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离泊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他盯着面前这个眉眼愈发锋利的少年,在某个瞬间,他突然觉得看不懂他了。他从他十一岁的时候看到如今十七岁,除了开头那两年,两个人没有多少时间是分开的。
只是随着年月的流逝,这个少年从那个别扭却又坦率的孩子变成了如今和当今圣上一般阴晴不定的人,让人望而却步。
“你为什么不说话?”青年的眼眶微红,眼底似乎划过一丝胆战心惊的狠意:“赵离泊,你跟我无话可说了是吗?”
“殿下,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而已。”
那场对话到了最后,两个人什么该说的话也没说出口,只是相对无言,不欢而散。
赵离泊心里苦闷,喝酒的时候喝的比较狠,刚开始他那帮旧友还起哄,后来都看出来他心里有事了,便小心翼翼的探他的话:“怎么了卿莘?还记着月姑娘呢?既然喜欢的话,那为什么要分开啊。”
“是啊,月姑娘咱们都见过,是个很不错的姑娘,你俩怎么就没成呢?”
“不合适。”赵离泊靠在窗边,淡淡的笑道:“我跟谁也不合适。”
“怎么这么说,卿莘,你要知道,你依旧是京城官家小姐们的梦中夫婿,若是你开口,不少人排着队等你娶呢,怎么能说和谁都不合适呢?”
“就是啊,我看你就是心里还记挂着月姑娘,自己不想找别人而已。”
记挂着是事实。
可是此时此刻他心情郁闷,却并不是因为这个。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赵离泊看着自己酒坛子里的酒,蹙眉灌了一大口,迎着北风才微微清醒了些。他想,他在赵临章这个孩子身上还是倾注了不少感情吧---即使那孩子从未将自己当成什么三叔叔。
所以如今他们两个疏远了,说的真心话还没有和陌生人说的话多,他也还是会伤心。伤心什么呢?大概就是从小护到大的孩子还是和自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是他做错了吗?是他没有把握好其中的度吗?所以才让一切发展到了这个他自己都掌握不了的地步?
那天晚上,赵离泊多少喝得有些多了,喝到最后,他意识有些模糊的倒在了桌子上眯着。彼时酒楼二楼的屏风倒了,而正厅的窗户还大敞着,外面刮的是北风,夜间还下起了大雪。
“卿莘?卿莘?”
“醒醒,别在这里睡,你这两年身子骨不好,这样又要生病。”
他蹙眉靠在桌上咳了一阵子,没有回答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那人小心翼翼的把他抱起来,声音里似乎还夹杂着怒气:“说了不让你去,现在好了,喝酒喝得一身汗,还坐在窗口,这么冷的天连披风都不披,你还要不要自己的身子了?”
“赵离泊,你又在发热了,你知道吗?”
“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是真心为你好的……你为什么不懂。”
赵离泊只感觉到抱着自己的那个人将自己又往怀里搂了搂,立刻便感觉自己身上温暖了起来。
好温暖。
过去的无数个日夜里,他总是穿着一层薄衣,面无表情的驻在风雪中,挨冻挨得厉害,西北之地苦寒,他满手满脚的冻疮,却不能喊一声痛,硬扛着。回到京城之后,他的境遇好了一些,然而作为小殿下身边的护卫,他常常站在门外值夜。
他过去人生中的无数个日夜,都是孤身一人,身处寒冷的天地之间。
从未有这样温暖的感觉。
他下意识的抱住那个人的腰,把脸埋在了那个人的胸膛之间,一个劲儿往里钻,罕见的露出了有些软弱的姿态。
抱着他那人的呼吸一滞,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蹬上了马车,放下了帘子。
“阿易,把炭火点起来,送到马车里,快些。”青年的声音从自己头顶传来。
外面的随从应了句是,随后便开始窸窸窣窣的收拾东西。
不一会,他耳边的帘子便被撩开了,一个暖烘烘的火盆被推了进来,屋内立刻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响。
马车车窗外雪落无声,车内一时寂静。
火炉再暖,也没有青年身上的温度来的让人舒坦。
迷蒙间,他似乎感觉有人在碰自己的脸:“你也就睡着的时候才会这样老老实实的,不会跟我顶嘴,也不会离开我。”
“为什么你要躲着我呢?我有那样让你失望吗?”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赵离泊微微蹙眉,眼睛挣开了一条小缝,正巧对青年有些难过的目光。他彼时还醉的厉害,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君臣有别,举起手碰了碰青年有些难过的眼角,沙哑着声音道:“为什么这个表情?”
