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萧驿转身之后,却发现面前有三个一模一样的岔路。
萧驿站在路口沉默了一会,细细感应好一阵子也没感应出来什么。
“喂,你们觉得应该走哪个?”
郑直彼时刚睁开眼没一会,意识还不太清醒,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哪,也根本不知道自己一觉过去就混过了第一关,他只犹豫半晌,指了最右边的那条路,而穆离则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左边---得,反正没有一个人跟他选的一样。
一道选择题三个人选了三个不同的选项,老天爷给他配的奇葩队友真的是绝配。
绝配,真的。
“喂,我走中间,你们走不走?”
穆离看了他一会,突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胥蘅,你真的知道选中间代表着什么吗?”
萧驿收回要踩上去的脚,一脸纳闷的收回了脚,一脸警惕的问道:“这玩意能代表着什么?”
“男左女右,选中间可不就是可男可女。”
可去你的吧。
萧驿他举起手,背对着穆离给了他一个中指,然后毫不犹豫的踏上了中间那条路。
穆离在身后笑了一会,竟也乖乖的跟着他走了中间。
郑直在这方面向来没什么主见,生怕落下他,立刻从地上坐了起来,抬起腿跟上了。
三个人沉默的走在绿意盎然的小路上,越往里走周围的雾越浓了。
萧驿扯着领子掩住口鼻,蹙眉问:“这雾不会有毒吧?”
穆离很平淡的回答道:“有。”
他这么一说郑直就慌了,立刻低头翻包:“那你咋不早说穆大神,真的假的?对了,我这里有百毒草,你们要不要来一颗?兴许管用的。”
穆离有些嘲讽的声音又从两个人身后传来:“你以为试炼之境里的毒普通的草药有用?而且这里是心境,这种毒雾是特意为你们准备的,好了孩子们,闭眼准备上路吧。”
“注意安全哦。”
萧驿忍不住蹙眉问:“我靠,那中这毒没有后遗症吧?出了幻境会不会好啊?”
然而他的这句话却没有人回答。
萧驿停下了脚步,有些迷茫的回头一看,郑直和穆离的身影竟然都在顷刻之间消失了。
看来所谓心境的试炼,现在已经开始了。
萧驿仰头看着逐渐变换的场景……他前世作恶不少,如果硬要算,那该处处都是心魔。
所以他的心魔之境会是什么样的呢?
萧驿站在原地沉默了一阵子,然后淡定的往前走了几步。
耀眼的日光逐渐变成了一片安静的夜空,周围的丛林也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草原。
他顿住了脚步,一眨不眨的看着不远处正骑着马嬉笑的姑娘。
看了几眼,他才忍不住屏住呼吸。
那是……林山嫡系的三姑娘,林慕容。
在那一瞬间,萧驿忍不住眼圈一红……林慕容是他前世最对不起的人之一。
他永远也忘不了林慕容孤零零的死在雪地里的模样。
那是他做的孽。
只需想一想,都觉得痛彻心扉。
萧驿红了眼圈,他仔细想了想,他和林慕容牵扯到一起的时候已经被仇恨蒙蔽双眼,满脑子都是复仇,都是他师兄欺骗他的事。
他大概从不曾真心对过她,更是几乎没和她说过一句真话。
明明不喜欢她,却还硬让这姑娘倾心于他,口口声声说会对她好,却害她得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林家嫡系因他萧驿灭门之后,林慕容不敢独活,却又不舍得杀他,只好服毒自杀。
这便是这个姑娘的结局。
萧驿红着眼眶,泪水也止不住了,他一步步的往前走,半晌跪在了草地上。
他欠她一句抱歉……可惜前世的林慕容却永远也得不到他的道歉了。
马上的姑娘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慢慢转过头来:“胥蘅?”
萧驿哑声应道,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慕容,是我,我在这里。”
林慕容勒了勒马缰,调头朝他走了过来,在他面前跃下马,蹲在他的面前,目光盈盈的笑着看他:“萧胥蘅,你在哭吗?”
萧驿眼泪掉的更狠了,想张口说什么,却已经泣不成声,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句:“对不住,上辈子我不是东西,是我毁了你。”
林慕容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发亮的看着他。
半晌,她慢慢抬起手,碰了碰他脸上的泪痕,轻声说道:“不要哭啊,我又没有真的怪过你。”
“真的吗?”萧驿微微扯了扯嘴角,他的目光很温柔,但是他……当然不信林慕容的这句话。
怎么可能不怪呢?
