷或有不足，但是配合着东厂，我真不相信在天宁国有查不出来的真相和人。”
禄全点点头，发现他看不到，补了一句：“对。”
“但是，当年的告密者，我始终查不出来是谁。”
禄全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你要通过刑司府，查告发叔叔的人？”
潘慈嘴角上勾，凤眼眼尾弧度精致而又锋利：“在天宁国查不到，那在汉云国总能查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