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他一会,只轻声开口道:“我知道不是你害得我,也不是你害的师父,齐宁远的死也不是因为你,我都知道。”
“只是眼下,我们百口莫辩。”宋凛蹙眉咳嗽了两声,摇摇晃晃的坐在他旁边,仿佛方才他说的那些伤人的话他都没有听见一般,轻声的对他安慰道:“我会尽我所能,保住你的命。”
“胥蘅,因果皆由我,业障不该在你的身上,我会…”他收敛了眉眼,轻声道:“往后,需你自己一个人往下走了。”
“老子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萧驿猛地一挥手,怎么砸东西都顺不了心里那口气儿,就去扯宋凛的领子发疯:“你少来这一套,演给别人看去吧,我不需要。”
若是换做别人这样揪着他的领子,宋凛早就一掌照着天灵盖拍过去了,然而他却只是微微蹙眉,按住他的手:“胥蘅,你冷静一下,这里没有外人,没有谁有虚情假意,你不要闹。”
萧驿猛地撒开手,气呼呼的看着他,眼底都是猩红。
他当时就是特别气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是吗?你真的觉得这一切都不是我做的?”
“是。”宋凛眉眼淡漠,却很坚定的道:“若非是我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
半晌他接着道:“就算是你在我面前杀了他们,我也知道这并非你本意,我很了解你,萧胥蘅。”
萧驿眯缝着眼睛看着他,半晌极为讽刺的笑了一声:“哦?是吗?宋盟主,他们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知道你这样想,你说他们会不会气死?他们还会认你这个盟主吗?”
宋凛看了他一会,突然淡淡的扯了扯嘴角:“认不认我又如何,我就算是死,我也还是盟主,我不需要别人来认我,况且萧胥蘅,你是什么人我最清楚,别看你现在那般是令万人胆寒的大魔头,本质上却还是听话的,就算是你有贼心,却没有那个贼胆。”
“萧胥蘅,只要我现在告诉你别做了,告诉你让你回到我的身边,你一定会。”宋凛渐渐的不笑了,满眼都是怅然和苦涩:“只不过,我没能下这个口。”
“我本希望你像是一只自由的鸟,不受我的管束你也可以活的很好。”
“可是现在…我很后悔。”
早知道就死死拉着你,不放开你就罢了。
萧驿心里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半晌才反应过来了什么,立刻面红耳赤的指着他:“宋凛,你瞧不起我呢是吧?你认为我是你的师弟,就该一辈子居你之下是吧?无论我发展到什么地步都该听你的,是吧?你要脸不要?”
“要脸做什么?”宋凛垂眸半晌,忍不住笑了,他边咳嗽边笑,最后嘴角渗出一丝血迹,明显伤的不轻,这几个时辰伤一点都没缓过来:“萧胥蘅,我同你什么关系你不知道?我跟你那么要脸做什么?”
萧驿猛地顿住,他一时间没明白宋凛在说什么,在原地呆了好一会才难以置信的抬头:“你…你是不是病糊涂了宋凛?你说什么?”
宋凛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靠在床榻上,眼神专注的盯着他看:“我只是在说,你不用这个样子,无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为什么?”
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宋凛深深的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萧驿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突然回了回神,讽刺的扯了扯嘴角:“骗子,你以为你说的这些话真的有人会信吗?”
“别人不信,你信我就可以。”宋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这样的态度,让萧驿有些无从招架。
“宋凛,你搞搞清楚,是我做的孽,是我灭了倾雪阁,是我让西荒生灵涂炭!”
“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选好方法。”宋凛坚持道:“别怕,我会替你承担这一切。”
萧驿眼圈慢慢红了,他想极力压下心底的那股冲动,却无济于事---他对宋凛的那种要了命的喜欢还有欲望克制不住的自心底喷涌而出。
他深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的道:“就算我再作恶你也会替我担着?”
“对,但从现在开始,我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会盯着你,我不会叫你再有机会作恶。”
“那我做的那些错事,你都不怪我?”
“不怪。”
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可是这次,他的心里除了愤怒,还有惊涛骇浪般的…
喜欢。
他喜欢宋凛,从一开始就喜欢,拼了命的喜欢。
这种喜欢,他这十三年来从不敢说出口,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真实感受,导致他对他的这种感情越埋越深,越慢越深,到了现在,已经到达了一种极端的感情。
他好喜欢面前的这个人。
即使他们从不可能在一起。
现如今,他的路已经到了尽头了,他这一辈子,估摸着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所以他发疯一般的想做那件事…
萧驿站在宋凛面前沉默了一阵子,然后猛地凑上前捧住他的脸,不要命的啃了上去。
想了多年的举动,终于有一次不是在梦中完成得了。
两个人唇齿缠绵了一阵子,宋凛才如梦初醒般地推开他,他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恨声道:“萧胥蘅,你做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萧驿还在捧着他的脸,近在咫尺的看着他,半晌无声而讽刺的笑了,破罐子破摔的道:“师兄,我早就疯了,我特么在十五岁那年就疯的彻底,只不过你傻,你没看出来。”
宋凛瞪着眼睛看了他一会,然后指尖有些颤抖的碰了碰他的脸,慢慢给他推开,隐忍的道:“你有妻子,注意你的言行,萧胥蘅。”
“放屁。”萧驿红着眼睛,半晌嗤笑一声,嘴里说出了最伤人的那句话:“不说我爱不爱她,不说我和她是不是真正的夫妻,就算我和她真的是又如何?我怎么就不能再招惹别人了?有妻子又如何,我萧胥蘅还不能有个妾吗…”
这句话还没说完,萧驿就猛地挨了一巴掌。
迎面而来的、狠狠的一巴掌。
萧驿消了声音,被打的偏过头去,左边的脸颊立刻就肿了起来,可知这一掌打的有多重。
这是这十三年来,宋凛头一次这样打他。
也是最后一次。
萧驿只感觉自己脑子嗡嗡响,他懵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回过头,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此时此刻的宋凛,是他这辈子从没见过的。
他浑身发抖,气的满眼通红的看着他,仔细瞧那眼底竟都是心碎,就连寻常冷静的声音都支离破碎,里面带着哭腔:“萧驿,你是不是人?你凭什么说出这样的话?你凭什么…”
“凭什么这么作践我?”
