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萧驿彼时还在发呆，乍一被碰伤口疼的一机灵，忍不住嘶了一声。
“很疼吗？”宋凛手跟着一抖，忍不住微微蹙眉，动作立刻轻了许多：“好了别叫，我再轻点就是了，忍一忍，伤的挺严重的，如果放任不管，只怕会恶化。”
萧驿哦了一声，然后微微低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宋凛认真的眉眼。
即使再生气，也能这么温柔的给他上药，嘴里分明说的是严肃的话，可动作却比谁都轻柔。
半晌，他忍不住笑眯了眼睛，心里忍不住暖了起来。
“又笑什么？”
“没，就是觉得我男人太好了。”
宋凛给他擦药的动作顿了顿，半晌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低声道：“知道就好。”
萧驿忍不住抿嘴笑了，眼睛里面都是欢喜。
他真的好喜欢他。
有一股炙热的气息从宋凛的掌心传来，透过他的皮肤，深入了他的骨子里。
这个人对旁人总是冷冷淡淡的，仿佛天山极穷之地的万年玄冰，可是他们二人的手紧紧相握的时候，他却觉得这人的体温却这样的炙热，让人甘愿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的接近他。
爱一个人的极致恐怕就是这样，甘愿为他粉身碎骨。
偌大的茅屋内一片寂静，只能听见窗外寒蝉的鸣叫还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你不是有事要跟我商量吗？”宋凛捏了捏他的指尖，低声问道：“是什么事情，能让你用这种认真的语气跟我商量？”
萧驿看了他一会儿，很认真的道：“在暹罗宗接的那个任务，我还是想去完成。”
宋凛给他上药的动作猛地顿住，眉眼之间明显严厉了起来：“几次了萧胥蘅，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算？这也就是你，若换做别人，他跟我说第二遍的时候我便…”
“师兄，我不是别人。”萧驿反握住他的手，试图安抚他的情绪：“我是萧驿，我和你之间是爱人的关系，我对你来讲，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人，所以我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你说，你先别生气，听我给你解释到底怎么回事。”
宋凛脸色并未好过半分，只是目光深邃的望着他，隐忍着脾气等他的解释。
萧驿清了清嗓子：“我要完成这个任务，但是我不用什么招灵术，我也不会伤害自己，所以你先别生气，听我给你讲怎么回事…就在入门弟子试炼之前，我见到了赵离泊。”
宋凛瞳孔微缩，反应了好一阵子才眯着眼睛抬头看他：“你说什么？赵离泊？”
萧驿抿了抿嘴，有些为难的道：“是，他的孤魂，我能瞧得出来，的确是他。”
他知道这种话说出来一般人都不会信。
生人和鬼魂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两个世界并不互通，所以更不能互相看见。
更不要提他之前是那种对待恋人谎话连篇的人设了。
如果换做他是宋凛，他都不会信。
宋凛探究般的看了他一会，他没有问他是不是在骗人，而是很认真的问他道：“你为什么会看见他？我不明白。”
萧驿想起来赵离泊的那句“你和别人不一样，所以你能看见我”，便只能装傻，装作一头雾水的看着他：“我也不知道啊，就是一回头就看见他了，师兄…你信我吗？”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是稍微有点可怜的。
因为他满脑子都是前世的最后七日，他和宋凛心意相通了之后，他还是一副不肯信自己的模样。
说实话，那是他自己作的结果，但这样也确实很伤人。
宋凛看了他会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有些温柔的道：“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怕我不信你吗？”
萧驿有些委屈巴巴的道：“因为我之前骗过你嘛。”
“那你现在还骗吗？”他声音里的温柔让他心底的那股难受劲儿消失的无影无踪。
萧驿眼巴巴的看着他：“不骗了。”
“那我就信你。”宋凛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很温和：“我信你，别难过，你好好跟我讲讲，他的孤魂跟你说什么了。”
萧驿眼眶有些湿润的望着他，好一会才道：“他跟我说，他的尸首无法下葬，所以这十年里他也无法投胎，魂力消耗至今，已是强弩之末，他希望我们转告赵临章，叫他不要再记挂着他，叫他不要再作恶，让他安息。”
