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甘榛抱住骨灰坛的一霎那,热泪滚滚而出,听到姚照的话内心冷哼。
虽然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哥哥是死于战争,与某个人并无绝对的关系,但是他姚照毕竟是这场战争的既得利益者,她不憎恨他就已经很不错了,还妄想和她成为朋友?
真恶心!
“告辞了。”
“虞小姐请留步。”姚照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她,“你可以打开看看。”
虞甘榛将玄龙的骨灰坛挂在马侧,自己怀抱着虞清桦的骨灰坛,打开信,低声念了出来:“月慢古道?什么意思?”
姚照笑容和煦:“你身边会有人能看懂的。”
虞甘榛心道这人真是神叨,调转马头离开了。
玲珑看到虞甘榛回来,吊在喉咙里的心终于放了回去。回到客栈房间,虞甘榛抱着骨灰坛就腿软的一个劲儿往下栽,被玲珑横抱起来。
“玲珑,你知道我哥哥有多高吗?”虞甘榛紧紧抱着虞清桦的骨灰坛,闭着眼,“你有九尺高,可哥哥,比你还高。而且,比你强壮,肌肉厚实又坚硬。”
玲珑将她放在床上,帮她脱下鞋子。
虞甘榛睁开眼,看着那小小的骨灰坛,泪水止不住地流:“可那么高大魁梧的哥哥,怎么就被装进这么小的坛子里了?”
“我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哥哥,父亲又对我怨念颇深……玲珑,我好像只有你了……你千万千万不要出事,不要让我绝望好吗?”
玲珑脊背慢慢僵硬,他想起了东方丹阳,想起了自己做过的那些不可见天日的事,忽然感到强烈的不安:“甘榛小姐……让玲珑带你走吧,天宁国,天宁国真的要亡了……”
“怎么可能?玲珑,有你在呢,有你在天宁国怎么可能会亡?”
“可玲珑又算什么东西啊!”玲珑差点忍不住泪水,目光三分自责、三分怨恨、四分认命,“你知道我们与汉云国的武器装备差距有多大吗?我们的士兵一刀砍不进汉云士兵的铠甲里,他们一刀就能将我们的将士砍成两半!军队的粮食一处接一处告罄,玲珑去借去求,可是真的找不来钱了啊!那些贪官污吏死死攥着那些钱,宁愿带进棺材里也不拿出来支援军队,要不是东厂已乱,玲珑早就将他们全都弄死了!冬季大雪,今年定能丰收。如此一来,再给玲珑三年时间,玲珑就有把握让天宁国焕然一新,可是大泽皇帝突然驾崩,天要亡我天宁、天宁人也要亡我天宁,哪怕有千万个我,也无济于事啊!”
虞甘榛心如刀绞,抱住玲珑:“玲珑,别,别这样……我不怨你,我知道你已经做到极限了……”
“所以,甘榛小姐,跟玲珑走吧。你不是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吗?玲珑带你走,我们找一个山清水秀、无纷争干扰的地方,好不好?”
虞甘榛沉思良久,还是摇了摇头:“玲珑,我的哥哥用生命坚守这里,我又怎么能放弃它?玲珑,我不会走的,也许我做不到殉国,但是我一定要陪它到最后。”
玲珑有些惭愧,声音低低的:“甘榛小姐,你会不会觉得玲珑刚说的话很懦弱,你会不会看不起玲珑?”
“不会。”虞甘榛右手捧上玲珑的脸,“在这个国家最黑暗的时候,只有你选择勇敢的面对。玲珑,无论国运如何现实如何,你早已在我心中开辟了盛世。”
玲珑猛然抱住她,清泪自眼角滑落:“谢谢你……谢谢你……”
原来他,不是特别特别失败的一个人啊。
虞甘榛拿出姚照给她的那封信:“玲珑,姚照给了我这个。月慢古道,这是个地名吗?又在哪里啊?”
玲珑闻言一愣,被他刻意埋藏的记忆再次破土而出,他接过信看了一眼,问:“姚照还说了什么?”
“他就说,我身边会有人看得懂的。玲珑,你能看懂吗?”
玲珑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中天人交战许久,还是撒了谎:“不知道。我建议你也不要找人问了,姚照此人也深不可测,不要被他牵着鼻子走。”
虞甘榛觉得玲珑说的很有道理,点点头:“玲珑,我好困啊。”
拿到虞清桦骨灰后,虞甘榛就松懈了下来,困意更是如浪潮般席卷而来。
“那甘榛小姐就睡吧。”
玲珑想将骨灰坛拿走,被虞甘榛拦住了。她抱着骨灰坛,闭着眼,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让我多陪陪哥哥吧。”
玲珑看着虞甘榛睡着,起身出门,在楼梯口处被人拦住:“公子,可要去月慢古道?”
月慢古道千棵柳,那里,正是他父亲潘玺与姚照秘密会见的地方。
玲珑不知道姚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他心中无惧,去了也无妨:“请带路吧。”
客栈三楼,姚照见到玲珑,目露惊艳之色,慢慢的,眼里酝酿起了哀伤:“潘慈……潘玺兄时常提起你,说你聪颖活泼,现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了。”
玲珑一眼就看出姚照在做戏,索性冷眼旁观,按兵不动。
姚照当年十六岁便有胆量和谋略与敌国将军通信,可见心思之深沉。又经十年锤炼,不知是怎么个深不可测呢。
“你家的事,我很愧疚,可是当时的我只是个无权无势、不受重视的皇子,真的是有心无力。”姚照言语间热泪盈眶,端起酒杯猛饮一杯,平复了会儿心情,继续道,“潘慈,你放心,现在我有点权力了,我会把亏欠你们家的全都还给你一人。”
玲珑语气讥诮:“还?怎么还?你能让汉云国皇帝回心转意、鸣锣退兵?”
姚照一顿:“我自然没那个能耐。但是,潘慈,你父亲与我共同的事业未竟,你要不要子继父志?”
“什么意思?你想让我通敌叛国?”
姚照哑然一瞬,很快带了点质问的意思反问:“潘慈,你觉得你父亲做的事是通敌叛国吗?”
玲珑听到此话,直想笑,语气犀利地将这个问题又抛了回去:“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