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照盯着眼前凤眼里一片淡定的男子,微微眯眼,也不敢再拐弯抹角、小觑他了,直接开门见山道:“潘慈,我希望你能帮我,这不仅是在完成你父亲的遗志,也为了天宁国百姓,更是为了你自己。”
玲珑这才愿意放松姿态,和他正常交流:“愿听其详。”
“你父亲早就看出天宁国贪官污吏众多、制度沉疴难除,明白天宁国内无人能改变这一局面,所以,他选择借助汉云国的力量。具体来说,就是他助我拿下天宁国,而我登上帝位后,要平等对待天宁国百姓,让汉云国先进的制度、繁荣的经济惠及原天宁国。可惜,事情败露,潘家被满门抄斩,我也被父亲责骂惩罚了一番,可以说是一蹶不振。”
姚照给玲珑倒了一杯清茶,用扇子轻轻推过去:“你心里应该也清楚,天宁国挺不过今年。现在汉云国的太子是我大哥姚泽,他根本就没把天宁国百姓当人看,他现在能屠杀天宁百姓,在他登基后就能把百姓分个三六九等,甚至让天宁国百姓全部沦为奴隶,永世不得翻身!”
玲珑眉毛轻轻一跳,半阖的眼皮睁开,看着姚照,看着他分外儒雅良善又真诚的脸庞。
“潘慈,我想你肯定不愿意本就多灾多难的天宁国百姓,再经历更大的痛苦吧。你唯一的机会,就是让我能够先打进京城,拿下天宁国。这样,我就多了与姚泽争抢皇位的资本和底气。潘慈,只要你帮我登上皇位,我就能答应你未来绝对不会有天宁和汉云的界限,我会让天宁和汉云的百姓拥有一样的受教育、入仕为官权利和机会,我会让他们拥有属于自己的无穷尽的财富。”
玲珑置于腿上的手的已经紧紧握成拳了,他很早就明白了自己父亲通敌叛国的真实目的,甚至在心里暗暗赞许父亲的做法,也很早就已经对天宁国下了无药可救的结论。
“还有,你,潘慈。天宁国日薄西山,你真的要为它牺牲自己一生吗?而且,这个灭了你家族数百人、迫你沦为奴隶的国家真的值得你继续付出下去吗?潘慈,你的坚持和努力,真的有人在乎、有人感谢吗?在天宁国,你永远是一个宦官一个奴才,无论你站的多高、握的权力多大都无法改变。他们不会真心感谢你的贡献,只会死咬着你宦官的身份不放,说你是太监弄权、毁灭祖制,说你狼子野心、自私贪婪。如果你摆脱不了身份的原罪,你永远都会被钉死在奸佞的耻辱柱上。
潘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帮我先一步入攻入京城,不仅天宁过能脱胎换骨,你也能重获新生。将东厂太监的身份丢的远远的,做回莲城公子潘慈,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参加科举、入外朝为官、娶妻生子,堂堂正正的、光明磊落的造福百姓,五年披孔雀绯袍、八年登相位,百年之后青史流芳。”
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这八个字,就是他一生所求。
堂堂正正为官为民,光明磊落娶她为妻。
姚照声情并茂,就差挖一颗赤诚之心出来给玲珑看了:“汉云国才华横溢者众,我麾下能人才子也不少,但他们或钻营,或软弱,或自大,或迂腐,或短浅。我以为世上不存在德才兼备之人,唯见你才知道三千谋士皆可抛,得你一人共谋大业,足矣!潘慈,你来帮你,也来帮帮自己吧。”
玲珑的手猛地一颤,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虞甘榛醒来后,便抱着虞清桦的骨灰坛坐在窗边愣神。窗外小雨忧虑,绿柳哀伤,此片净土将历硝烟、换新主。
虞甘榛看到衣发湿润的玲珑,惊讶问道:“你没打伞吗?”
玲珑一路失魂落魄地走回来,此时才发现外面下雨了:“忘记带伞了。”
“你去哪了?”
玲珑思索了很多个回答,叹息却比搪塞更先出口。
虞甘榛见不得他忧愁,张开手臂,抱住他的腰:“玲珑,不要忧伤,不要自责,这一切我都会陪你经历。”
玲珑手掌覆在她后脑,目光却落在那只骨灰坛上,沉默良久,问:“甘榛小姐,你知道汉云国和天宁国是同源同族吗?大泽国与我们隔了一片广阔的香藻海,但天宁和汉云二百七十年前都属于平夏国。”
虞甘榛松开他,眼神不解:“所以呢?”
玲珑在她身边坐下:“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其中的界限总会被一方抹去。也许,我们不必把一个国家的存亡看的过于重要。”
“不必把一个国家的存亡看的过于重要?”这与虞甘榛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是不一样的,“那我哥哥的死岂不是很傻很没有意义?”
她手扶着虞清桦的骨灰坛,怒上心头:“玲珑,你当着我哥哥的骨灰在说什么?你对得起他、对得起死在战场上的将士们、对得起殉国者的家人吗?好啊,按照你的话来说,你现在就去告诉那些还在抗敌的战士们,让他们放下武器投降,毕竟国家不重要嘛,他们也省得受伤,省的战死!”
他不是这个意思。
玲珑有些委屈,又不知如何解释。
虞甘榛自己气了一会儿,还是给他找了个台阶下:“玲珑,我知道你是想宽慰我,我不生你的气,但你必须向我哥哥道歉。”
玲珑很诚恳地朝着骨灰坛方向低下头:“虞公子,对不起。”
“这才对嘛……”虞甘榛拉起他的手,“玲珑,天宁和汉云曾经确实是一体的,可是那是二百七十年前的事,现在的天宁国只属于我们天宁人,这是我们的家。如果有人来侵犯它,我们必须要拿起武器将人痛打着赶跑,就算打不走,也绝对不能失了骨气。”
玲珑看着虞甘榛白净的小脸,忽然想起了在冰天雪地里冻伤手脚脸颊的底层百姓。虞甘榛把天宁国当家,那么百姓们呢?
那么,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