宋凛蹙眉听了一阵子，半晌开口道：“可是…我早先也因此事查过赵离泊和赵临章的官册，记录上写着赵离泊的尸体已经被葬在罪人岗了，虽然死后没有丧仪，却也不算乱葬，赵离泊的魂魄为何不能投胎？”
萧驿低头思索了一会，问他：“万一官册记载的是假的呢？”
官册这种东西，如果皇帝想改，又有何难？
“我的小朋友说的有道理。”宋凛微微勾了勾唇角，把他从被窝里抱了出来，给他穿好衣服，然后蹲在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走，我先带你去九泉池放松放松。”
“饿了！”萧驿心头一松，抱着他的脖子趴在了他的背上。
“乖，一会给你吃的。”宋凛低低的笑了一声，然后反手扣好他的帽子，下意识的摸了摸萧驿手上的暖玉手串，这才安心的起身给他背了出去。
一拉开门，凌冽的寒风便扑面而来，刮的萧驿一瞬间呼吸都乱了。
他努力勾了勾门口的油纸伞，张开挡在了他和他师兄的头上。
空荡荡的天山之巅，只有宋凛轻轻踩在雪上的声音和两个人一深一浅的呼吸声。
萧驿一手抱着他的脖子，一手给他撑着伞，在某个瞬间他抬起头，眯着眼有些迷离的看向从天而落的鹅毛大雪，然后长长的舒了口气。
下了这么大的雪，可是他一点都不冷。
先不说前世的那些苦痛，就算不算前世只讲今生，在他遇见宋凛之前的那从前无数个黑夜里，他每天都在体会着无尽的寒冷和黑暗，吃不饱，穿不暖，没人在乎他，没有人像宋凛这般珍视他，那些人都叫他扫把星，都叫他是吃白饭的废物。
所以到了最后，等宋凛向他伸出一只手、试图把他拽出深渊的时候，他早就已经自觉的卑微到了泥土里，再也出不来了。所以他敏感，自卑，到了最后，连宋凛的真心都不敢信，才让自己驶入悲剧。
是宋凛让他知道，即使浑身魔骨、无父无母，他也还是会体会到旁人所不能体会到的幸福。
这样的心意，弥足珍贵。
他想，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感觉到那种无边无际没有盼头的寒冷了。
因为再冷的雪夜里，他的身边也会有宋凛均匀的呼吸声。
雪落无声，青年背着他踩在雪地里静静的走着，时光仿若就此凝固。
不知何时，青年忍不住顿了顿脚步，他微微侧头看向自己的肩头---那里已经被眼泪打湿了。
青年没说什么，更没有开口问他，只是将少年的双脚握的更紧，把人往上颠了颠，慢慢往前走去。
……
那天晚上，天山果真下了很大的雪，陆琴离在屋里待闷了，打算到院子里松口气。
一出暖云阁，前面就是内门弟子所居的出云阁，她边咳嗽边往前走了几步。
结果没走几步，她便顿住了。
她看见沙旭海一个人坐在出云阁前，顶着大雪靠在院子里喝酒，眼神深邃的望着天空似乎被青纱拢住的弯月。
就他一个人。
陆琴离打着伞愣了好一会，闻了闻空气中的那种温柔而冰凉的气息，慢慢往他那边走去。
沙旭海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静，斜眼往她那边看了看，便转过头，没有说什么。
最后还是陆琴离开的口：“天山夜风寒凉，你顶着风喝烈酒，会生病。”
“用你关心？”沙旭海有些不快的蹙眉，扭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有点凶：“你好意思说我？这么大的雪你不好好在大师姐院子里早早歇下，大半夜的出来干什么？你伤养好了？”
陆琴离听他说这话说的心里一激灵：“那我去哪用你管？多事。”
沙旭海没说什么，陆琴离也就站在原地，气呼呼的看着他。
不一会，沙旭海才蹙眉转头看着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要是想说话就坐在这里说，别傻站着，碍眼。”
陆琴离咬了咬牙，瞪了他一眼，然后气呼呼的往他那边走，一屁股坐在他旁边。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两个人之间还是隔了好长的距离，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关系很别扭。
两个人都抬头看着月亮，好一阵子也没有人开口。
沙旭海这次没有赶人，而是眯着眼靠在冰凉的台阶上，长长的舒了口气，打了几个酒嗝。
“真的不要紧吗？”
陆琴离顿了顿，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什么？”
“你失血那么多，真的不会有事吗？”他的语气淡淡的，就仿佛再跟她说多么平常的话一般：“我记得我姨娘就不行，若是做女红伤了手，都要带着我们折腾半天的。”
陆琴离轻轻的舒了口气，忍不住小声嘀咕道：“那是你姨娘娇气，我们血是很重要，不能随便流，却也不至于那样，失血养回来就是了，在这期间我们的行动和状态都会很差，但也不是恢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