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驿一愣,然后问了问李长青知不知道这回事。
李长青当然不知道,还有些激动的蹦起来对着赵临章破口大骂:“王八蛋,我们家大人死了他还不放手?是不是有病,我们家大人在哪?我要去…”
萧驿微微动了动还有些发麻的手指,压制住了情绪异常激动的李长青:“李大人,你稍安勿躁,赵大人有话还没说完。”
赵离泊顿了顿,慢慢转过头来看他,对着他微微笑了笑:“好孩子,真聪明,知道我有话还没说完。”
“他不愿意放开我,我也不愿意离开他。”他低声道:“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投胎转世的,即使他找来了数十名巫师,将我魂魄困于方寸之间,只要我想,地府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只是…我自己也不舍得而已。”
“因为爱他,因为他种下的影子太深了,所以不肯投胎变成另一个人,不肯忘记他。”赵离泊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都是温和和暖意:“我活着的时候,就未曾看明白自己对他到底情深几许,如今死了,却不能摸不清自己留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希望能一直在他身边,只是这是不对的。”
“人鬼殊途,我如今在这里,只是希望能找到一个人带他走出困境,然后安心离去而已。”
萧驿深深的望着他,不知何时,他在空中闻到了一股泥土和桂花的香气。
“我以前总想着,再多陪他一会,再多看他几眼我就走,可是看着看着,耗到了如今,竟然连跟他承诺的来世也不能有了。”赵离泊垂眼片刻,轻声笑了笑:“也就到这里为止吧,孩子,我知道你很聪明,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更明白什么才是最好最恰当的。”
“所以你得帮我,帮我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
萧驿愣了一会,然后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去,手在空中一抓,面前地牢的铁栏杆就变了形。
他得逃出去。
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别动。”就在这个时候,宋凛的声音突然从他脑子里传来:“胥蘅,你先别动,外面有太多关卡了,很危险,你在里面等几个时辰,我救你出来。”
萧驿沉默半晌,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师兄,你没事就好。”
宋凛顿了顿,轻声道:“我怎么会有事…只是胥蘅,这次的事是我不好,我道歉,如果不是我当时喝了太多掺着化灵散的酒,根本不会叫他有机会将你夺走。”
都怪他当时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的,警惕性太低了,才一时没辨别出来这酒中掺了什么东西。
萧驿顿了顿,然后低声笑了:“师兄,其实是你酒量太差了,反应迟钝而已。”
这点其实不能怪宋凛。
他酒量真的…太差了。
一杯倒的量,还非要一直喝。
宋凛此时此刻自然是半百自责,咬牙叹了口气:“。…。。是,抱歉。”
萧驿忍不住抿嘴笑了,他转身靠在被自己掰弯的铁栏杆上,然后朝着地上躺着的李长青招了招手,示意他起来:“师兄,你别跟我道歉了,没什么的,你应该放心我的应变能力,就算对着赵临章这种阴晴不定的人,我也会找到让他退一步的那个点。”
“……我自然信你。”宋凛沉默半晌才道:“你怀中有我事先备好的清心丹,可解眼前毒雾,维持三个时辰,你就在原地等我,我处理好外面的事情,立刻去接你。”
“你处理什么事情?”萧驿忍不住蹙眉。
“当然是赵临章和他养的那些异士,不论什么原因,他敢动你,就不要怕与仙盟为敌。”宋凛的声音冷了下来:“他敢动我的人,我不会叫他好过。”
萧驿上前扶了扶李长青,然后和赵离泊对了对眼神,慢慢钻出了地牢两个铁栏杆之间的缝隙:“师兄,你要相信我的能力,我会自己逃出来,至于赵临章…也不必你那般在意,等一会有时间我再跟你解释。”
“他…不必跟他闹的那么僵。”
不过也是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而已。
“胥蘅,你在的地方是麟州府的地牢,有许多反射灵力的装置,不是你靠蛮力就能闯出去的,很危险。”宋凛沉声道:“我不想让你再有任何闪失。”
“师兄,我只问你,你信不信我。”
宋凛那边沉默了很久才叹气道:“信。”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他家小朋友这样说,他就忍不住答应。
“你在哪?”
