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离泊没有说话,只是默不作声的喝完了这三杯酒,然后就坐了下去。
他没有去看高台上的那位让他不安生的青年,而是从李长青手里夺过来水烟儿眯着眼睛抽着。
旁人在低声说话,殿前又响起了靡靡之音。
所有的声音都入不了他的耳朵。
离得这么远,他似乎也能听见青年略显沉重的喘息声。
赵离泊忍不住抬起眼往他那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他就撞进了他略有些深邃的目光中。
他们那个时候已经好久没见面了。
青年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变得更加沉默和阴晴不定,就连自己孩子的满月都没笑过。
这一眼饱含的情绪实在是太复杂了。
赵离泊被看的顿住了,这一顿可不得了,吸进去的水烟儿没吐出去,再加上刚才喝的酒很烈,他根本受不住。
他终于忍不住蹙眉低头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
“大人,大人!”李长青气的直咬牙,夺过他手里的水烟儿,压着声音低声训他:“非要装相抽这东西,你会吗你?还喝酒,你是要气死我?”
“别吵,别吵。”赵离泊眼泪都咳了出来,他无奈的拍了拍他扶在自己腰上的手,有些头疼的侧过头去跟他咬耳朵:“李长青,你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别嚷嚷啊,一会都看过来了,这多不好。”
“我不管!”李长青气坏了,瞪着眼睛看他:“这个时候了还好什么面子,一会又吐血了有你好看!”
“好了,我不抽了,你别生气。”赵离泊自知理亏,这才老实了:“你喜欢自己抽吧,我不抽了。”
李长青蹙眉看了他一会,转了转手里的水烟,强忍着想继续开口说教的冲动,然后想试着抽一口这新奇玩意儿。
赵离泊斜眼看了他一会,似乎有些想笑,但没吱声。
李长青蹙眉抽了一口,然后停顿了一下,立刻被呛出了眼泪:“咳咳咳…这什么玩意啊我靠。”
赵离泊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告诉你不好抽,你非要试,臭小子…”
“大人,”李长青擦了擦眼泪,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你耍我是吧?”
赵离泊一脸无辜:“嗯?我有吗?是你自己不会抽的吧?”
“大人!”
“嘘…”赵离泊故意要逗他:“别吵,不是自己家,别吵。”
李长青想上前去掐他腰,却突然感觉有一道目光狠狠的定在了自己身上。
他愣了一会,朝着那方向看去。
是赵临章在恶狠狠的盯着他看,仿佛他抢走了他最珍贵的东西一般。
这孩子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现在的目光带着一丝让人惊恐的杀意和执念。
李长青僵了一会,然后毫不畏惧的瞪了回去。
你还有脸吃醋?
怕你吗?妈的小爷我气死你!
李长青放下水烟,故意侧过身去抱赵离泊的腰。
“长青,干什么,你好好回自己桌上吃饭。”
“不吃了大人,我看着你。”李长青眯着眼抱着他的腰:“辣的别吃啊,酒也不能喝,我这儿有茶。”
“那也不用这么看着吧?”赵离泊无奈的拍了拍他的手:“起来,像什么样子,别粘着我。”
李长青微微起身,在他耳边低声道:“那家伙看着呢,我气死他。”
赵离泊顿了顿,转头和不远处正目不转睛看着他的青年对视了一眼,然后有些无奈的收回了目光:“你幼稚不幼稚?他知道我们两个什么关系,你气不着他,你这举动在他眼里顶多是兄弟之间喝多了之后的拥抱。”
“大人,你别不信。”李长青咧嘴坏笑:“你别看他不动声色的,心里肯定早就气炸了。”
赵离泊无奈的看了他一会,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傻子,你得罪他你有什么好处?别闹了,放开我,听话。”
在他眼里,李长青现在就是他的亲弟弟。
宴会还没到一半,赵离泊就有些坐不住了,刚才喝的酒现在返了上来,他现在身体的状况很糟糕,根本受不住。
他蹙眉推了推李长青,示意他别跟过来,太明显。
“大人,你…”
“没事,吐完了就好了,你在这里等我。”赵离泊蹙眉披着外套走了出去,临走之前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躲开那些盯着他的人去了后殿的殿口,见着四下没人,扶着栏杆便有些狼狈的吐了出来。
今日听到他们侮辱阿月,他生气了,所以逞能至此。
他的确不应该这样。
吐完了之后,他有些虚脱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头晕目眩的待了一会,就感觉胸腔内的气血猛地涌了上来。
不好。
他跪在雪地里,猛地呕出一口血。
他泪眼模糊的咳嗽了起来,好一会才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长青,没事。”他声音有些发虚的擦了擦嘴角:“哥哥没事,和以前一样,缓一会就好了,你回去,别给我露馅。”
“我一会就回去,听话。”
身后那人没有回话。
赵离泊缓了一会,直觉不对,便翻过身来看了看来人。
赵临章的肩头落了一些薄雪,他正瞪大了双眼,看着赵离泊身旁的那摊红的惊心动魄的血。
赵离泊愣住了。
两个人莫名对视了一会,他才装作若无其事的从雪地里爬起来,然后检查了自己身上有没有被渐上血迹---渐上了是渐上了,看还好他今天披着的是早先阿月给自己绣的梅花披风,渐上了也不明显。
赵离泊扶着栏杆往来路走去,淡定的仿佛刚才吐血的那个不是自己一样,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还恭恭敬敬的和他点了点头:“殿下,微臣先进去了。”
赵临章猛地拽住他有些冰凉的胳膊。
赵离泊被迫顿住脚步,忍不住闭了闭眼,心想完了。
糊弄不过去了。
赵临章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恐惧:“你怎么回事?”
