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笑笑,似早已成竹在胸,“近来官府查得紧,要走陆路就得有关碟,你有办法弄到吗?”
岑寿思量一瞬,点头道:“倒是有法子,就是麻烦点。”
锦衣卫的暗网他能调动的屈指可数,不过他追随陆家多年,虽有些事不如岑福,但边角功夫还是做得上数。
说话间,两人拐出葫芦巷,今夏远远瞧见杨。岳徘徊在自家门口,抓耳挠腮的样子,有些好奇,又叮嘱岑寿万事小心,待他离去,这才上前拍了下杨岳后肩。
“怎得了?”今夏笑眯眯问道,杨。岳苦着脸,重重叹口气。
“前几日扬州来信,说是帮里接连丢了五百石的粮食,官府查案时,把责任推到乌安帮头上,索要赔偿千金。”
千金?这是明抢啊!
“谢霄呢?他那个脾气能让官府这么欺负了?”
今夏惊疑,五百石粮食对几乎一支独大的乌安帮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即便有折损,官家也有官家的算法,何况如今漕运这块官府十分器重,断不会为了五百石毁坏与乌安帮的盟义。
“那边情况暂时还不清楚,谢霄去了江宁未归,写过去的书信也不知他到底收到没,曦儿正为此事着急,只说是山东左布政使沈大人要彻查此案,动静闹得非常大,我昨日告假就是为这事,安儿还小,爹爹恐照看不好……”杨。岳一时急的脸上赤红,说话也急促起来。
今夏忙安慰道:“左右我娘也就卖卖豆腐,可以帮忙看几日。”
“那,那我这就与曦儿动身去扬州,”杨。岳说完急急忙忙奔了回去,闹了这么一趟事,漕运这块是行不通了,她本想着若岑寿那边弄不到关碟至少还有乌安帮,每逢四月五月,京杭运河便会有来自各地的漕粮船舶驶来,也能趁此机会蹭个船,可现下看来只得放弃了。
今夏回了六扇门,前脚才踏进去,人就被拉到门后,一张油乎乎的嘴附耳道:“你何时结识了这么大个官?”
同为捕快的王进这辈子见过官阶最大的除了总捕头就属锦衣卫那个陆佥事,今日这位夫人竟能叫总捕头恭敬礼上,那指定来头不小。
使劲挣开身子,今夏嫌弃的拿手扇风,“听不懂你说什么。”
王进仍跟在一边叨叨,她不搭理,有些烦闷的挠着璞帽,上了长廊后,内堂的总捕头扬声喊住她,今夏止步回头,见堂门处并列两排窄袖褶纹断腰袍子,清一色鹿皮短靴的戎装兵士,她探过身子,正中央背对自己少妇倏然转身,今夏愣了愣。
但见戚夫人一身圆领对衿衫戴狄髻,娥眉微蹙,隐有急切。
“夫人,”今夏上前一步拱手让礼,戚夫人则抬手挥退兵士,又同总捕头歉然道:“大人,此行多有打搅,但我与门下袁捕快确有要事,还望大人海涵。”
戚夫人言辞诚挚,竟无半点僭忝,总捕头纵有担忧,也只望了望今夏,随即退了出去。
“夫人可是有急事?”今夏忙问,一时不知发生何事,待屋内只剩下两人,戚夫人肃容沉声道:“你收拾收拾东西,即刻与我启程。”
“啊?”她懵了下,人也呆在原地,似乎压根没听清。
戚夫人难掩面上憔悴,仍是耐心与她解释一句,“南溪突有变故,今日将军已向圣上请了道通港文牒,良机不可失,我会与你备上几名精锐将士,可保你无虞。”
今夏这才明白过来,缓和情绪后,行了个大礼,她早间还在为了走陆路还是水路纠结头痛,不想转机就在眼前,当即语气有些兴奋,“多谢夫人,将士就不用了,我不能再给夫人添麻烦了。”
戚夫人只摆手表示无妨,其后与她细细说了时辰方位,约摸半盏茶功夫,今夏心内了然,连连点头。
黄绢布下的旨意握在总捕头手上时,他面色像被蒙了层霜雾,有些不快的看着今夏,原是戚夫人与将军称需个懂些武功的女侍,放眼京城,她只认识六扇门的袁今夏,圣上体恤戚夫人丧子之痛,遂一并应允。
今夏不知个中原委,吃惊之余便是满心的感激,得了总捕头首肯,她从六扇门捞了件杨岳的官袍,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朝家里跑去,爹娘还未回来,空荡荡的院子里那股熟悉的豆腐腥气盘旋不止,简单收拾几件衣物,将手铳制牌朴刀统统挂在腰上,从床榻柜子里摸出早前存的五两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复跌跌撞撞到了袁益房中抽出纸来,刚准备坐下,瘸了腿的凳子差点把她摔出去,今夏咬咬牙,右手握着笔杆蘸满墨汁,冥思苦想一阵子,下笔挥洒几个大字,看了看,对自己的字颇为满意,随后把银子裹在纸上,扛着包裹直奔北镇抚司。
寻到岑寿,不由分说将官袍兜头甩给他,“快,换上!”
岑寿不解,奈何她力气十分大,使劲推搡着,他只得行到里间换好袍衫,待出门复又被她拽着走,一边与他说了戚夫人之事,一边目光四下搜寻着,船舶停在通州港口,两人骑马沿着长安街一路向东,行至渚清沙白蜿蜒如游龙的运河尽头,见着不远处渡边泊着艘两层厢房大小的官船,船首尾插着戚家军的旗子,各有数名身形高大着甲胄的将士立在上头。
今夏亮出制牌,近处快速走来船工打扮的年轻男子替她牵走马匹,另一面色黝黑虎背熊腰的壮年男子踱来,今夏见他腰上制牌,忙拱手作揖,暗暗思忖,戚夫人果真是将门之女,这船上随随便便拉出一人怕都是个五品级别的武官,她一个无官无品的衙门小吏见着头衔比自己高的自然得做做样子。
不过她的一番热忱贴了别人冷脸,岑寿按紧绣春刀,奈何刀鞘早被今夏缠了层布巾,只能发出沉闷的颤动声音,那人眼里精光乍露,今夏呵呵笑道:“大人,卑职六扇门袁今夏,奉旨调来侍奉戚夫人,这位同是捕快,没什么眼色,大人可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约是听到她声音,舱内悠悠飘来戚夫人的声音,“楼守备,让他们上船。”
楼大有,早年随戚继光抗倭,在援闽剿倭战斗中,领方略,一战于牛田,再战于朝天岭,又战于蔡坡岭,三战三捷,此次戚将军调任蓟门随军而来京城,适逢南溪之事,将军心里担忧途中凶险,便派其随行,大有曾受恩于戚夫人,是以鞍前领命。
亮敞的空间内,桌椅软塌布置一应俱全,岑寿不便进舱,便在外头与那位楼守备各据一头,遥遥互相对视。
一城一河,一衣带水,两岸繁茂绿荫在顺水而下的须臾间抛在波涛浪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