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榛小姐，开门。”
虞甘榛听到敲门声，将手里的东西收拾到盒子里，怏怏不乐地回道：“要睡觉了，不方便开门，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潘慈锲而不舍地敲着门：“那麻烦甘榛小姐把衣服穿好，过来开门，我的话必须得今天说。”
虞甘榛听到这话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他以前从来不会用这么强硬的语气、倨傲的态度命令她的，果然是看她虎落平阳、无依无靠，便开始轻慢她了。
虞甘榛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门边打开门，质问他：“玲珑！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就想看看她房间里到底藏人没有。
潘慈醉醺醺的，闯进她房间。这边瞅瞅，那边看看，再打开柜子检查检查。
虞甘榛眼见他要去开那个木盒，连忙阻拦：“玲珑！你别在我这里撒酒疯好吗？”
潘慈指着那个木盒，一副捉奸在床的表情：“你果然藏人了！”
可那木盒，明明连他的脑袋都塞不进去。
虞甘榛是无奈又气恼：“这么小的盒子，怎么装人！？”
不行，这里面一定藏着别人！
潘慈趁虞甘榛不备，打开了木盒。虞甘榛惊呼一声，下意识要将盒子合上，被他握住了双手。
盒子里确实藏了人，还不止一个。
小小的陶塑一个个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铺了软垫的木盒里，长着凤眼的小人穿着藏蓝色的宦官服，或面色冷然，或笑脸相迎，或垂眸沉思。
这些……都是玲珑。
潘慈不只是该开心，还是难过，握着她手腕的手仍未放开：“甘榛小姐，我最近，真的很开心。”
烛光摇晃，眼前人似是眼前人，眼前人又不似眼前人。
他眼里是玲珑从未出现过的璀璨的光，没了阴郁卑怯，没了瑟缩不安，那般敞亮，好像生命和未来充满了希望：“我参加了科考，做了探花，和最鄙弃宦官的那群人做了好朋友，被敬佩的前辈说很开心他的孩子能和我这么投缘。”
这是和以前截然不同的待遇，以前的玲珑被人说是玩弄权术的奸佞，是外朝官员最厌恶嫌弃的阉人，是被人提醒孩子说‘离他远点’的坏人。
如今的这一切，就是玲珑最渴望的生活，也是潘慈本就该走的路。
“但是，喜悦总是不能到达心底，因为我放在心里的人，抗拒着有关潘慈的一切。我以前总是在想，如果，我是以潘慈的身份和您遇见，该有多好。金榜题名的大将之子，美貌善良的世家小姐，我不会再有那么多顾虑，您也不必提心吊胆，我们会被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能够得到无数人的祝福和羡慕。
别人不清楚，可我知道啊，玲珑他多差劲儿啊！他站在淤泥里，借着一个女人、占了满手鲜血爬上高位，他阴郁、他多疑、他肮脏，他是我最最最讨厌的人！”
潘慈越说越咬牙切齿，额头抵着虞甘榛的头顶，平复急促的呼吸。
“我好希望您能忘了他啊，就只记得这个能够立在光明里的潘慈就好。所以，这次我努力抓住做潘慈的机会，我努力地想把最好的潘慈展现在您面前，您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他呢？”
“潘慈。”
尽管他已经换了一个身份，但她都习惯唤他玲珑，此次终于改口，语气却冷淡到极致：“如果你想彻底抛开有关玲珑的一切，那么我，才是你最应该断绝关系的对象。”
虞甘榛挣开他的手，不去看他：“如果话说完了，就回去休息吧。”
潘慈沉默良久，声音很轻地问道：“潘慈他，就那么不招您喜欢吗？”
她背对着他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背后一阵风掠过，房门已被轻轻带上。
东方丹阳已经被送进宫了，亡国之后的光环和顶级的美艳，不过一夜春宵，次日姚晚山就忙不迭给了她封了妃，赐号双。
外界只知道有一绝色美人得了皇帝欢心，苏妃地位已是不保，而姚晚山答应苏妃封她为贵妃的事，一时也没了着落。姚晚山对姚照态度好了不少，甚至还召见了潘慈一次。
姚照总算是眉开眼笑，看到潘慈一脸高深莫测，问他：“潘慈，父皇已开始宠信于我，你不开心吗？”
潘慈笑得‘真情实意’：“恭喜殿下，殿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潘慈怎会不开心呢？”
姚照着实有些得意忘形了，潘慈被更多次地叫进皇宫，陪姚晚山念书。邹云蔚次次兴冲冲地去翰林院找人，闷闷不乐地回去。
潘慈站在桌边给姚晚山研磨，视线却一直落在书房墙上的一副梅花图上。姚晚山若不抬头，几乎察觉不到任何他存在的动静，这素质没个十年八年修炼不出来，不由问道：“你在天宁国，伺候过皇帝？”
潘慈收回视线，不卑不亢地回道：“回陛下，没有。”
“一直跟在东方丹阳身边？”
“只伺候了娘娘半年多，就进东厂了。”
姚晚山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猥琐，然后道：“你别怕，既然照儿帮你除了奴籍，你也忠心汉云，你就是堂堂正正的汉云百姓，不必担心会因为以前的事受人歧视。”
“多谢陛下。”
姚晚山转头看他，问：“你最应该谢的，是照儿。”
潘慈又扫了一眼那副梅花图，笑了笑，转移话题道：“陛下，也写了许久了。臣给您读读经，您休息会儿吧。”
姚晚山若有所思地看他几眼，起身去软榻上坐下了。
潘慈的声音很是低沉悦耳，不骄不躁，姚晚山听着听着，就靠在榻上睡着了。
潘慈见姚晚山酣睡，轻轻放下书，走近那副梅花图，细细观察了起来。
此画笔墨疏落清劲，气质清冷，神韵丰腴，着墨并不算多，趣味与潇洒却跃然纸上。
并无落款，也并无印章，甚至……
尚未完成。
潘慈盯着角落画到一半的一团花，脑中有东西连成了线。
他看向窗外的晴朗乾坤，勾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