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编的。”前世的他的确看过，然而这辈子却还没机会。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有朝一日可以和身旁这个正在闹小脾气的人看过每一个动人的景色。
毫无顾虑的生活在那样的山海之间，大抵会很幸福吧。
“那你如何说得出那些话的？”
萧驿抬眼想了想，答道：“驱魔村里有书库，他们从来不肯给我看那些书，说我不配。我便半夜摸着黑进去看，那里的书都不错，不少讲的都是风土人情的，我很喜欢看那样的书，因为看着看着，我就感觉足不出户便能行千里。我在那里偷偷大概看了小半年吧，最后还是被他们发现了，给毒打了一顿，腿都打瘸了一只，不过往后我便长了记性，不傻乎乎的蹲在那里看了，把书偷出来看，看完了再偷偷摸摸还回去---这样才没被发现。”
他说的这些，也都是事实。
他自然晓得这些话听得实在让人心酸。
果不其然，宋凛夹菜的手都僵住了，他保持了半天那样的动作，最后才垂眸放下了筷子，十分歉疚的道：“对不起，都是因我一时决策失误，才叫你受了那么多年的苦。”
萧驿转头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然后才无所谓的笑道：“不苦，只要现在好，我就不苦。”
只要师兄你还在我身边，我疼也不疼了，苦也不苦了。
只要你在，就什么都好。
他知晓他自己也是在利用宋凛的同情心。
不过这样的方法实在是屡试不鲜。
有朝一日，宋凛总会发现，这诸多的可怜和歉疚中，还藏着那一丝深沉的爱恋。
他愿意等那一日。
多久都行。
宋凛指尖颤抖了一会，最后才忍不住别过头，有些别扭的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我替你好好收拾那帮人。”
“不必。”萧驿笑眯眯的看着他：“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必师兄你出手，再说了，我可不恨他们。”
如果不是他们那样的苛待，他前世今生大概都不会有机会遇到宋凛。
宋凛静静的看着他，大抵是觉得他心地善良，目光也温柔了许多：“往后你说的那些，我带你去看，一个不落。”
萧驿嘴角泛起笑意：“好嘞，那师兄你可不能食言啊。”
“那是自然。”
萧驿吃了两口，歪着脑袋问他：“方才我跟那些内门弟子说话，师兄难道不高兴吗？”
宋凛停下筷子：“怕你受欺负。”
“我不会。”萧驿眨了眨眼，轻声道：“如果我想，他们都会是朋友。”
宋凛眉头皱的更深：“我还以为你应付不来。”
“不会，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宋凛一放筷子：“食不言寝不语，吃饭。”
“师兄…你在气什么？”
难不成在吃醋？
不会吧。
萧驿怎么想也没想明白，心说宋凛对他此时此刻不过也就是同情而已，吃醋那更是没边的事。
饶是他再聪明也没能想明白。
宋凛淡淡的看着他，语气平淡却让人感觉到不容拒绝：“吃饭，再说话我要打你屁股了。”
萧驿一脸惊恐的收回目光，这才低下头老老实实吃饭。
原来师兄年少时喜欢说话的时候，是这样的性格啊。
两个人吃完了饭之后，宋凛去跟食堂的管理面无表情的提建议去了，萧驿站在旁边听了一阵子，发现他提的建议里都是他方才跟宋凛吐槽的那些。
“青笋那道菜没有味道。”
“那道龙虾太辣了。”
“菜少饭多。”
“汤没有盐的味道。”
萧驿：“……”
这真都是他刚才叨叨咕咕跟宋凛说的话。
要不要对他这么好啊？
他又有些茫然的跟在他身后听了一阵子，然而还没等宋凛说完呢，他就被那群对他很好奇的内门弟子拐跑了。
“我们一年之后要下山历练。”齐云旭递给他一杯西瓜汁，然后揽着他的肩膀跟他小声道：“但我基本什么地方都没去过，现在还没个头绪，正愁着呢，萧驿小师弟，要不你给个建议？”
萧驿接过西瓜汁，很认真的想了想：“齐师兄，你先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环境。”
齐云旭也认真的想了想：“我喜欢温暖的地方，但要是试炼的话，我选择太舒适的地方肯定没有意义，到时候也做不出成绩。”
“又危险又温暖的地方---苍茫山山脚就差不多吧？”萧驿拍了拍他的肩膀：“那里有十二阵法，早些年封印便已经松动了，现在周围村民都搬走了，说是闹妖邪之物闹的厉害，除此之外，那里景色不错，还四季如春，而且目前来看十分危险，比较适合你们试炼。”
“对对对！”齐云旭旁边的小子一脸兴奋的蹿了起来：“好地方师兄，好地方！”
齐云旭也高兴了起来，他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你小子可以啊，这么偏的地方都知道。”
“其实大部分地方我也没去过。”萧驿笑了：“我只是在书上看到过而已，并不一定真的像我说的那样，到地方了你们失望了可别怪我。”
齐云旭笑眯眯的把他往怀里搂了搂，热切道：“好哇，怪不得师兄和师姐要留你，你小子是招人稀罕…对了，反正试炼是一年之后，到时候你若是通过内门弟子的考核，跟我们住在一起，我们带你去。”
萧驿听了心里一暖，笑着点了点头。
前世的时候他眼里根本没有这些人，他有的只是从头到尾都高他一头的那些人，他一味的攀比，他只知道不断地向上爬。
所以他当然不知道人情有多暖。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宋凛冷淡的声音就从他身后传来。
他拽住萧驿的胳膊，轻轻往身后一带：“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倒是你们，还有一刻便宵禁了，若是等我一会查房的时候见不到你们，今晚就都不要睡觉了，全都给我出来操练！”
齐云旭一行人一时之间寂静了。
领头的齐云旭近乎木然的看了一眼刚才还和他搂搂抱抱的萧驿。
他在想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每次跟萧驿说话的时候，大师兄都会来找茬？
