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旁人不一样,我能看见已死多年的灵魂。”萧驿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慢慢朝着不远处正一脸温和的看着他的赵离泊爬过去:“赵大人,我尽力了,你的小殿下不信我说的话。”
“他和当初的那个人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赵离泊轻轻叹了口气:“他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任我拿捏的孩子了,现在连不是人间的事他都能插手,我实在是…”
在他说这个话的一瞬间,半跪在地上的李长青猛地睁大了眼,朝着赵离泊的方向看去…他听见了!
他听见了!!!
李长青猛地跳了起来,朝着空无一人的角落里踉踉跄跄的爬了过去,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大人?大人,真的是你吗!”
赵离泊愣住了,他有些怔然的看着伏在自己脚底下的可怜男人,突然屏住了呼吸,眼眶也红了起来。
滴答,滴答。
他脸上划过两滴眼泪,滴在了李长青的发顶上。
李长青突然屏住了呼吸:“……”
阴暗而潮湿的地牢里,瞬时一片寂静。
不多时,李长青便突然吸了吸鼻子,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大人!我太想你了,你去哪了,我…我太想你了,呜哇!”
“大人,这十年我没有一日不挂着你的,我真的…是我连累了你,是我对不起你。”
赵离泊眼眶里还挂着眼泪,他轻轻的蹲下身,试图碰碰他的脑袋,却发现自己根本碰不到。
终究是人鬼殊途。
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接近十年了。
这个世界,早就不属于他了。
他张嘴说了两句话,李长青却没能再听见。
萧驿看了看赵离泊,跟着重复道:“赵大人同你说,不是你的错,这些年辛苦你答对陛下,是他毁了你的人生,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他…”
“不是。”李长青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咬牙切齿的道:“赵临章那个疯子,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
“他就是认为我和大人之间有说不清楚的事,不然他早就杀了我了,何苦留我到今日!”
赵离泊闭了闭眼,万分惭愧的摇了摇头。
傻孩子,不怪你。
如果不是他自己招惹了赵临章这个小疯子,或许这些无辜的人都不会受牵连。
李长青也根本不会变成这样,更不会受这么多年的侮辱。
如果他一开始就不让赵临章得到他,如果他一直若即若离,那么事情或许就不会发展成这样。
如今种种,皆是他赵离泊咎由自取。
萧驿这个被卷进危险事件了的人终于不想围观了,忍不住开口的问道:“赵大人,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我不知道事情的全部,赵临章也根本无法信任我,我怎么才能叫他停下来?”
“对不住,我已经不能给你托梦了。”赵离泊的身子越发的透明,他无奈的道:“我已经没有那样的能力了,时间上也来不及了,我会在三日之内魂飞魄散,所以请你坚强一点,一定要帮我阻止他再作恶。”
三日…
萧驿霎时间沉默了下来,有些心疼的望着他。
魂飞魄散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这世界上无论轮回多少次,都不会再有一个赵离泊了。
“眼下,我只能用片段之法给你讲事情的原委。”
……
两个人相处多日,如新婚夫妇一般如胶似漆,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药谷的人前来替赵离泊诊脉。
“这些是什么人?”赵离泊蹙眉望着站在自己寝殿之前蒙着面的“医仙。”
“给你看病的。”赵临章有些霸道的看着他:“你要陪我一辈子,我不允许你身体出现任何问题。”
彼时赵离泊也算是年轻气盛,更别说他还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了,一听说找专业人士来给自己治病,立刻就黑了脸:“我没病,这样大张旗鼓的做什么?”
赵临章忍不住瞪了瞪眼:“没病?没病你一个月发三次热?经常昏迷不醒,还咳嗽?”
赵离泊干咳了一声,看了看四周,似乎是觉得有些丢面子:“那是我自己不注意身体,穿的少,再加上岁数也不小了…”
“你也知道?”赵临章咬牙哼了一声:“你都知道还这样,是要故意惹我心疼?”