“意合,我陪你走到今天,不是为了看你这个表情的。”他咳嗽了两声,低声道:“我以为得到了这些,你会开心。”
“不会。”青年握住他的手,眼眶微红,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却还带了那么一丝伤感:“因为眼下的这些并非我真心想要。”
“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始至终都得不到。”
赵离泊有些微醺的撑了撑额头,跟着他问道:“地位和钱财你都不想要,那小殿下,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还有皇子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那得是多稀罕的物件儿。
青年细细的盯了他好一会,才低声道:“你。”
“…什么?”
“赵离泊,我想要你,可是我得不到。”
你有喜欢的人,你有自己的世界,你在躲着我。
赵离泊慢慢睁大眼,他察觉到了青年话中之意,下意识从青年的怀里挣扎着坐起来,然后有些惊魂不定的问道:“小殿下,你…你说什么?”
“殿下,这种话不要乱说,旁人会误会你的意思。”
“没有误会。”青年长长的舒了口气,眼神深邃的望着他:“卿莘,你没有会错意,我从十二岁那年开始就对你是这等心思,只不过你一直没发现而已。”
赵离泊撑着额头,似乎在消化这这件事,然而烈酒麻痹了他的神经,叫他的思绪和反应迟钝了起来。
赵临章方才对他说什么?那话是什么意思?
喜欢?
喜欢他?
这是梦吗?
“你不信吗?”青年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你想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赵离泊抬起眼,一脸复杂的看着他,眼底还笼罩着一层雾气,似乎脑子还蒙着,酒醉的厉害。
兴许也就是因为面前这个人醉的厉害,他才壮着胆子凑了过去,他抱着他肖想多年的男人的肩膀,控制不住的吻了上去。
男人没有躲,只是冷冷的靠在一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青年有些投入的神色,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燃烧了起来。
烧到心口,火辣辣的疼。
没有回应,就是对一个肖想他多年的人最清晰的回应。
“殿下,是我喝多了还是你喝多了?”赵离泊只感觉自己胸腔中有什么猛地炸开了,他有些头疼的扶了扶额头,试图把在他身上动手动脚的青年推开。
然而青年似乎早就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长大了,力气不是他一个醉汉能比得过的。
不多时他便被意乱情迷的青年折腾了起来。
“是你惹我的,我本不打算告诉你这些,也不打算碰你。”
“是你酒醉给了我机会,你不能怨我。”
“卿莘…”
赵离泊感觉到青年照着他陈年旧伤的位置近乎虔诚的吻了上去。
如此珍惜。
从未有人这样珍惜的亲吻过他。
赵离泊猛地睁大眼,浑身一颤,意识到青年的心意并不是在开玩笑或者胡闹的同时,更猛然间意识到了他们两个人是谁、在哪、在做什么。
他酒醒了,却像是魔怔了一般没有推开青年,更没有出言拒绝他,只是任由他抱着,对他做着那些大逆不道的事。他低头看着青年那与性格近乎相反的柔顺发顶,长长的叹了口气。
或许他终究比想象中的更在乎这个孩子一些。
感情的事情太复杂了,只言片语是说不好的,而且…当你身处其中的时候,再清醒的脑袋也会变得混沌。
在他面前的这个青年,的确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整日里只知道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跟自己撒娇赌气的孩子了…他对自己有着别样的心思。
是他没有把握好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吗?
不是。
如果他一开始和他…不,没有如果。
他扶了扶有些刺痛的额头,轻轻的伸出手,在青年的发顶上轻轻的摸了摸,一下一下的,仿佛在安慰一个受伤而又凶猛的野兽。
一个极致温柔的无声的回应。
在那一瞬间,他的手腕猛地被青年扣住,他一个劲儿的将他往怀里拽,微红的眼底满是狂喜:“赵离泊,你…你是什么意思?我…”
“殿下,往后能不能不要再那样看着我了?”赵离泊微微伏身,捧着他的脑袋低声道:“我不会离开你的,之前的那些不过是我们两个人的气话,现在我告诉你,无论你是不是太子,无论你身处何地是什么身份,哪怕我不要这个兵部执掌了,也会一直在你身边。”