他是害垮了林山的罪魁祸首,是害得她满门皆灭的负心汉。
然而他知道,林慕容这样善良的姑娘是不忍心让他愧疚的---仅此而已。
所以她眼下嘴上说不怪,大概是不大可能的,顶多只是安慰他的话。
“嗯,我懂你的,其实一开始我就明白,你不过是为了气宋凛才娶得我,我都知道,所以后来你那样,我也没有多伤心。”林慕容沉默了半晌,无奈的笑道:“胥蘅,从一开始我就是心甘情愿的,是我自己喜欢你,明知你心里不可能有我,我还硬要跟你在一起,如果我真的无辜,我干脆不嫁给你算了,何必当你和宋凛之间碍眼的那一个?”
“所以最后我有那样的下场,皆因我自己,不能算怨你,原本就是我在勉强。”
萧驿猛地一僵,半晌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轻声问道:“你…你方才说什么?”
林慕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宋凛?
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林慕容看了他一会,半晌有些愧疚的叹了口气:“胥蘅,现在想来,很多事情真的是我咎由自取,我们在林山的那次相遇,并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是在玄武山的山脚,我被穷奇恶兽所困,是你救了我,我才一见倾心的,自那之后,我便日日打探,想知道那日救我于水火的男人究竟是谁。”
“是你,西荒的五大修士之一,年仅二十三岁的年轻修士,萧胥蘅。”说到这里,林慕容忍不住苦笑:“我当时很开心,却也很刁蛮任性,跟我父亲说我非要你不可。”
“你是云中的鸟,不会为世俗所束缚,可那时我却不明白这一点,我的父亲为了我便想发设法将你请来。”林慕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眼圈都红了:“在和你来往几次之后,他换取了你的信任,我的父亲就设计把我们关在一起一晚上,你就只能娶我。”
萧驿猛地顿住,半晌猛地抬起头看她:“你说什么?你说…那天晚上我们两个关在一起,是有预谋的?”
林慕容有些惭愧的低下头:“是,是我父亲为了帮我实现愿望去做的,而且我提前一个时辰也知道,却还是故意将你引到那个房间里,喂你喝了茶水,叫你和我呆了一夜。”
“我并不知道你已经心有所属,对不起,胥蘅。”
萧驿难以置信的看了她一会,然后很平和的笑了笑,他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慕容,错不在你,这些都过去了,没事的,现在我想如果是我真的很喜欢谁的话,我也会耍尽手段得到他。“
“我们这种人的爱,本来就是自私的。”
“好了,事情已经早都过去了,你无需自责。”
林慕容满眼悲戚的看了他一会,半晌伸出手亲昵的抱着他的手臂,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我还是觉得我做错了,我们成亲那晚,你突然离开喜宴现场,我其实有远远的跟着的,只是你喝多了酒,并没有发现我,我…亲眼看着你和宋凛亲吻,然后进了屋子里。”
“我知道你喜欢他,却以为男子和男子之间不能长久,还是接受了和你的婚事,可是我错了…”林慕容擦了擦眼泪,哽咽的道:“和我成亲之后,你发展虽然越来越好,可你没有一次真正开心过,你平日除了出去做事,回来就是喝的酩酊大醉,然后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你心里疼。”
“你心里为什么疼,我是知道的,因为你枕边躺着的不是你爱的人。”
“就是因为我,你和你爱的人永远不能在一起了。”
萧驿有些震惊的看着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隐约的想起来眼下这些都只不过是试炼之境的幻境而已---幻境里发生的事情,难道会是真的吗?
他很想知道,此时此刻林慕容说的事情,难道也是真的吗?
还是说这一切只不过是他的幻觉,是他在为自己前世做错的事情找借口?
“我那个时候只以为我抢不过宋凛,可是现在看来,从始至终我都是局外人。”林慕容闭了闭眼,然后长长叹了口气:“但凡我曾经凭着良心跟你说明白,事情也不会发展到最后那一步,我自杀,不是因为我走投无路,而是因为我心中有愧。”
“胥蘅,眼下事情我终于说出来了,我也该走了。”林慕容放开他的手,然后慢慢起身,站在草地里,神色悲哀的看了他一会:“死的时候我在想,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一定不要再这样自私执着,胥蘅,我想让你重新变成云中的鸟,让你自由自在的飞翔。”
“你想去哪,就去哪。”
“胥蘅,我希望你这辈子就如此,再也不要被条条框框束缚住了,自由自在的活着吧。”
她的身影慢慢往后退去,她翻身腾上了马,就如他们初见时那般,英姿飒爽的骑在马上,偶然间朝他一笑。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儿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少女的身影逐渐朝着远方奔去,仿佛再也不会和他相见。
萧驿跟着站起来,慌慌张张的追了上去,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想问的问题:“慕容,你先别走,我想问问你,你喝的毒药是谁给你的?你自己根本拿不到!告诉我,到底是谁给你的!”