“我和穆离他们就守在麟州府外,等待时机。”
“不必,等我出去。”
“……好。”
切断了联系之后,萧驿就扶着李长青在门口的空地上站了一会。
“不直接走吗?”李长青蹙眉看了看他:“有问题?”
“有。”萧驿目光有些锐利的看着前方:“前面至少有三个致命的机关---陛下这是真想要我的命啊。”
李长青哼了一声:“他…”
然而这句话,他没有说完,眼色便暗了下去。
萧驿莫名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单手接了个帝印,悄悄将第一个关卡的机关解开了。他前世之时对这种暗格的关卡了解颇深,这些根本不在话下---不然他也不可能在宋凛面前中气十足的说出来“我没有事”这样的话。
说白了,不会若是换做别人,今日都不敢过这条暗道。
赵临章的确有能力,也的确心狠。
他往前走了一步,稳稳的踩在了第一个致命的陷阱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李长青都跟着舒了一口气:“小子,你可以啊。”
“别小瞧我。”萧驿跟着笑了笑,然后很认真的看了他一眼:“没准儿我上辈子也是个跟你们陛下差不多的人物呢。”
李长青闷笑了一声,没说什么,大概是没当真。
在他蹲下身去检查下一个机关的所在位置时,李长青突然开了口:“人死之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萧驿僵了僵,很久之后才低声道:“我怎么会知道?”
“大人这十年里,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呢?”李长青说完这句话,声音就有些颤抖了:“看着赵临章变成那样的人却根本不能开口劝,那得要多绝望呢?”
萧驿长长叹了口气,好一阵儿才道:“李大人,你要明白,人死如灯灭,无论生前如何,死后就和生人是两个世界的了,无论有多不舍,无论…都再不能互相影响了,所以死后才应立刻轮回转世。赵大人之所以现在这般,就是因为违背了生死轮回的常理。”
“所以人啊,得好好活着,若是死了,怎样的遗憾都没机会再抹平了,不是吗?”
这句话,他是说给李长青,更是说给自己的。
珍惜当下比什么都重要。
李长青点了点头,然后目光炯炯的看着他:“谢谢你,如果不是你,那这一切永远都不会结束。”
“说实话,你别看我骂了这么多年赵临章,但要说我不可怜他,那是不可能的。”李长青拍了拍他,示意他放开,让他自己稳稳的站一会:“每每他的身边没有人的时候,他都会对着乾坤殿外的桂花树发呆,一直发呆,连句话都不说,我知道,他一定是在想我们家大人。”
“或许他为人处世过于极端了,但他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们大人一个人,我看得出,我们家大人对于他来讲,那就是全世界。”
“所以他疯魔也好,发狂也好,不讲人情也好,这似乎都是可以理解的。”
没有人懂得赵临章有多痛。
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究竟有多认真才能十年难以忘怀。
“我能理解。”萧驿低声道:“两个人我都特别能理解,不然我一个外人,怎么可能愿意来走这趟浑水?”
他蹲下身敲了敲地面,然后继续架着他往前走。
一层又一层,他们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了巨响。
萧驿蹙眉回头,发现地牢的内侧坍塌了---他们走过的那些机关都毁了。
这里是麟州府,不是皇宫里面,不知道到底还有什么东西。
“嘘。”萧驿蹙眉观察了一下周围,心说这么大的动静肯定已经把赵临章吸引过来了,他得快点。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最后一个关卡设计的太阴毒了。
最后的关卡有个名字,叫做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
这个关卡的设计原理他曾经在机关术上看到过,需要一个人先躺在地上压住地上埋着的十二根灵光线,只有有人压在这条线上面,前方的诸多非人的关卡才能暂时消失。然后另一个人踩在那个人的身上走过去,穿过前方重重阻碍,安全到达尽头。
仔细一看似乎没什么,但是关键就在这枚阵眼身上。灵光线是这一关的阵眼,必须要有人在原地用肉身压着这十二条线,前面危险的机关才能一一关闭。但是等另一个人过去之后,这个机关就结束了。
因为地上躺着的那个人一旦起身,灵光线被压过之后再松开,前方的路就会炸开,十二条线底下埋着的灵光弹也会炸开,原地呆着的人,会尸骨无存。
其中一人,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