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驿有些疲惫的睁了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处阴暗潮湿的地牢里。
他反应了一阵子,才意识到这不是梦。
他是在皇宫的地牢里。
他蹙眉张了张手,发现自己浑身发麻,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般,根本使不上劲。
“靠…”他只感觉自己脑袋像是扎了刺儿一般的疼,他挣扎着起身,却还是未果。
他这是怎么了?
萧驿努力睁眼望向地牢外面的甬道,察觉到外面围了不少人,怕不是都是来看着他的。
他沉默片刻,突然张口道:“陛下,何至于如此?”
外面的呼吸声霎时间安静了下来,不多时,便有人从阴影处走来。
赵临章一身明黄色的朝服,面无表情的站在地牢外面,脸上平和的表情已经不复存在,只是目光阴冷的看着他:“你跟我承诺过的,说你会招魂。”
“萧驿,在我这里,没有反悔这一说。”
萧驿浑身虚汗,蹙眉动了动手脚:“陛下,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师兄呢?”
赵临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可以说是,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在看着他:“你不必知道了,他在找你,但你们不会再见面了。”
“陛下,您知道吗?一个月之前,我曾经经脉俱断,死里逃生过。”萧驿抬眼看着他:“我什么都经历过,所以什么都不怕,有事说事,您不必吓唬我。”
“吓唬你?”赵临章笑了,眼底却都是冷意:“你以为我千方百计的从宋凛手里把你绑到这里来,为的只是吓唬你吗?”
“萧胥蘅,我是真的想杀你。”他语气很淡,淡的仿佛在跟他说今早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蚂蚁一般:“在我这里就是这样的,反悔就要死。”
萧驿一顿,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间的血痕,突然笑了:“陛下,先不说那个,我想问问您…沙旭海在哪里?您对他,是真心宠爱的吗?”
“不必在这个时候跟我打感情牌,救不了你自己,对于我来讲,你是你,他是他,他是我很中意的孩子,我待他自然十二分的真心。你怎么样,与他无关。”赵临章居高临下的透过铁栏看着他:“况且,他的家族是我在修仙界中最雄厚的势力之一,我与他不仅有亲厚,还有利益上的纠葛,自然不可能害他。”
萧驿定定的看着他,半晌低声问道:“陛下,您是在跟我说,您将自己的亲人也用利益来衡量吗?”
“不然呢?”赵临章歪了歪头,牵起一边的嘴角,冷冷的笑了笑:“你以为帝王之家出的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是一样的,从始至终,对谁都未曾有过百分之百的真心。”
萧驿咳嗽了两声,察觉到自己的手还是不能动,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想,他还是低估了人间这个在修仙界面前看似中庸的皇帝。
他是拥有崇高地位的人族,更是可以驱动木灵的异士,他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厉害许多。
不然之前的那些修士,不可能被他简简单单的除掉。
只可惜,他和那些修士的区别在于一点---不是他是重生的还是怎样,而是他见过赵离泊的孤魂。
他虽不知道事情全貌,但他知道赵临章很在意赵离泊。
就这一点,足矣保他一命。
“陛下,您真的要杀我吗?”萧驿微微笑了笑,眼睛里一点惧怕都没有,他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一字一句的道:“您方才说的话,我不赞同,您说从始至终,你从未对谁有过百分之百的真心,这句话是您骗我的。”
赵临章顿住了,半晌,他蹙眉低头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您对赵大人就是百分之百的真心,不是吗?”萧驿不怕死的道:“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十年过去了,您为什么还念念不忘呢?”
赵临章猛地睁大眼。
半晌,他慢慢抬起眼,浑身上下都是前所未有的杀意:“臭小子,你说什么?”
萧驿心说果然有反应了,生气就是好反应,便笑眯眯的朝着他道:“陛下,我不得不说哈,赵大人年轻的时候的确特别帅,我看了都特别心动。”
要想活,必须先作死。
“也不怪您对他念念不忘。”
“放肆!”赵临章果然勃然大怒,眉眼间满是吓人的阴郁:“谁告诉你的?臭小子,你是真找死是吧?”
“谁告诉你的?”
“是李长青吗?”赵临章果然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咬牙切齿的道:“他是不是仗着我不忍心杀他,便来做这些事给我添堵?”
