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甘榛被他拉的身形不稳,手臂横着身前,将自己与他隔出距离。
口出狂言的是她,此刻惊慌不已的也是她。
潘慈看着她眼中的恐惧,心软了下去。
当得知汉云国大军压境时,当听说潘家叛国帮汉云国打进天宁腹地时,当乱军攻入京城杀死虞清桦时,还有当往日慈爱的父亲对她拳脚相向时,她是否也是这般惊恐仓皇?
这双本该明媚天真的眼睛,已经经历过多少恐惧了?
不该的,她不该经历这些的。
潘慈的手慢慢下移,虞甘榛对此羞恼至极:“潘慈你要做什么?你敢!”
潘慈笑了一下,在此刻想飘飞的桃花花瓣,略有些轻佻:“你不是说让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你都敢说,我为什么不敢做?”
他的手停在了她的腰侧,暧昧又缠绵,轻轻一碰,她就痛呼一声。
这虞归真狠得下心!
潘慈脸色微沉,道:“你这般倔强,在家没少挨过打吧?”
虞甘榛闻此言,眼泪顿时盈满眼眶。
她以前更倔更顽皮更不听话,但她没有挨过一次打。每次闯祸,不是虞清桦抢着背锅,就是虞夫人毫无原则地帮她求情,便是真的把虞归气急,他也只是抬抬手吓唬吓唬她。
哪像现在,动辄对她拳打脚踢。最可恨的是,虞夫人现在仍卧病在床,他便开始打算再娶一妻。
“你,你别哭啊……”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劝人别哭。
虞甘榛的泪水簌簌而落,潘慈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
她哭的伤心,也不忘用躲避和推搡向他表达自己的抗拒。
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潘慈干脆将她搂进怀里,让她的泪直接浸湿他胸口的衣服。
让潮湿温热的感觉慢慢穿透布料和皮肉,直通心脏。
“你别哭了。我帮你请全天下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给你母亲治病;我会去警告虞归,让他不敢再打你;以后你要是碰到什么难事,尽管来找我,我就是拼了命也会帮你的。”
虞甘榛颤抖的肩膀慢慢平静了下来,潘慈松开手,低头看她,以为她听进去了,又补了一句:“我说到做到的。”
虞甘榛明亮的眼睛锐利如剑,看得他有一瞬间的心慌。她语气平静地问道:“那我是不是还应该对你感激涕零,谢谢你帮我,谢谢你保护我,谢谢你待我如此特别?”
潘慈被她逼问的哑口无言,握着她手腕的手也松开了。
“潘慈,你别忘了,我和我的家人落到今天这一步,全都是因为你们潘家!”
他糊弄不了她的。
她心里有最纯正的爱恨,同时,也生了一颗最通透的心。
虚情假意欺骗不了她,而他现在给的真情实意,她也不稀罕了。
“但是,我还是会感谢你能请御医给我娘亲治病。这个人情,我以后一定会还的。”虞甘榛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提步往外走,“但你潘家欠下的债,我也会来讨的!”
潘慈听了她最后说的话,顿时松了口气。
他生怕她不来。
虞归明白了潘慈对虞甘榛的特别,想方设法地让虞甘榛跟潘慈见面。潘慈每每都默许虞归的行为,托腮在一旁看着或被骗来、或被逼着来的虞甘榛暴跳如雷。
真是鲜活灵动,真是可爱,真是想娶回家。
“我听说紫虚城有一位大夫,对疑难杂症很有研究。我已经派人去请了,大概后天到你家,可千万不要把他当骗子给打出门啊。”
也只有说这种话的时候,虞甘榛才会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听他说完。
潘慈享受被她凝视着倾听的感觉,用了全部精力去寻找名医给虞夫人治病。
潘玺由着他折腾,只是提醒他,乡试将近,可别落下功课。
潘慈的母亲蓝若锦也在为儿子的爱情努力着,她抽空就会去虞府,陪虞夫人说说话,开解开解她。
虞夫人不知道蓝若锦的真实身份,虞甘榛见自己母亲与蓝若锦相谈甚欢,也没有说破。
蓝若锦早就察觉了虞归想要再娶一妻的打算,也没警告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讲了潘慈对虞甘榛的喜欢,让他自己体会惹怒虞甘榛会有的后果。
虞归一方面厌恶蓝若锦的小人得志,又垂涎潘家的势力,最后选择屈服,也更殷勤地把虞甘榛往潘慈身边送了。
潘慈看着立在自己身边气地原地打转的虞甘榛,道:“你不是要还我人情吗?正好我日夜温书,需要人磨墨点灯,你愿意做吗?”