是他们自己有问题，还是萧驿小师弟有问题？
当事人萧驿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还没等他为这些人求情，就被宋凛拽走了：“好了，一会先不要回去，跟我一起查宵禁。”
萧驿回头看了一眼齐云旭，然后笑眯眯的跟他摆了摆手。
宋凛身上的气息似乎更可怕了。
萧驿回过神，偷偷扭头看了看他师兄的脸色，几经确认，他才能勉强的断定宋凛的确在吃醋，在生气。
但是他并不认为宋凛是因为喜欢自己才吃醋的。
顶多算是年轻气盛的占有欲吧---他大概想不明白自己带回来的懦弱小孩怎么一下子就这么受人欢迎了。
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拽着宋凛的袖子道：“师兄，查宵禁有意思吗？”
宋凛顿了顿，低声道：“有意思。”
“真的吗？”
“我曾经查出来过很多有意思的事，比如师弟们想晚回来，他们为了糊弄我会费劲心机造一个和他们模样相似的，带有和他们气息相同，还会重复他们曾经说过的话的灵偶。”
萧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宋凛声音里似乎也带着一丝笑意：“我就是不明白，他们有造人偶的那个时间和精力，为什么不去好好修炼，好好睡觉。”
萧驿停住脚步，轻声跟他说：“师兄，我认为人各有志，他们除了修炼之外去做的那些事兴许是他们真心喜欢的、或者毕生追求的事，那些人未必真的喜欢修仙，所以修仙之余去做他们真心喜欢的事不是更好吗？”
宋凛猛地停住脚步，他有些意外的看着萧驿的脸：“你是说，他们喝酒玩乐就是他们毕生的追求是吗？不去修仙，不去增强体魄，整天不务正业才是更好？”
“不是。”萧驿无语半晌，他没想到这帮孩子这么皮：“我不知道他们这么浪。”
原来倾雪阁大部分弟子还有这样的喜好。
宋凛无语半晌，转过身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从小长大的环境，或许让你更渴望自由，但是有的时候，太自由并不是好事，很多人在心智没有成熟之前是需要旁人立规矩管的，否则他们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胥蘅，若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听话，那我便不会管。”
萧驿抬眼看着他，然后抿嘴笑了：“师兄真觉得我很乖啊？”
“自然，你听话。”宋凛对着他低声说道。
“那我若没有那么听话呢？”
“那也不怕。”宋凛垂眸盯着他，眼角渗出笑意：“你再不听话，也逃不出我的掌心，不怕握不住你。”
那你这辈子便抓紧了我，别再和我错过。
“谈到这个的话，我很好奇，”萧驿跟着宋凛去查房的时候，试探性的问道：“师兄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宋凛沉默片刻，然后淡淡的道：“我希望天下所有人都能过上好日子，我希望修仙世家不在以灵力为困，我希望这个世界对于大部分人来讲，永远没有尽头。”
“这些是为了别人，我问的是师兄为了自己想做什么。”
宋凛停住脚步，茫然了半晌，一时之间竟然回答不出。
天山终年苦寒，荒无人烟。
平日除了管着这些师弟师妹们，他便在天山之巅修炼打坐，除了他的青梅竹马秦飞絮，他基本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皆是如此。
从小到大，秦究学教他的东西，都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他也未曾让秦究学有过半分失望。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自己想要什么。
“我还是想造福三界。”他只能低声答：“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想。”
“那我换个说法吧---如果有朝一日，你方才说的那些愿望都达成了，那师兄要如何？”
“达成之后？”宋凛猛然之间僵住了，重复道：“你问我达成之后要如何？”
“师兄是想成仙吗？”萧驿轻声问道：“师兄如今这样年轻便已经跻身半仙行列，若是再往后修炼，定是会顺顺利利升仙的。”
“是吗？”宋凛抬头看着似乎近在咫尺的明月，无声的叹了口气：“可升仙之后，我能做什么呢？”
萧驿长长舒了口气，心说还好还好，话终于套出来了。
还好宋凛压根儿也不太想升仙。
不然他可怎么办，守活寡吗？或者是单相思？---那可真是不敢想。
“升仙师兄便可长长久久的活着了，可以摆脱轮回之苦，俯瞰苍生，这样不好吗？”
“那对我毫无用处，人活得久，不一定是好事。”宋凛慢慢摇了摇头：“或许你说的对，我没有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你会有的。
萧驿微微笑了笑。
只不过你现在不知道。
前世的时候，两个人酒醉之时，曾听宋凛哽咽着和他说道：“师父只教我如何心怀慈悲，兼济天下，却没教过我如果我有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怎么办。”
“胥蘅，我只想要你---但你已经是别人的了。”
他想要的，从来都是自己。
只不过那时候他没能告诉他……他不是别人的，他从来都不是。
前世他的确娶了林慕容。
宋凛也只知道他是要娶别人，却并不知他当日和林慕容是如何约定的，更不知他们二人那时候成亲是不得已而为之。
林山之主林霄秦，也就是林慕容的父亲，他欣赏自己的野心和能力，也深知女儿林慕容对他的爱慕。
那时他正巧是跟宋凛有决裂的苗头，便独自前往林山拜访林霄秦。
但是他没有想到，林山为他接风洗尘的当晚，林霄秦便往他和慕容二人的酒里下了迷药，二人被林山之主故意设计困在一间房内呆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