他为什么想问这个问题,因为他意识到,真正给林慕容血鹄毒让她自尽的那个人,看似好心,实则不然,那个人有可能就是让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
远处马上的姑娘停下飞奔而去的脚步,回头看了他一会,对他隐约说了三个字。
三个字的名字。
萧驿没有看的太清楚,只能留了个大概的印象,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仔细的想了想方才林慕容无声给自己吐出的那个名字,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道为什么,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她说的到底是谁。
萧驿有些头疼的捂住自己的脑袋,慢慢的蹲下身去。
是谁?林慕容方才说过的人,到底是谁?
能接近林慕容的人,一定是认识他的人,还极有可能就是他的身边人。
他想知道到底是谁害了他---这一世他绝不能再跳进那样的陷阱里了,他要好好过自己的人生。
等萧驿再次抬头的时候,才发现眼前的场景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这里是一个他十分熟悉的地方。
天山之巅。
他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发觉此时已经是深夜,而宋凛屋里的灯火微微摇曳,烛光将正在交谈的人影隐约的映在门上。
“眼下谣言四起,萧驿的身份恐怕是瞒不住了,褚希,你认为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置?”
萧驿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猛然之间记起这是什么场面,这就是前世他和宋凛离心的那个晚上。
他即将会听到让他意识崩塌的一切。
“不要再拿他的事情来烦我,你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好了,出去吧。”宋凛向来温和的声音此时此刻却异常冰冷,仿佛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厌烦和疏离。
即使知道这是假的,知道是旁人有意为之,故意要他们师兄弟俩离心,可是萧驿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酸。
心不疼是不可能的。
他太喜欢宋凛了。
应该说,他那个时候对待宋凛的喜欢是特别真挚的,没有什么无奈,没有什么杂质,就是那样单纯的,一心一意的,从不求回应的喜欢。
然而他却听到了“宋凛”那样说。
萧驿在原地站了一会,仔细观察的周围的动静,此时此刻的他已然知道这话并非宋凛亲口说出,便异常清醒。
某个瞬间,他突然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仔细听去,在天山凌冽的寒风中,似乎藏着那么一丝铃铛的响声。
这种响声比较特殊,不像是普通的风铃,而是铜铃的响声,稍显沉闷,虽然特色,却极为低调。那样的声音,安静的隐没在了天山的风雪之中,如不是竖起耳朵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到。
铃声逐渐远去,而宋凛屋内的烛火不知何时也熄灭了。
周围静悄悄的,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萧驿站在原地反应了一阵子,猛地朝着铃声的方向追过去。
他心里莫名的有一种念想---一定是那个人!一定是铜铃的主人干的好事!
萧驿咬了咬牙,红着眼圈朝极穷之地追了过去,却只看见了一个男人的背影。
男人的打扮很神秘,一身的白,头顶用宽大的帽檐笼罩着,根本看不清脸。
萧驿拼命的追,想追上去看看他到底是谁,却越来越吃力,和那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某个瞬间,男人突然停下了脚步,慢慢朝着他那边看了一眼。
萧驿瞪大了眼睛,想抓住那一瞬间的场面,却只清晰地瞧见了男人腰间金色的铜铃。
那铃铛很特殊,似乎是某个世家的贴身之物。
萧驿站在原地想了一会,总觉得很熟悉,然而脑子里的思绪却像是被人挖空了一般,什么也想不起来。
三个字的人,身上还有着代表着世家身份的铜铃,搜索范围似乎变小了许多。
可惜他实在追不上雪衣男子,只好抱着自己的脑袋慢慢倒在雪地里,有些头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壳。
内心的苦涩简直难以言说。
到底是谁……
等他回过神时候,却隐约的发现周围又变了一副场景。
他迷蒙的睁开眼,发现宋凛浑身的血迹,摇摇晃晃的站在他的身前,他朝他伸出手,一脸悲戚的想触碰他的脸,却被不受控制的他猛地推开。
“你别碰我。”萧驿刚醒,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和嘴,只是猩红着眼睛看着面前已然重伤的宋凛,恶狠狠的说道:“我恶心。”
他眼前的宋凛身上猛地一颤,半晌慢慢垂下手,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那眼中的情绪很复杂,从前他看不懂,现在却懂了---心疼,后悔,还有绝望。
现在看来,宋凛那个时候已经是有为他赴死的决心了。
“胥蘅。”宋凛轻声唤道:“是我做错了吗?”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而他那个时候已经半只脚踏入魔化的状态,丧失了大部分神志,一脸凶恶的看着他。
宋凛说的那些话,他听不进去,也不想听。
只是…
他只要肯抬头盯着他,他的眼里却还是这个让他恨极了的男人。
全都是。
他恨极了他,却也爱的难以自拔。
萧驿咬牙切齿的看着他,张嘴吐出的都是恶毒的话:“是啊,我的好师兄,是你做错了,是你大错特错,你二十多年前就不应该救我,就应该让我饿死冻死,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我萧驿如何能有今天?!”
宋凛站在床边,垂眸看着他,脸色惨白,嘴上也没有一点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