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冷吗？”宋凛坐在床边看着他，将一盏孤灯放在案边，那样温和的光亮把他的脸映的很温柔，他把暖手的乾坤袋往他怀里一放：“叫你回去你不回去，外门弟子宿舍条件虽然不好，但起码比我这里好。”
萧驿窝在被里，睁眼瞧了瞧他，忍不住眯起眼睛笑了：“哪儿都没师兄这里好，别的地方再好我也不喜欢。”
宋凛低头看了他一会，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好了，别贫，睡吧。”
“哦。”萧驿嘴上应了，却还睁着眼睛瞧他。
宋凛本来打算睡前看一会窗外的雪，却被萧驿目光逼得分神：“你看什么？”
萧驿眼睛发亮，半晌一个翻身就卷进了宋凛怀里：“我想多看看师兄。”
“那就明早醒了再看，何必急于这么一时。”他的言外之意，是他们还有一辈子来看，又何必急于今晚这几眼。
萧驿明白他的意思，却又悄然在他怀中睁开眼看他。
不多时，他慢慢抬起手，轻轻碰上宋凛的下颌。
怎么说呢，还是难以置信吧。
前世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这样在这个角度仰望过他，无论是年少之时还是往后的青年之时，他都曾窝在他的怀里，这样偷偷看着他。
其实算不得偷偷看，只是他在偷看，而宋凛装作不知道而已。
那样无数次的仰望中，他未曾有过一次敢抬手这样触碰他。
不敢，真的就是不敢。
无论是他年少无知的时候，还是往后作为修仙界最有名的五大修士之时，他都不敢。
年少之时，他窝在他的怀里，是视他为靠山，视他为英雄，而他那个时候明白，他和这个对他千般好万般好的男人是两个世界的。
他以为，他于宋凛不过是路边的一只小猫小狗而已。
这样的想法，他早已经深入骨髓。
待他击败昆仑的驻守修士时，他一跃成为人间最有名的修士，他的霄云堂门庭若市，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有来向他提亲的，也有来拉拢他的修仙世家，他那阵子神气的不得了，可只要宋凛一走进这个霄云堂，他就还是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来，他就还是那个唯唯诺诺，上不得台面的小师弟。
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第一次去林山，众星捧月般的被送回来之后，一进霄云堂便看见了宋凛的小憩在堂内的身影---他一下子就腿软了，站在门口扶着墙换了半天，才磕磕绊绊的走进去。
可能当时宋凛是处理仙盟事务处理的太累了，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动静。
他当时站在宋凛的旁边，很直白的盯着宋凛不经意间露出的那一片白皙的脖颈，很直白的想到---师兄，我如今已经这样成功了，你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控制我了，我终于可以在你面前抬起头来了。
或许他是那么想的，但更或许，他只是很单纯的想着：我师兄真好看，我好想拥有他。
但说实话，当时他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已经不记得了，但他只记得之后发生的事---
宋凛微微动了动，慢慢睁开眼，低声问道：“一夜没回来，去哪儿了？”
“怎么？如今有了名气，连家都不回了吗？”
“听说林山的慕容姑娘倾慕你，想找你坐上门女婿，你真的有兴趣？”
萧驿听了，当时就脸色一变，心都跟着凉了半截儿，腿也没出息的一软，差点给他当场跪下来……明明当时宋凛并不算是兴师问罪的语气，却依旧能因为几句话就叫他这般反应。
“不是师兄，我没有，我哪儿敢啊，我……我就是昨日吃酒吃多了才这样的。”
“你别生气，下次我再也不在外面过夜了。”
宋凛没有再问，只是蹙眉刮了他一眼，然后起身在他脖子上闻了闻，半晌才满意的挪开了身子。
萧驿当时就瞪着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脑子里那些“我终于出人头地了”“你再也不能控制我了”这样的想法一点都不剩了，就只剩下“完了完了完了宋凛他又生气了，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能让他消气？”这样的想法。
他后来还自己气自己，觉得自己太怂了，怎么能这么怂？
但是如今想来，他只是因为爱他，所以才这样在乎他的想法，怕他误会而已。
他当时傻乎乎的，大概只以为是他惧怕宋凛才会如此，可如今想来----那大抵是因为对自己潜意识里对心爱之人的臣服。