“陛下好生气啊。”萧驿断断续续的笑了起来,然后单手撑地,试图站起来,却还是没力气:“不是什么李长青告诉我的,是赵大人亲自告诉我的---您信吗?”
赵临章突然没了声。
他慢慢握住铁栅栏,身子往前倾了倾,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颤抖:“你说什么?”
萧驿勉强抬起头,眼神定定的看着他:“您信吗?”
赵临章目光定定的看着他,眼神中似乎满是动摇:“信你什么?”
“我之所以拒绝帮您招魂这件事,其一是因为我师兄珍惜我,不希望我因为这个受到任何伤害,其二…我不用招魂,便已经见到赵大人并和他说话了,是他告诉我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所以我才知道的,您信吗?”
赵临章眼神深邃的看了他一会,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萧驿当时就想,既然赵离泊这样牵动他的情绪,那么他此时此刻只要扔出一些他曾经见过赵离泊孤魂的证据,那么赵临章就一定会信。
那么他就不用死了。
结果半个时辰之后,他的地牢里就又被丢进来一个人。
赵临章走之前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看了他们一会,然后转身便面无表情的走了。
临走之前,他还让随从打开地牢里的瘴气,打算把他们毒死。
“萧驿,我知道你没有灵力,只会心法,所以你逃不了这个瘴气。”临走之前,赵临章不为所动的看了他一会,淡淡的这般道:“既然你们想联合起来耍我,那你们就一起死吧。”
“李长青,往后你就不用跟在我身边了,这回你开心了吗?”
萧驿:“……”
赵离泊曾经的副将李长青:“……”
“陛下,难道你真的不信我吗?”
赵临章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显然非常不信了。
也是,正常人都不会信,更何况是疑心甚重的青年君王赵临章呢?
赵临章走后,萧驿沉默了好一阵,才有些无奈的转头看向被丢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是一个浑身伤痕,已经看不清长相的人。
从进来到现在,他一声都没吭。
“李大人吗?”
那人垂着头,没有回话,仿佛死人一般。
萧驿想了想,然后继续问道:“李长青李大人,您曾经是赵大人的副将,是吗?”
那人终于动了动,面无表情的抬起一双眼:“……”
满脸的络腮胡子,满眼的血丝,还不说话,狼狈的像个深山老林里出来的野人一般。
“我说我见过赵大人,您信吗?”
那“野人”忍不住蹙眉,半晌声音沙哑的问道:“你一个孩子,怎么会见过他?”
萧驿认真的看了他一会,然后指了指李长青身后的地方:“此时此刻,他就站在你身后不远处,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你,李大人。”
赵离泊的孤魂愈发的透明,他靠在角落里,正一脸悲戚的看着李长青的脸。
李长青猛地瞪大了眼,身子僵了半晌,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他指的位置:“……你,你胡说什么呢?”
少年指着的位置,空无一物。
“大人死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李长青说这话的时候,浑身颤抖,眼眶通红的抓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一字一句的道:“我亲眼看着他断了气,你现在告诉我他在我身后,你他妈是在耍我吗?你觉得拿已故之人开玩笑好笑吗?”
“我问你,你觉得很好笑吗?!”
萧驿很镇定的看着眼前这个顷刻之间就陷入崩溃的男人,突然觉得有些心酸:“我没有在开玩笑,李大人,他是死了,但他的魂魄现在在这里看着你,你别这样,他跟我说,牵连你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已经很自责了。”
赵离泊死后的这十年,赵临章疯了一般的折磨这个曾经和赵离泊情同手足的副将。
不让他参军,不让他娶妻生子,不让他辞去一身职务还乡,更不让他以身殉主,只是让他做自己身旁的太监总管,寸步不离,日日侮辱。
他虽然没真的变成太监,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太过分了,就不是人干的事。
萧驿看着不远处眼眶通红的赵离泊,他觉得自己很难想象当初那么一个纯质的孩子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个心狠手辣的青年君王。
李长青瞪了他一会,半晌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他眼眶红的吓人:“我说了,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萧驿很认真的跟他道:“李大人,这都是赵大人亲口告诉我的,我从小生长在穷乡僻野,后来被宋尊主带上天山,对人间的事一无所知,如果不是偶然,我都不知道人间的君王姓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