萧驿被这样的目光镇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腿却止不住的软了下来。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慢慢屈膝跪在了他的面前,断断续续的道着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那样的话的,师兄…我错了,你别这样,你别哭…”
宋凛靠在床上,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他就那样靠在床榻上,满眼心碎绝望的看着他。
半晌,他伸出手,轻轻碰上他的嘴角,哭的无声无息:“你这里,为什么能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你怎么能这样伤我的心?”
“妾?”
“勾搭?”
“对于你来说,我就是这样无足轻重的人?是吗?!”
“不是,不是…”萧驿彻底慌了,他不断的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宋凛的膝盖还有腰侧还没有愈合的伤,嘴里不断的道:“我没有,师兄,你知道的,我这人说话不好听,方才的那些话,都不是我本意,你别跟我计较。”
宋凛垂眸看了他一会,颤声道:“跟那都没关系,我只是不敢相信,从小跟我到大的那个孩子,如今能对我说出来这种伤人的话。”
“萧胥蘅,我想问问你,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为你解决事情的工具?还只是把我当一座靠山,靠得住就去靠,靠不住了就走?”宋凛的声音又冷又刺痛:“所以你抛下了我去了林山,是吗?你觉得是我管着你,你才没有发展的,是吗?!”
“如果不是我一直管着你,你知道你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他从来没见过宋凛这样,也从来没听过他这样伤心的嘶吼:“你到底有没有心?!”
萧驿跟着掉了眼泪,他死死地跪在地上,脑袋靠在他的膝盖上,很快的,他的视线都模糊了,身上沸腾着的魔气也逐渐消失了:“我有,我有心…师兄,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你别这个样子。”
“我说的都是假话,都不是真话,我错了师兄,你别生我的气,你别伤心。”萧驿声音很小,他紧紧的抱着宋凛的腰,那姿态竟像是十多年前一样,他那时还什么都不是,还不敢挺直脊梁骨做人,人也是小小的一只,因为营养不良很瘦弱,刚被宋凛接走的时候还不太抗寒,一进天山就只会缩在宋凛怀里,粘人的很。
他紧紧抓着宋凛已经被血染透了的衣衫,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钻,似乎要吸走他身上最后一丝炙热,他哭着解释道:“对不起,师兄,我是因为太在乎你了才故意那样说的,你别……”
宋凛低头看了他一会,半晌红着眼眶微微倾身,轻轻勾住他的下巴,低声问道:“萧胥蘅,你是真的在乎我吗?”
“是。”
“我不信,除非你向我证明。”宋凛垂眸看着他,眼里满是苦涩:“你就是个小骗子,你这辈子骗我太多了,我已经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你从前说要向我报恩,要一辈子留在我身边,说是我去哪儿你就跟着去哪儿,可是后来你就去了林山,你说你跟我一样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可你却满心私欲,只顾着自己,一点也不想其他人。”
“你跟我说你从今往后会过得很好,可你现在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你说我还能信你的话吗?萧胥蘅?”宋凛往他嘴边凑了凑,沙哑着声音道:“所以,你到底要怎么向我证明你在乎我?”
萧驿看了他一会,半晌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这种东西,根本不用证明的,师兄。从开始到现在,我的世界里就都只有你一个人,我的命是你给的,我今日的一切也都是因为你,你说的没错,你叫我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可是你没能开口,所以我最后便还是食言了。”
“只是师兄,你若现在告诉我想让我不要祸害他们,要我去死,我立刻就去,我没有别的选择。”萧驿抱着他,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呼一吸之间,竟然都是他身上的血腥味:“你叫我死我都不带多眨一下眼睛的,你叫我干什么我都会去干,只是你未曾开口叫我停下。”
“强词夺理。”宋凛沉默了一会,半晌在他耳畔低声道:“开过口的,萧胥蘅,我曾经向你开过口的。我叫你不要娶林慕容,我叫你不要去林山,叫你不要离我而去……可我开口要求了,你做到了吗?”
萧驿猛地顿住,半晌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没有做到。
师兄这辈子唯一开口要求他的事便是不要娶林山的姑娘,可是他却没能做到。
宋凛沉默了好一会,半晌才狠狠的叹了口气:“罢了,往事久远,我已不想再提,我现在就只问你,你还想让我原谅你吗?”
萧驿吸了吸鼻子,整个儿人往前蹿了蹿,就那么抱住了他的腰:“想。”
做梦都想。
“那你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在乎我?”宋凛低声在他耳畔问。
“因为……”萧驿垂下眼,万分紧张,长了半天的嘴才说道:“因为师兄对我有恩,我这辈子都还不完的恩。”
“我不想听这个理由。”宋凛闭了闭眼,在他耳畔低声道:“说我想听的,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萧驿眼圈红的厉害,他沉默了好一会,知道他们屋内的窗户被天山的寒风刮开,他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因为我爱你,师兄,爱你胜过我的一切,乃至于我的性命。”
宋凛沉默了下来,就当萧驿以为他要推开他走出去的时候,宋凛才轻轻的放开他,有些触动的垂眸看着他,隐忍的道:“你再说一边,我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