宋凛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是来治他的。
他再坏，再不要命，再疯，只要宋凛往那儿一站，他就自动站得板板整整的，一句屁话都不敢多说。
这一切都是注定。
但仔细想来，他前世对宋凛除了爱意，还有着深深地自卑和恐惧。
所以虽然在某个层面上两个人心意相通，但他也从未真的对宋凛交过心。
他没有开口说“我爱你，师兄，我对你有着不得了的非分之想”，他更没有说“师兄，只要有你在，我就永远抬不起头来”这样的话。
这两句话，他但凡有一句他能亲口说出来，事情都不会发展到后来那个样子……这一切都是来源于他的自卑。
所以这辈子，他丢掉了那些无用的自卑，感受到什么就说什么，他觉得宋凛好，觉得自己喜欢他，那当时便要亲口说出来“师兄，我喜欢你”这样的话，不要有丝毫的犹豫。
师兄，我喜欢你。
真的特别喜欢。
我愿意被你管一辈子，无论这辈子有多长久。
宋凛顿了顿，慢慢低头看着他，他轻轻握住他的手看了一会，半晌竟然从萧驿的眼底看出了一丝泪光，他忍不住微微蹙眉，伸手擦了擦他的眼角，低声唤道：“胥蘅，怎么了？”
“嗯。”萧驿眯了眯眼，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
“哭什么？”
萧驿低声跟他道：“就是开心吧，你说你对我不好，可是师兄，在这个世界上从未有人和你一样重视和珍视过我。”
“傻话。”宋凛说完了这句，猛然间意识到萧驿说的是事实。
从小便父母双亡，跟着乞丐讨饭讨到六岁，受尽苦楚和屈辱，好不容易遇见了他，却又被他带入了另一个地狱---驱魔村。
宋凛眉头微蹙，心中忍不住刺痛，半晌他俯下身，在少年的嘴角留下湿漉漉的一吻：“这点你实在多虑了，我看这次一闹，许多人都很在乎你的，除了我之外，还有人很珍视你，像是那个沙旭海，不是我说什么，他明明很怕我，却还是肯为你出头，这点我很惊讶。”
萧驿抱着宋凛的手臂，目光透过屋内的暖光看到了窗外的飞雪，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是啊，这辈子我得好好过，有你们在，我真的太幸福了。”
“师兄，我有你，有老沙，有郑直，长生，穆离，还有师姐，还有齐师兄，我真的特别幸运。”萧驿笑眯眯的掰着手指头数，然而还没数完，他的指尖就被宋凛攥住，还没等他问话，宋凛的声音便有些危险的传了过来：“你叫谁师兄？”
萧驿傻了眼：“啊？”
“萧胥蘅，你还有几个好师兄？”宋凛的语气淡淡的，却让人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危机感：“就算是你过几日进了倾雪阁，齐云旭也不会和你一个师父，你的师父是秦究学，秦究学也只有两个弟子，一个是秦飞絮，一个是我，你想叫谁师兄？”
萧驿有些茫然的看了他一会，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吃的什么飞醋：“师兄，那就是一个称呼，有必要那么在乎吗？”
“是吗？”宋凛哼了一声，轻轻伏在他耳边道：“如果不是那天晚上你为我做那个的时候也用那样的表情叫我宋师兄的话，我不会介意这些。”
萧驿的脸刷一下红了，瞪了他好一会才嘀咕道：“师兄，你这是在无中生有，无理取闹，你这是在耍流氓！”
“哦？宋凛的声音若有若无的含着笑意：“我对你耍流氓，不可以吗？不是你自己说的我想做什么你都依我吗？”
萧驿傻眼了，磕磕巴巴的道：“那，那你也不应该……”
他没话说了。
因为在这个瞬间，他猛然间意识到，他从前眼里的那个清心寡欲的宋凛不过是假象。
这个年少气血旺盛的宋凛才是真的。
“嗯？”只见在昏黄灯光下的宋凛挑了挑眉，然后垂眸扯开他的衣襟，用手摸了摸他脖颈间的牙印儿，有些危险的道：“萧胥蘅，今晚是你执意要跟我一起睡的，你真的做好这样的觉悟了吗？”
“做，做好了。”萧驿脸红脖子粗的看着他，说话都直咬舌头：“我怕什么？”
他等这一天都等了两辈子了好吗？
“还不行。”宋凛忍不住笑了，眉眼温柔的摸了摸他发红的耳朵：“你紧张什么？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对着一个孩子出手，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哦。”萧驿莫名的松了口气。
“怎么？某些人之前还壮着胆子调戏我，说我后背的暗纹好看呢，现在怎么了？动都不敢动了？”
萧驿一僵，忍不住红着脸道：“就是很好看，很性感啊，虽然我只偶然间看过一眼，可是……”
说着说着，他便被宋凛隐忍而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的闭上了嘴。
耳根子都红了一片。
他都不知道他自己在狡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