赵离泊被他气笑了:“臭小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拒绝不了小孩霸道的要求,被药谷的医女按在软塌上诊脉。
由于赵临章对此他这次看病太过小心翼翼了,这个不行那个不对的,一直在折腾人,医女进来还没半个小时,便被打扰的不行,最后---堂堂当今最受重视的十三皇子,竟然被赵离泊忍无可忍的从寝殿轰了出去。
医女替他诊了脉,神色便严肃了起来,立刻从他眉心取血,放在瓷碗的水中,兑进去了一种淡绿色的药汁。
医女观察了片刻,有些惋惜的睁大了眼:“赵大人,您…最近可有咳血?”
赵离泊顿了顿,犹豫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有过一次。”
“为何这般讳疾忌医?此等血病在您体内蛰伏多年,不可能没有预兆。”那医女霎时间便生气了:“你这般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你可知有什么后果?”
那医女说的没错,他的确因为年少气盛、好面子而讳疾忌医,除了那次危及性命的重伤之外,他基本从未问过医。
不是没有症状,而是他逼着自己不去在意。
赵离泊脸色微白,好一会才问道:“会是什么后果,您告诉我。”
“一年。”那医女板着脸,冷冷的收回了自己的针:“毒血已经入了心脉,药石无医。”
赵离泊无奈的道:“姑娘,您别吓唬我,我知道不至于的。”
那医女瞪了他一眼:“赵大人,你这又知道了?你什么都知道,是吗?那你怎么不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呢?”
赵离泊沉默半晌,有些沉重的问道:“您就告诉我,我还能活几年。”
其实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是很茫然的。
一世英名,半生戎马。
他很难想象这样的自己,最后会是耗死病榻。
他的世界似乎顷刻之间便暗了下来。
“三年左右。”那医女叹了口气,即使她久不出世,也听过赵离泊的大名,自然觉得惋惜:“此等血病,若无特殊药剂无法断定,宫医经历短浅,自然不能医,你需得辞去朝中职务,一月来一次药谷,呆上个十天,兴许还会有一丝救治的可能。”
医女说的条件,他根本就无法达成。
他随时兵部执掌,实际上却是皇室的走狗,没有自己的自由。
若是辞去眼下职务,那么便等于死。
他没有选择。
再一个…赵离泊看了看一直在门外踱步焦急等着的身影,突然心里一酸。
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赵临章知道。
赵离泊想,若是这小子知道了,他便一定会发疯。
“对不住,姑娘,你说的这些,我做不到。”赵离泊一脸淡然的起身:“我的命,本来就不是我自己的,麻烦你给我开一些缓解的药,尽量让我活的长一些。”
“至于我的病,请你千万不要告诉殿下。”他强调道:“千万不要。”
那医女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最后收敛了眉眼,有些心痛的道:“可是…”
“算我求您了,姑娘。”
…从那之后,赵离泊便故意与赵临章疏远了许多,不仅如此,他又开始夜不归宿了。
然而这次的夜不归宿,却不是喝酒。
而是去寻欢作乐。
原因不是他想如此,而是他察觉到今日青楼和酒肆里有蛮夷之国奸细的踪影,他为了去查这件事,便只领了赵临川的诏命,装作身临其境,日日逛青楼,夜夜不归宿---毕竟他在外的花名,便是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一个。
一个已经不上战场的兵部执掌,一个被如今皇帝所“忌惮”的手握兵权之人,变成风流的公子哥,似乎也无甚违和的。
外面坊间传的更厉害了,说是他赵离泊许久不受重用,便自暴自弃,荒淫无度,不顾名声,对床笫之事不知收敛。
他自然对此毫不在意,毕竟这只是传闻而已,但他不在乎,并不代表某些人不在乎。赵临章近日的情绪愈发的阴郁,身上的气息也恐怖了起来---他简直快气疯了。
“你不要试图激怒我,对你没什么好处。”某天晚上睡觉之前,赵临章阴恻恻的拉住了他的手:“赵离泊,你又成日躲着我干什么?你又怎么了?!赵临川派你去做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赵离泊没有说实话,只是蹙眉看着他:“赵意合,如果你知道这是陛下给我的任务,你为什么还要生气?”
“我为什么?”赵临章气的脑子发麻:“你说我为什么?我多喜欢你你不知道?这样的任务你就不该接,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在里面和那些人做戏也好,呆着也罢,我都在乎的很!”
“那些女人都碰你哪儿了?”赵临章红着眼眶跟他吼:“我不准!我不让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