赵离泊长长的叹了口气:“殿下,承蒙你关心,我没…”
赵临章猛地把他拉在怀里,有些颤抖的抱住了他。
他只感觉自己身上立刻暖了起来。
“你为什么在吐血?”
赵离泊垂下眼,无奈的拍了拍他的后背:“肺病,没事,我养养就好了。”
“你骗我。”赵临章声音里都憋着哭腔:“你总是在骗我,你到底怎么了?”
赵离泊没有回话。
“你离开我,是因为这个吗?”他低声问他。
“不是。”赵离泊耐着心悸的感觉,很冷静的推开了他:“殿下,你别多想,真不是,我们两个分开之后我才得病的。”
赵临章呼吸一滞,目光又开始变得凶狠起来:“你---”
“殿下。”赵离泊朝他伏了伏身,后退了半步:“您不该跟出来,快回去吧,今天人不少,都在盯着我们,别再传出什么不该传的。”
“我不在乎。”赵临章眼睛红的吓人,他咬牙切齿的道:“我都不在乎,我就问你,你到底怎么回事?”
“病了,病的不轻而已。”赵离泊深觉自己应付不来这个小疯子:“殿下,你放了我吧,放我去好好养病,别缠着我了,不行吗?”
“放了你?”青年深深吸了口气,半晌突然笑了一声:“我放过你了,谁来放过我呢?”
这一年来,每一日他都没有好过过,每日都像煎熬在地狱里一般,痛不欲生。
“殿下。”赵离泊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你总得明白,不是你想要什么东西,就一定能得到的。”
“那我当太子有什么用?”赵临章突然发怒了,他恶狠狠地盯着他:“我爱的人不能和我在一起,我喜欢做的事情不让我做,我做这个太子干什么,就算将来做了皇帝又如何?有意义吗?”
“有。”赵离泊深深的望着他,低声道:“在此之前您或许会过得苦一些,但只要熬到了那个地步,您可以尽情的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去做你想做的事。”
赵临章突然沉默了下来。
他明白,眼前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男人,正在提醒着他皇帝和太子的区别。
两个人在雪声中静默的对视,直到赵离泊又开始低声咳嗽起来。
赵临章解下自己宽厚的披风和围领,沉默的给他穿戴好,然后,轻轻的将他拥在怀里。
赵离泊微微蹙眉,在他怀里挣扎了片刻,逐渐安静了下来。
“就这样让我抱一会。”青年如多年前初见那般脆弱,一边抱着他一边抖着:“我好想你,你别离开我,我受不了。”
我不可能不离开你。
赵离泊苦笑着想,他也就这两年了。
他死了之后,这个心里对他都是执念的青年又当如何?
他真的能忘记他好好当自己的太子和皇帝吗?
“三叔叔,如果当初我不曾逼你,是不是你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赵离泊没有回答他,而是垂下眼,无声无息的抱住了他。
“你是不是特别后悔当初救下了我?”
“不后悔。”赵离泊摸了摸他的头,低低的叹了口气:“一点也不后悔…赵意合,别犯傻,你还有大把的时光去好好度过,别一直念着我。”
“不行。”赵临章猛地睁开眼,抱着他的手束的更紧:“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从地府里捞回来,让你不得安宁---你还敢死吗?”
“傻话。”赵离泊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倒是有那个本事。”
赵临章走上前按住他:“你别躲我,我不对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