虞甘榛挑挑眉头,就磨墨点灯就能还人情?这也太简单了吧。
虞甘榛觉得捡了个大便宜,殊不知她是在把自己往潘慈的温柔陷阱里送。
温润少年执书坐于案后,红袖早已把挑灯研墨之事抛到九霄云外,缩在软榻上睡得正香。
潘慈看书看的烦了,就看她一眼,烦躁顿时烟消云散。
秋风渐冷,他怕她冻着,拿过手边的毯子,走到她身边,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
虞甘榛身子一晃,懵懵地睁开眼看他。
男子眉目如画,笑意温软。
她还在梦里吗?
还是,此前发生的一切才是梦?
虞甘榛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小哥哥……”
小哥哥。
那个自树下走过、随意抬头就让她看痴了眼的小哥哥;那个被她看久了会害羞地捂脸甚至逃走的小哥哥。
潘慈仍保持着低着上身的动作,闻言一愣,呼吸急促了起来。
是梦对吗?此前一切的恐惧哀伤都是梦对吗?
这个美丽的小哥哥答应了她会考取状元,然后来与她继续缘分。
潘慈看着她微张的唇,眼神一暗,低头吻了下去。
她没有躲,手臂甚至主动缠上了他的脖子。
毛毯滑落在腿上。
潘慈单膝跪上软榻,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扣住她脑后,温柔的吻瞬间升级火热。
虞甘榛承受着他的唇舌,泪水朦胧的眼睛逐渐清明。
可惜,那些同她此刻做的事一样,都是罪孽,都是噩梦。
她的手臂慢慢收回,别开了脸。
潘慈看着她决绝的侧脸,失落涌上心头。又觉得温情仍在,他应该抓住机会问出那个问题。
“如果我成了状元,可以去你家提亲吗?”
他成不了天宁国的状元了,但他可以努力去做更大、更强盛的汉云国的状元郎,然后带着无限荣光去求娶她。
只要,她还愿意。
虞甘榛眨眨眼,回答得很是干脆利落:“可以啊。我说过了,我的夫婿只能在状元里挑选。”
狂喜瞬间占据心脏,潘慈激动地想抱住她,却见她目光陡然冰冷,眼中的嘲弄明明白白地展示给他看:“我父亲那么巴结你,一定会答应的。”
他想要的答案不是这个。
“那……”潘慈手心都沁出了汗,他在腿上蹭了蹭掌心的汗,心跳如雷地问道,“那你呢?你愿意嫁给我吗?”
虞甘榛却反问他一句:“你想娶我吗?”
潘慈目光诚恳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她又问了一句:“你想听实话吗?”
潘慈迟疑了一下,再次点头。
“实话是,我会嫁给你,我想感谢你救我娘亲,而且,我根本就逃不掉。”虞甘榛手抚上潘慈脸颊,轻柔深情,“我会与你亲吻,与你同欢,为你生下孩子,相夫教子,做好一个妻子应该做到的一切。”
虞甘榛的吻轻轻落在潘慈嘴角,像是一片花瓣。
却是罂粟花。
“但是,你能承担你的枕边人手里一直握着一把刀,日夜都在思考如何把这刀插进你和你家人心脏的风险吗?”
“虞甘榛!”潘慈微愠,他能容忍虞甘榛对他喊打喊杀,却无法接受她对自己父母抱有杀心。
回应他的是一个轻吻。
虞甘榛再次亲吻他的嘴角,又问:“潘慈,你喜欢我吗?”
他语气有些冷淡:“我跳车去找你,你说我喜欢不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明知这朵花开过后定会结出毒果,但潘慈还是欣喜了一下。
“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你。你生的太过好看,腼腆害羞的样子像是一只白兔,闯进我心脏,让我再也忘记不了。我喜欢你抱我,喜欢和你接吻,我甚至向往与你成亲。”
“同样,我哥哥也喜欢你。他说潘玺潘大将军是他这一生最崇拜的一个人,他要成为潘大将军一样的人物,洒热血于沙场、保家卫国。他还说你是他相见恨晚的朋友,他恨不得立刻去到莲城,拜入潘大将军营中,也能日日与你促膝长谈。”
“然后,你告诉我,你知道他得知你们潘家背叛汉云国是什么感受吗?你再告诉我,我哥哥的下场是什么?!”
潘慈在虞甘榛的质问下脸色愈发苍白,他想解释,却觉得每一句解释在虞清桦的死面前,全都是推卸责任的狡辩。
虞甘榛将腿上的毛毯拽起来甩在地上:“潘慈,你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完美无瑕、光彩熠熠,没有那个女子能够在看过你一眼后,控制内心不去思慕你,但是……我喜欢不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